折從阮站在道旁,摸着下巴,眯起兩眼,仔細的觀察着靈州軍補水的情況。
一路之上,折從阮已經看得很清楚,靈州軍無論是行軍還是臨時休息,全都有規有矩,分毫不亂。
休息的時候,偵騎撒出去很遠,騎兵下馬並且給戰馬補充豆料,步軍依然保持着完整的指揮序列。
折從阮暗暗點頭,落一葉而知秋,見微知著,大軍休整的時候,都可以保持隨時展開反擊的能力,不敢說靈州軍已經穩立不敗之地,至少敵軍要想偷襲,恐怕難於上青天吶。
李中易的謹慎用兵,既令折從阮覺得有些過分,卻又讓他感嘆不已:不敗方能言勝,不是麼?
等參議司派在宋雲祥身邊的人回來之後,李中易確信,沿途的各個水源地,並無任何異樣,他這才鬆了口氣。
說句老實話,此次出兵夏州,李中易擔心的並不是党項人的騎兵騷擾,而是水源是否有保障的要命問題。
爲了大軍飲水無憂,李中易早在半年前,就特意命人打造了數百輛水車,目的就是防備水源地出現自然災害,或是被拓拔家刻意污染。
李中易吩咐跟在身邊的左子光:“傳令下去,爲了防止走散。步軍手牽着繩索依次行軍,臉部罩上包佈防範沙塵,準備就緒之後。咱們今天就進沙漠!”
隨着一聲令下,折從阮驚訝的發現,整支靈州軍包括李中易在內,臉上全都包上了厚厚的麻布。
與此同時,步軍的兒郎們紛紛從背囊裡拿出繩索,前後繫好,整裝待發。
折從阮暗暗點頭。心裡卻很有些奇怪,李中易居然能夠想出此等妙招,難道說。此子以前非常熟悉大沙漠的情況?
不對呀,這位李副都總管的老家乃是蜀地之成都,哪裡山青水秀,哪來的沙漠?
折從阮滿是狐疑的望着李中易。這位李副都總管此時卻揹着手。一臉雲淡風清的眺望着遠方的沙漠深處。
等全軍進入沙漠不久,靈州軍立即遇見了第一個要命的大問題。由於,沙漠土質疏鬆,滿載飲水的大水車,幾乎每前行一段路,就會陷入到鬆軟的沙粒之中,需要官兵們用力推拉,才能繼續前行。
李中易心想。這還真的是老革命,總是遇上新問題。意想不到的事情,時常會出現。
折從阮其實已經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可是,他故意憋着不說,等着李中易來求他,這纔好討價還價,藉機會將李中易儘快拐去救援府州。
可是,李中易的腦子之靈活,令折從阮倍感震驚。
李中易琢磨了一番,忽然想到了東北地區異常盛行的雪撬。既然沙子很軟,不怎麼受力,那就需要卸下車輪,索性用木板來加大沙面與水車的接觸面。
按照靈州軍的傳統,不管大軍走到哪裡,輜重營內始終跟有幾十個木匠。
於是,李中易把這些木匠召集到身邊來,連解釋帶比劃的講解了木撬的原理。
好在木撬也不是什麼高技術活,木匠們很快就按照李中易的描述,做出了樣品。
李中易接過樣品一看,當即笑了,說:“就是這玩意兒。”
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後,大水車的車輪已經被卸下,安裝上了一頭翹起的木撬。
大軍再次上路之後,折從阮眼神異常複雜的望着李中易,暗暗吐出一口濁氣,此子如此靈活多變,將來的前途,豈可限量?
夜幕降臨之前,沙漠之中沒有任何預兆的突然颳起沙塵暴,狂風大作,黃沙滿天飛舞,伸手不見五指,即使相距在支持之間,哪怕你大聲呼喊,也是徒勞無益,對方根本就聽不清楚。
党項族的騎兵們一直生活在沙漠附近,對於沙塵暴的突然襲擊,也早有應對方式。他們紛紛掏出眼罩,第一時間就遮住了胯下戰馬的雙眼,防止戰馬受驚攪亂了陣形。
郭懷手下的漢軍騎兵們,絲毫也不笨,看見党項騎兵這麼幹,他們也有樣學樣,跟着罩上馬眼,然後將戰馬拖倒在沙面上,壓在身下。
沙塵暴初起之時,步軍隊列最前方的姚洪已經停止下腳步,小聲向後傳下軍令,“停止前進,抓緊繩索,不許放手,蹲下身子。”
姚洪的軍令被口口相傳,藉助於良好的平時訓練,以及提前預備好的繩索,一個不漏的從隊頭,傳達到了隊尾。
李中易和折從阮的身邊,則早有牙兵背對着風沙,圍得水泄不通。李中易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說話的時機,只得接受了心腹牙兵們的好意。
折從阮一貫適應高人一等的待遇,早已是見怪不怪,他率先蹲下身子,以躲避砸到臉上發疼的碩大沙粒。
等李中易和折從阮蹲成並排的時候,牙兵們已經用背囊裡的油紙和麻布混制的雨披,在他們的頭頂搭起了一小片遮沙避風的小天地。
“呸,呸,呸!”折從阮惡狠狠的吐了好幾口嘴裡的細沙,這種細沙十分令人厭惡,不管你吐多少口沙子,始終都有吐不乾淨的感覺。
李中易則從腰間摘下水囊,緩緩的灌了一大口水,並含着這口水,在口腔裡漱來漱去,始終不肯吐出。
過了好一陣子,折從阮察覺到頭頂上,身側四周,再無風沙竄入,這才長吁了一口氣,扯起嗓子吼道:“無咎,以前沒見識過這麼大的風沙吧?”
李中易沉吟了一下,也大聲吼道:“以前只是聽說過風沙的厲害,如今還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威力驚人啊。”
折從阮不露聲色的又吼叫道:“這麼大的風沙,損失不可能小啊。”
李中易卻說:“有繩索幫忙,問題不會太大!”
折從阮想問的就是關於提前預備繩索的問題,只是一時間,沒有想好說詞,這才故意旁敲側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