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舒適安逸的高檔餐廳裡,周圍都是輕言細語的侍者跟食客,身上緊繃繃的華服顯然都在提醒着自己是個高級人,陳雷的動作有點拘謹,就算多次出國參賽,會用的刀叉都有些小心翼翼,目光基本都跟在巴克身上,他怎麼吃,怎麼端杯,陳雷都跟着怎麼學,半小時前還高度警惕的戰鬥情緒自然而然的消減下來,唯有偶爾瞥見下面閃動的警燈在提醒之前的事實。
巴克就純粹是在東歐習慣的西式生活,但這麼高檔的也是跟着老婆才接觸到,漫不經心的瞟着桌子角那兩部電話的神情在陳雷看來就是閒庭信步,好一陣,把魚子醬和三分熟的菲力牛排收拾了就開始輕抿甜酒,陳雷才低聲的用華語開口:“這就是你們……系統工作的常態?”周圍兩三張桌子都沒人,一直殷勤服侍倒酒分菜的侍應得了小費,躬身退遠了。
巴克笑着拿餐巾壓壓嘴:“是我們,你已經不是以前的身份了,未來你和你的夥伴是得天天吃西餐,忘了自己國內的親友,但是每年有兩個月的假期,隱姓埋名的回國去說自己只是在外面打工……萬一受傷儘量躲着藏着找我而不是找組織上,死了沒人給你收屍的。”
陳雷看着精緻刀叉上鍍金的花紋,沉默了一下:“你來射擊場跟我們見面以後,組織上天天都安排了思想教育討論會,告誡我們要抵禦外界的各種誘惑侵擾……還要分辨什麼是對錯,要注意糾正關注你,你應該是不同系統出來的工作習慣。”說完還補充解釋:“但前提是要求我們儘量服從你的指揮安排,多學習這種不同的工作模式,並不是對你有什麼看法。”成天呆在軍營裡的人,大部分還是沒那麼複雜。
巴克不以爲意:“對嘛,上面應該是寄予了厚望的,希望你們能成爲第一支走出國門的承包商隊伍,我也許只是個領路人。”
陳雷把自己盤子裡最後一塊十成熟的丁骨牛排吃下去,好像完成一個任務似的:“今天……其實是我第一次直接擊斃對手,所以剛纔看見你吃血水混雜的牛排還有點不舒服,你知道我一直都是面對靶子的,各種靶子,因爲訓練和比賽任務重,幾次反恐任務都沒有參與,那些所謂練膽的行刑任務也對我沒什麼意義,我能感覺到那幾下純粹就是訓練出來的結果,根本來不及考慮,手就自然而然的完成了,所以後來要再面對人體目標,我需要跨過這個坎兒。”
巴克熟悉:“想太多不是好事,西方部隊在這個心理關口上倒下的人更多,夢裡出現被擊斃的人,砍殺的傷口,這些心理徵兆都得自己調解。對,這應該就是我要給你們說的,現在一切都靠自己了,沒有指導員政委給你做思想工作,我也沒那麼多時間談心,和戰友之間的情誼太深厚也不是好事,免得你看見他們倒下時候心理波動,什麼都得靠自己化解。”
陳雷慢慢的點頭:“我會把我這些心得體會跟他們談談。”
巴克的確是很難得有時間給這些剛出國門的部下聊這個:“這是承包商和軍人最大的區別,以前你沒有機會,也沒有必要去想那麼多,一切按照命令行事,而現在你有大把的選擇,膽怯不太可能出現在你們身上,可也別想太多國際利益之類熱血沸騰的大事,就當成個熟練工作,上班啪啪啪開槍,下班收工回家……哎喲,不知道這回上面給多少錢哦,我這爲了讓國際友人幫忙,可出了不少銀子,應該能報銷吧。”
陳雷慢吞吞的笑起來:“我們……身上的衣服也能報銷?不能就退了,我也不喜歡這麼穿。”刷卡的時候他看見,兩人五位數的總價用匯率一換算,愈發覺得身上衣服緊繃。
巴克就是想輕鬆點:“會跳舞不?有老婆沒?我們在普吉島那邊有很多漂亮女員工哦,要不要給你安排一個和世界選美冠軍貼身保鏢的工作?”
陳雷嘿嘿嘿的笑,但思維顯然還是停留在自己職業生涯的大轉變上:“那位……專家如果被抓過去會很慘?”
巴克搖搖頭:“看心態了,其實歐美國家也沒想象那麼如狼似虎,我指的是我們這個工作層面,其實國內現在抓住外國間諜什麼的也不會嚴刑拷打了,對不對?一般還是坐牢或者軟禁,等待審判關押吧。”
沒想到陳雷居然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在部隊。”
巴克就多說兩句:“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們自己掂量着適應,生活不應該只有戰鬥和國家組織,我們是職業承包商,職業僱傭兵,那就有下班的時候,注意分清這個界限,人一生就這麼些日子,總不能到老了回憶起來全都是槍林彈雨吧?”
陳雷還是一根筋:“我就喜歡槍,以前就怕退伍以後摸不到槍不知道幹嘛,本來已經聯繫了兩家特警大隊的,可看了看那訓練強度根本就提不起精神來。”
巴克想再用糖衣炮彈誘惑一下:“論開槍我不如你,但是作戰也不光是……”那部用了普通電話卡的國產手機震動起來,上面正是馬可波羅的電話號碼,之前巴克用這個聯繫的他,巴克拿起來,那邊意大利人還算沉穩:“快到迪拜的時候有查車,我們現在返回……”
巴克打斷了他的語句:“啊?露營啊?那我買點露營裝備過來找你們吧,就在剛纔分手地點沿你的路線十五公里處碰頭吧。”
馬可波羅顯然也意識到巴克在躲避可能的監聽,簡短的哦一聲掛上了電話。
巴克招手買單,放上金卡順便吩咐侍者:“給我們租一輛高性能的越野車,我想去郊外看看月亮,燒烤架、兩瓶紅酒、蘇打水、以及五人份的牛排水果、蔬菜沙拉都給我安排好。”隨手一張一百美元的小費遞過去,侍者喜笑顏開的就跑了。
習慣槍彈開道的陳雷對金錢開道的效果有點吃驚,巴克自嘲:“我以前在東歐工作的時候也是苦哈哈的,現在難得可以換種方式,幫我記得寫報賬單的時候加上這些開支啊。”
陳雷立刻苦臉:“真的?這是不是有點鋪張浪費?不符合我們一貫……”想想還是勸導:“超市也能買不是?我看見下面就有個超市……”
巴克哈哈:“逗你玩的,現在既然我們是扮演有錢人,那就得有富豪的派頭,自己再到處去準備這些東西不是有點掉份?”
果然,等廚師都拿了兩百美元的小費,笑嘻嘻的捧着一籃子法式麪包和高級牛肉跟培根用好看的包裝紙裹着一道走出酒店大門,大堂經理幫忙開一輛白色寶馬越野車的後備廂門時候,門口那幾名全副武裝的軍警都笑着揮手打招呼,甚至幫侍者搬燒烤架和冰桶。
哪裡會去查看兩個貴氣逼人的東南亞年輕富豪的身份?
要是陳雷會表演點發嗲和小鳥依人,那就完美了。
這時候巴克有點想念林東。
那傢伙是多愛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