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墨離道:“就是現在出發。這裡的商隊都是這個時候出發,走上半夜,然後休息幾個時辰,過了夜晚,大約凌晨的時候再上路。中午快到最熱的時候,會找個地方休息,直到晚上,天氣涼下來又不會太冷,再繼續出發。”
“哦。”龍禹想了想:“沙漠裡白天太熱,晚上太冷,還真只有這樣,要不然的話,太痛苦了。”
對沙漠,龍禹還是從來不曾去過的,墨離既然熟門熟路的知道這裡晚上會有商隊出發,也知道怎麼跟上商隊,那還是多少有些瞭解的。
一彎圓月掛在天上,駝隊不似馬隊,可以縱橫馳騁,一匹連着一匹,走的晃晃悠悠。此時天氣還不是很冷,龍禹靠在墨離胸前,仰着頭,心情不錯。
雖然在東錦是身份顯赫的,可那並不是她習慣的生活,身邊的人又時時的提醒着,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這並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而到了這裡,誰也不認識,誰也不會對她有敵意,出了臨洛,墨離的態度似乎也軟化了一些,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墨離怎麼也是自己名義上的相公,就算現在還沒動真感情,也是不會離開自己的,生活的時間長了,自然便假戲成真了。
龍禹想着,心情更好,勾着脣角,哼着小曲。
駝鈴叮噹,月明星稀,一切都很安靜,剛剛出發,大家也有體力有精神,三三兩兩的交談着。
龍禹他們身邊,也是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只能看見巴掌大的一點兒臉。聽着龍禹哼歌,不由的道:“小娘子是不是從來沒有到過沙漠啊,覺得新鮮吧。”
“是啊。”龍禹道:“從來沒來過呢,大叔,沙漠裡,好玩吧?”
墨離無奈笑笑,垂了頭,讓龍禹去問她這個有些傻的問題。她這樣的身份,不管到哪裡都是前面有人將一切準備的妥當,吃的喝的,就算是沙漠也要給佈置成綠洲,哪裡受過這樣的苦,也不知道走到哪裡不願意了,就得打退堂鼓。
不過龍禹說的,那樣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生活,卻真的是一種誘惑。一種雖然從來不曾有過,卻讓人無法抵抗的誘惑。
聽了龍禹的問話,那男人也哈哈的笑起來:“小娘子,你真的是從來沒來過沙漠啊,當是踏青呢?還好玩兒?沙漠是可很怕的,白天熱的要命,晚上冷得要命,萬一碰上沙暴什麼的,一不留神就會丟了小命啊。”
“是嗎?”龍禹從墨離懷裡伸出頭來,更加興致勃**來:“大叔,你經常在這沙漠裡來來去去嗎?”
“走過七八趟了。”男人的聲音帶着些滄桑和嘶啞,很有大漠的感覺,雖然龍禹也是遮的嚴嚴實實,可是露出的一雙眼睛卻是靈活生動,說話也笑嘻嘻的,一聽便是個年輕的女孩子。而在大漠旅隊這樣向來是男人獨霸的隊伍中,鮮少有女人同行,所以男人打開了話匣子,便滔滔不絕的說起來。
說話間,很快便來到沙漠邊緣,回頭可以看到漸行漸遠的綠洲草原,但往前看,周圍的景象除千篇律的起伏的沙丘,便是黑暗低垂的天幕。風呼嘯的吹過,寒冷一絲一絲的透過衣服,吹在身上。
男人說起他曾經幾鬥沙魔的事情來,口沫橫飛洋洋灑灑,龍禹也是聽的聚精會神,覺得冷了,便往裡縮一縮,隨着一隻胳膊橫過她身子,墨離將她整個環在了懷裡,頓時溫暖起來。
龍禹擡頭對他笑了笑,再往裡縮一點,催促道:“然後呢,大叔,然後怎麼樣?”
那男人呵呵一笑,打趣道:“小娘子,你相公這麼疼你,你和旁的男人說話的多了,他會不會吃醋啊?”
墨離一貫是面無表情,龍禹看了他一眼,在心裡嘆了口氣,旁的還需要擔心,這可就真不要擔心了。要是哪天墨離會因爲吃醋對自己有什麼不一樣的態度,那還真是件好事。
男人只是隨口說笑,胡扯幾句,接着神侃,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隨着風越來越大,氣溫越來越低,終於聽見前面傳來一聲不一樣的哨聲。
“該休息了。”男人拉了拉繮繩繩緩下駱駝的步子:“這是原地休息的信號,今晚就在這地方過了,小兄弟,你們第一次來,現在還不覺得累,後面可未必吃的消,要抓緊休息。”
說着,隊伍終於漸漸地都停了下來,人們紛紛跳下駝背,開始安營紮寨,墨離也卸下駱駝上的裝備,低聲道:“禹兒,出門在外的沒法太講究,你先隨意休息一下。很快帳篷就搭好了。”
“說什麼傻話。”龍禹看了墨離一眼:“我們一起打吧,這東西我也會。”
看着他們將東西搬下駱駝的時候,龍禹就差不多明白了,雖然不知時隔多久,可是帳篷這東西竟是大同小異,只不過做工粗糙一點罷了。和自己以前搭過的野營帳篷沒有什麼兩樣。
龍禹挽起袖子,伸手抓起牛皮帳篷一角,這東西看起來很沉,還以爲自己未必能拎的動呢,誰知道拎起來也不覺得太吃力,但是手上的分量,還是能感覺的出來的。
龍禹自己都覺得有點意外,拎起又放下,顛了兩顛,墨離伸手按着她的手:“還是我來吧,您在一旁休息就好。”
身邊那男人早已經驚訝的睜大了眼:“小兄弟,你娘子看起來小巧瘦弱的,力氣這麼大啊。這牛皮帳篷,可有大幾十斤,你娘子竟然能輕鬆擡得起來。就是大漠的女人,一般也沒這力氣啊。”
“啊,呵呵。”龍禹笑道:“我孃家是開武館的,我雖然沒學會多少,可是力氣遺傳了我爹,天生就是神力。”
“哦,原來是這樣啊。”男人也就釋懷了:“難怪小娘子性格這麼豪爽,虎父無犬子啊。”
墨離實在還是不習慣,但是這個時候也不好說什麼,只得和龍禹一起抖開帳篷,搭建起來。
只有幾個時辰可以休息,所以一切從簡,只有帳篷必須固定牢靠。
駝隊的人都是常年在沙漠中行走的,手腳都是利落,墨離雖然沒那麼熟悉卻也還行,男人又在邊上指點了指點,很快也就搭了起來,自我感覺還不錯,眼見着忙碌的人都一個個鑽進了帳篷,墨離也安置好駱駝,拿了些吃的喝的,跟着龍禹鑽進了帳篷。
雖然將簾子遮的嚴實,可是外面的風聲就像是魔鬼的狂吼一樣囂張,就算是隔着帳篷,黃沙依舊能從縫隙被吹進來。帳篷布被吹得嘩啦啦作響,就像是外面的空中,有一個黃沙捲起的魔鬼,在狂暴嘶吼。
溫度驟降,若是在旁的地方,還能生個火堆吃點熱乎的東西,可是大家都是冷水冷食的,他們便也不能與衆不同。
墨離將水囊打開遞過去,再將他們帶着的餅和肉乾拿出來,一邊擺放一邊道:“公主,這裡條件是在惡劣,也沒法生活,您將就一點。”
龍禹嘆了口氣:“墨離,你若是一直這樣,那還不如回公主府去呢。若是自由的,只是你的身體,而不是你的心,那有什麼意思。我想要一個伴,相公也好,朋友也好,都不要緊,但是不是一個手下……我離開的時候,選擇了問你願意不願意和我一起離開,如果你不想,那就回去吧。”
墨離拿着饢餅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頓了頓,側身在龍禹身邊坐下,低了頭,留海長長的遮在臉上,形成一片陰影,看不清楚表情。
帳篷裡,只在地上點了一盞非常暗淡的油燈,隨着風一閃一閃的,忽明忽暗。
墨離的聲音不大,還是一般的平緩:“公主,你從小呼風喚雨,高高在上,你想要的,都可以得到,所以你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追求,你覺得你想得到的,一定可以得到。但是我不同……”
墨離沒有說下去,龍禹也不知道他具體說的是什麼,可是想了一下,卻也明白,這個年代的人,一個從來被壓抑不知道受過多少苦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自由是什麼,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即使強如墨離,也難免有這樣的困惑。他和九方夏都一樣,只是他用來掩飾脆弱的,是冷漠和將一切都裝的無所謂。
龍禹上前輕輕抱了一下墨離,低聲道:“試一下吧,也許我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等你發現我無可救藥了,再不理我。試一下,對誰都沒有壞處,如果我真的變好了呢,那我們就嘗試着相處一下,好不好。”
龍禹心裡不安的忐忑着,她比墨離還要緊張,生怕他會推開自己,冷冷的說一個不字。畢竟這個男人,自己以前傷他太深,他可以自由可以追求,但是,那個人可以不是自己。
良久,墨離終於擡起了頭,黑邃的眸子看着龍禹,用從來沒有的認真道:“好。”
墨離覺得自己是不該說出這個好字的,可是這些日子所見所聞,卻讓他心裡泛上些和以往不一樣的感覺。希望這種東西,一旦發了芽,便蜿蜒曲折,再是壓了千斤石頭,有了和風細雨,也能破繭而出。
只是簡簡單單一個字,龍禹卻是瞬間便笑開了,將還抓在手裡的水囊塞在墨離手裡,又從他手中拿過一塊肉乾,道:“抓緊時間,喝水吃肉,吃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