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敦禮還果真就上了份摺子去問皇帝,李逍的戰利品該如何處置?
“什麼如何處置,李逍是打算如何處置?”
李治對崔敦禮的奏摺很不滿,這個老貨越來越不識時務了。早年,李治還挺滿意他的,雖是五姓之一的博陵崔家當家人,但卻會站隊,可現在卻老是跟他唱反調起來。
張大師最近天天陪在皇帝身邊,沒辦法,皇帝有好多事情要問他。
“李經略如今人在赤山浦,在長安新聞報上打了廣告,如今正等着各方的人蔘加他的奴隸拍賣會,據說他已經將在平壤浿江口所得戰利品三成分給了行動的部曲、家丁們,剩下的七成則是他跟各家所有,按他們之間的約定,這七成中的一半是歸李逍個人所有,因爲李逍的船和人比較多。”
三成歸那些打劫作戰的部曲家丁們,三成半歸李逍一人,三成半則歸程薛鄭崔王盧等十餘家。
八千多奴隸,李逍一人就能分到三千,這次李逍確實是好收穫。
“既然有約定的分法,爲何還要搞這拍賣?各家按比例分不就是了?”李治問。
“據說他們是打算把奴隸一起拍賣了,然後分錢。”
奴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分奴隸的,所以最後李逍才決定把奴隸拉回到登州赤山,統一拍賣,各家願意要奴隸的也可以去競拍就是。到時把拍賣所得的錢,按比例大家一起分。
“李逍這次倒是發了筆橫財。”張大師笑着道。
李治撇撇嘴,“那也是這小子膽子大,這麼多年來,朕也知道有不少豪門世家也常做捕奴販奴的買賣,哪裡都敢捕奴,嶺南、雲南甚至是突厥草原、西域粟特等,往高句麗新羅百濟等地捕奴販奴的也不少,但從沒有人能如李逍這般膽大,短短半個月,就捕了八千餘回來,誰能做到?”
見皇帝話裡之意,似乎還挺滿意李逍的大膽,張大師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身爲百騎司的統領,做爲三戟張家的老三,張大師明白了皇帝的態度。在這個事情上,皇帝是支持並贊同李逍的行爲的,李逍這次的大膽行爲不但不會有責罰,估計還會有幾句非公開的讚賞之詞。
再加上政事堂那邊還有李績和李義府兩人在保李逍,看來李逍這個膽大的傢伙又一次好運的過關了。
“張卿。”
“臣在。”
李治打量着張大師,“你知道嗎,朕向來將百騎司視做朕的眼睛和耳朵,可這一次百騎司有些失職啊。”
“臣惶恐。”張大師也不知道皇帝爲何突然提到這個,甚至都搞不太清楚失職在哪。
“你們百騎司不但得盯着長安,盯着長安城裡的勳戚權貴,盯着文武百官,盯着京畿的北衙禁軍和南衙衛府軍,你還得替朕觀察更多啊。”李治嘆了口氣,有些失望的道,“其實你知道嗎,好多人都在盯着李逍搶來的八千餘高句麗人口,盯着他又搶到了多少錢財,但朕卻注意到李逍的那三條船。”
三條順着季風只要五個時辰就能從登州抵達平壤浿江口的新式木蘭舟,三條還能夠原路返航,依然只用五個時辰就從平壤浿江口回到登州赤山浦港的木蘭舟。
這說明什麼?
說明李逍的新式木蘭舟擁有了一項相當寶貴的新技術,可以不用等季風就能逆風返航,擁有可以輕鬆快速往返於登州和平壤之間海上的技術。
這些纔是更寶貴的,遠比那什麼八千奴隸還值錢。
若大唐朝廷有了這種航海技術,有了這種新式戰船,那麼遠在大海之東的那四萬大唐水師,就不再是一支放飛的孤軍。
那麼朝鮮半島和遼東半島,都不再是隔海相望,往來不便的飛地,而將是一塊塊往來方便的沃土。
“臣失職!”張大師連忙請罪。
身爲百騎司的統領,張大師自然早發現了李逍新式船新式航海術的價值,可他沒有馬上稟報皇帝,那是因爲他已經知道了李逍跟襄州刺史武元慶合夥建立了一個新式船廠,合夥人裡除了武元慶外,還有大批的外戚權貴,比如武家諸兄弟等。
武元慶則是武宸妃的兄長,誰不知道如今武宸妃最得勢?
皇帝不問,張大師就不說。
而現在皇帝問起來了,張大師就不得不說,但他只是一副剛查明的樣子,把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
“原來李逍還真掌握了好多航海法寶啊,水密隔艙,航海羅盤指南針,當七面風風帆,嗯,這傢伙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這些稀奇古怪的本領。最初給朕獻了霜糖脫色提純法,後又獻平遼策,再後來獻玉米,如今居然連這造船的技術都會,李逍從關中消失的那五年,究竟學了多少東西?”
他似在自言自語,“既然武宸妃孃家和李逍合夥建了船廠,那此事就算了吧。讓兵部派人去襄州的船廠看看,如果那船確實好,便訂造一些此等海船。”
李治有的時候很狠,但有的時候又很仁,他狠起來的時候會比他父親太宗皇帝心胸更狹隘,但仁的時候,又比他父親更婦人之仁。
比如在對待宗室和元老們的時候,李治表現的過於急躁和狠辣,但當對方臣服之後,他又表現的過於仁慈,並不能狠下心來永絕後患,他似乎就是這麼一個矛盾的人。
同樣的一件事情,若是太宗皇帝來處理,那絕不會讓此等利器掌握在李逍和武元慶的手裡,肯定會想辦法把這種造船術和航海術收歸朝廷手中,但同時也不會虧待了李逍和武元慶就是。
可李治處理這件事情,卻只是念着李逍對他的忠心,念着武元慶是武宸妃的兄弟,便就算了,不提將這個新造船廠收爲國有,而是任他們私人把持經營。
“告訴政事堂諸相,李逍還未到百濟就任,他在平壤摟草打兔子抓了幾個高句麗奴隸,這算不得什麼事情,用不着驚擾政事堂諸位相公了。”
“還有,西域的阿史那賀魯叛唐自立,西州不太平。”李治頓了頓,繼續道,“詔令,加崔敦禮光祿大夫,兼任檢校太子詹事,命崔敦禮爲安西大都護府大都護兼安西經略、安使撫,持節鎮撫西域,平西突厥阿史那賀魯叛亂,安撫回紇。”
安西都護府是在貞觀十四年,侯君集滅高昌國之後所設,後升格爲大都護府,是二品衙門。從貞觀十四年到現在,已經有四任都護。
現任大都護麴智湛是末代高昌國王的弟弟,降唐之後拜官授爵。不過麴智湛自永徽二年授任此職以來,其實一直只是虛授,一直沒有到任,人一直在長安城裡。
所以大都護之職一直是空缺着的,由長史和司馬負責。
張大師知道,皇帝這是嫌崔敦禮最近不怎麼聽話了。
一腳踢到西域去,明着這是持節鎮守西域,實際上就是貶出朝堂,暫時還沒罷相,但不在政事堂不在長安的宰相,算什麼宰相呢。
況且,現在西域可不太平呢。
當年貞觀之時,朝廷先滅了東突厥,然後降服西突厥,特別是貞觀十四年直接滅掉倒向西突厥人的高昌國後,大唐在高昌設西州,勢力深入西域,對西突厥人的打擊很大。
貞觀十六年,西突厥乙毗咄陸可汗發兵入侵大唐伊州,被安西都護郭孝恪擊敗,西突厥部屬處密部降唐,弩失畢及乙毗咄陸所部屋利啜等派代表至長安,請唐朝廢黜乙毗咄陸,另立西突厥可汗。唐太宗遣使冊立乙毗射匱可汗。
乙毗咄陸可汗衆叛親離,逃往吐火羅。
但後來這位唐朝扶持的乙毗射匱可汗也開始擴張自己的勢力,向龜茲、焉耆等國滲透自己的勢力,在貞觀二十二年,大唐派大總管阿史那社爾平龜茲,擊潰了乙毗射匱可汗在西域的勢力。
擊敗射匱後,大唐封原乙毗咄陸可汗的部下阿史那賀魯爲瑤池都督府都督,賜給他大唐的鼓纛,派他去招撫尚未服從大唐的其它西突厥各部。
後還賜封賀重爲泥伏沙鉢羅葉護,等到太宗去世,這時賀魯實力已經很強,於是在太宗去世後,便自立爲沙鉢羅可汗。
隋末唐初之時,東突厥勢力最強。
貞觀之時,唐滅東突厥,西突厥則叛服不常,在大唐的干涉下,西突厥內訌迭起,可汗更迭頻繁。
實力是不斷削弱的,可每次大唐擊敗一個可汗,扶持一個新可汗沒幾年,這新可汗實力一強,便都會背叛大唐。
從乙毗咄陸可汗,到乙毗射匱可汗,再到這沙鉢羅可汗,短短几十年間,已經連換了三個可汗,可每個可汗到頭來都要背叛大唐,與大唐開戰。
面對白眼狼賀魯,李治暫時也沒有其它的好辦法,便只好用老方法,派人去冊立已經死去的乙毗咄陸可汗之子真珠葉護爲新的西突厥可汗,然後讓他率部屬討伐賀魯。
崔敦禮貞觀之時也是多次隨軍出戰西域,還幾次出使西突厥和回紇的,皇帝這個時候讓崔敦禮去西州當大都護,倒也理由充分。
“詔令授回紇大俟利發婆閏爲安西大都護府副大都護,授左驍衛大將軍。”
“詔令冊封真珠葉護爲咄陸葉護可汗,授右武衛大將軍,加安西大都護府副大都護。”
讓崔敦禮去西域,帶着回紇部落和西突厥五弩失畢部落共同討伐賀魯。
詔令下達政事堂,崔敦禮傻眼了。
他雖是兵部尚書,早年也多次持節出使西域,安撫回紇、西突厥,可說到底他是個文臣啊。
讓他一個宰相持節坐鎮西域,還要率回紇和突厥人討伐叛亂的賀魯,這太爲難他了。
而且皇帝授他安西大都護同時,還給他加了個以前四任都護都沒有過的安西經略安撫使銜,總感覺是在噁心他。
李逍一個武珍州刺史也加了個安東道經略安撫使,現在他堂堂使相,也加個安西道經略安撫使,這意思是他堂堂使相,跟李逍一個檔次了嗎?
羞與李阿三同爲經略也,崔敦禮氣的想抗旨不遵,可李績卻笑呵呵的已經簽名同意了。
這個該死的李績,媚君的奸臣也,和李阿三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