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山鎮一行,對曹華來說算是有驚無險,殺了一羣雜魚和幾個在案牘庫中榜上有名的悍匪,回汴京交差的時候說不定刑部還得過來拜訪感謝一番。
特別是宮裡那位終年鬱鬱寡歡的娘娘,全家被殺兇手至今逍遙法外,天子趙詰想起來一次罵一次,如今總算洗刷了典魁司的些許恥辱。
祁進海那娃兒看起來是個長記性的,這次教訓了一通,日後說不定能用上。
唯一的遺憾就是行程太倉促,沒有機會打探林沖的下落,也不知這位有萬夫不當之勇的禁軍教頭在什麼地方鬼混。
這次殺了陳鐵鉉,後果顯然很嚴重。謝怡君知道後肯定大發雷霆,說不定又得入京找他算賬,蜀王陳鬆也必然和他不死不休。
本來準備日後走投無路投靠西蜀,現在看來計劃得改變一番。
得想辦法弄死蜀王陳鬆,讓謝怡君當上西蜀的首領,然後再把謝女俠禍害,生個娃兒留在汴京當人質,西蜀就是他的了,嗯....想法有點無恥.....要不把她師父扣在汴京當人質?
鄉野小道上,曹華架着馬車在官道上朝徐州方向行駛,回頭不懷好意的盯着坐在旁邊欣賞初春美景的祝曲妃。
從柳山鎮出來後,便在就近的鎮上買了輛馬車。祝曲妃雙臂受傷,纏着繃帶和木乃伊似的,傷筋動骨不能亂動,連洗臉梳頭都不方便,髮髻毛毛躁躁,竹簪子都插歪了,成熟臉頰上多了些風塵僕僕。
瞧見曹華眼神陰森的望向她,祝曲妃一愣,旋即擡手擋住胸口,卻又疼的‘嗚’了一聲,嗔怒道:“小郎君,我胳膊傷成這樣動不了,躺着和死魚一樣也沒意思,你可莫要打歪主意。”
曹華背上貼着膏藥,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叼着根初春的草葉靠在馬車上,呵呵笑道:“祝姑娘,咱們也算是同生共死的關係,現在相信我不會對你怎麼樣了吧?”
祝曲妃曬着春日的暖陽,略顯無奈:“我看出你沒有傳聞中那般可怕,不過薛九全和我有血仇,我不找你報仇即可,若是有機會,我還會去殺薛九全...你別殺我滅口哈,我惜命,一般不會去送死。”
曹華蹙眉思索了少許:“祝姑娘,你家以前犯了什麼事兒?”
提起當年的慘事,祝曲妃沉默了片刻,搖頭道:“年紀小,記不清了....我出生在徐州祁安縣一個鏢局裡面....”
曹華眼睛微微一眯,偏過頭來:“鎮遠鏢局?”
祝曲妃略顯意外:“原來你還知道這樁案子。”
“徐州祁安縣鎮遠鏢局許家,暗中散播當今天子弒君篡位的消息,全家上下三十六口被滅門,根據記載無人倖存,你是許氏遺孤?”
祝曲妃臉色落寞了幾分,搖了搖頭:“朝廷爲什麼滅門我不清楚,只知道許家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我爹是許家的鏢師,當時一羣外地人過來投奔許家,一羣人,武藝都很高...
...之後朝廷就追殺了過來,有位叔伯把我和他兒子藏了起來,然後被活生生打死...
...和我一起藏起來的小孩當時才三歲,被他爹指出來後,用木刀捅傷了一名黑羽衛差點跑掉,可惜還是被抓住了...
...我當時躲在水井裡不敢出聲,親眼看着百餘人的鏢局死乾淨,等了好幾天纔敢從井爬出來...”
祝曲妃說着說着,似乎是回憶起了當年的悲慘遭遇,幽幽嘆了口氣。哪怕和曹華接觸這麼久,明知對方沒有惡意,也難以化解心中的恨意,畢竟他就是殺父仇人的兒子。
曹華安靜聽完,稍微梳理一遍:“典魁司中並未記錄這些,肯定是投奔的人有問題,你可知道他們的姓名或底細?”
祝曲妃搖了搖頭:“江湖逃難,大多隱姓埋名,哪裡會曉得...只知道其中有兩個三歲幼童,其中一個穿金戴銀很貴氣,還有一個則傻頭傻腦的,每天跟在我屁股後面轉悠,喜歡叫我姐姐。別看人家才三歲,他知道我躲在水井裡面的,被黑羽衛抓住後,死都不開口說一個字...”
祝曲妃聲音帶上了幾分哽咽,鼻子發酸,偏過頭去不再說了。
曹華嘆了口氣,從車廂裡取出水囊,打開塞子湊到祝曲妃紅脣邊。
祝曲妃雙手行動不便,張嘴喝了口水,稍微壓了壓心裡的情緒。
“唐家和你又是什麼關係?”
“唐文遠是鎮遠鏢局的學徒,在我爹手底下跟車押鏢,人還算不錯,就是膽子小,聽到風聲直接跑了。後來我逃去江南避難,唐家也幫過忙。”
“哦。”
曹華聽了半天,似乎有些眉目,但又說不上來,只得就此打住,等到了地方再說。
從汶河南岸出發,一路朝着徐州祁安縣行進。爲了防止路上出岔子,基本上就是日夜兼程的趕路,累了就地休息。祝曲妃畢竟是女人,曹華還是頗具君子之風,讓她睡在車上自個守夜,趕路的時候再靠着車廂眯一會。
二月十八,馬車搖搖晃晃總算來到了祁安縣城外。
祁安縣距離徐州成百來里路,尚在官府治下,較之其他地方還算太平。
曹華架着馬車來到祁安縣城的城門外,卻見城門口洋洋灑灑站着幾十號人。縣令、鄉紳、族老等,都衣冠整潔安安靜靜的在城門外站着,就差拉個橫幅寫上‘歡迎曹太歲蒞臨祁安視察’。
很顯然,在青州柳山鎮大鬧了一場,不止各方山寨的匪首聽到了消息,各地的官員也有所耳聞。
李百仁跑上前接引,等待的諸多鄉紳官吏才發覺曹太歲到了眼皮子底下,急急忙忙成片跪下,朗聲道:
“見過曹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