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臘起義,勢如山崩,竟讓人產生了大宋氣數已盡之感。
睦洲、歙州、秀洲、杭州...
整個江南在一夜之間被點燃,各地陸續出現了亂匪,響應方臘的號召起義,浩浩蕩蕩朝着睦洲趕來,從息坑大捷,到曹華抵達睦洲的幾天時間,就有無數亂匪涌入了睦洲,讓方臘軍隊伍成幾何勢的增長,每時每刻都在增加。
而與之相反的是,朝廷兵馬珊珊來遲,沿途鄉縣的官吏聞風便逃,沒形成半點阻礙,讓方臘軍長驅直入,甚至連睦洲的知州都跑了,感覺就像是把一州之地直接讓給了方臘。
睦州新任知州尚未到任,由通判葉居中代理知州。
州衙大堂裡,臉色煞白的葉居中看着桌上的官印,就如同看到蛇蠍一般,眼中只有無助和惶恐。知州跑了他便是睦洲主事之人,城丟了他要被方臘砍頭,跑了要被朝廷砍頭,擺在面前的橫豎都是死路,他除了惶恐又能如何。
曹華坐在椅子上,此時也擺不出‘京都太歲’的架子,只是敲打着桌案,平淡道:
“城中尚有兵馬,踞城而守等援軍到來,睦洲之危便迎刃而解,葉大人....不必如此驚慌。”
“城內只有兩千軍士,如何與方臘二萬餘人對敵?”葉居中滿臉苦澀:“銅官鎮的鄉紳劉太公,募集鄉兵數百人守鎮,整個睦洲就只有劉太公一個人自發去擋住叛軍,現在已經被方臘圍住,向我求援,我拿什麼去救?”
曹華吸了口氣,卻也無話可說。古人云‘十則圍之’,攻城是下下策,即便十倍兵力也要付出巨大代價才能攻下城池。但方臘必須拿下睦洲才能站穩腳跟,破釜沉舟攻勢必然兇悍。而睦洲守軍毫無戰意未戰先怯,連知州都棄城而逃,這仗怎麼打?
“我只帶了兩百人,不過全是精銳,只要我在睦洲,方臘必然有所忌憚。”
葉居中搖了搖頭:“曹都督能殺兩百人,殺不了兩萬。攻城之時方臘何須露頭?派人堆也把城牆填平了。”
除了抱怨與牢騷,葉居中此時沒有任何辦法。
曹華搖了搖頭,便起身離開了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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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衛駐紮在驛館內,馬車並未卸下。謝怡君帶着幾個人去城中探查情況採購糧食,趙霏略顯不安的站在門口,打量着外面的情況。
趙霏這幾天都沒敢出馬車,上次頭昏腦脹的,聽了茶姑的慫恿和曹華談婚論嫁,也不知怎麼得就開了口。睡了一覺醒過來,便恨不得抽自己兩下,還把茶姑狠狠訓了一頓。
她一個寡婦,和男人商量這些,感覺就和想男人想瘋了似的,傳出去還不得被笑話死。
而且就算談婚論嫁,那有女人家先開口的道理,還好曹駙馬沒當答應,若真答應,那豈不是當天就在馬車裡睡下了。
趙霏暗暗想着,心裡古古怪怪的,生怕曹華又跑過來和她說這事兒。畢竟是她先開口提的,答應不答應好像都不對勁。
瞧見曹華牽着馬進入驛站,趙霏本想轉身回屋,可又想起今天是專門在這裡等着,便上前幾步,微微欠身:
“曹駙馬。”
“霏兒姐,今天怎麼出來了?”曹華把馬交給了李百仁,輕輕一笑。
趙霏眼神躲閃,想了想:“雨兒買糧食去了,聽她說,咱們不馬上離開睦洲?”
曹華吸了口氣,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寡婦,不知該怎麼開口。
趙霏勾了勾耳畔的髮絲,尋思少許,露出一個微笑:“有曹駙馬在,我自是不擔心,你看着安排就是。不過...聽說此地的知州都跑了,要是反賊打進城,外面那麼多百姓可怎麼辦?”
曹華走到臺階上坐下,看着驛站外隨處可見的流民百姓:
“能走路的會加入義軍,走不動的就聽天由命,方臘打着救民與水火的名號起義,赤腳百姓沒啥大事,遭殃的都是中上層。”
趙霏猶豫少許,便撫過臀上的裙子,也在臺階上坐下,規規矩矩,端莊有禮。
“照曹駙馬所說,其實反賊打進來也沒啥,有錢人家都跑了,百姓還是能活下去。”
曹華搖了搖頭:“一旦加入叛軍,後面就得面臨官兵的清剿。方臘殺過來死一波,朝廷打回去又死一波,來來回回,事情鬧得越大,死的人就越多。”
趙霏似懂非懂的點頭,打量着曹華的臉色,想了想,倒是柔聲道:
“以前在京城,都說曹駙馬是個奸賊,禍國殃民無惡不作。結果到了現在,當官的都跑了,反而是曹駙馬想着百姓....我也覺得曹駙馬不是個壞人,不曉得那些朝臣爲什麼都罵你。”
“人會變得,從去年開始,我改過自新想做個好人,跟裱糊匠似的縫縫補補,總算是把名聲洗成譭譽參半。我也沒想着百姓,只是想盡力而爲。你想想,若是汴京的笙歌達旦、才子美人,被一羣蠻子跑過來砸了得多可惜,我以後去哪兒浪?”
趙霏眨了眨眼睛,顯然聽不懂:“曹駙馬是想護着京城的書生小姐?”
曹華呵呵一笑:
“大宋的書生小姐,只有我曹華能欺負。別人想動,得先問問我的意思。”
這次趙霏明白了意思,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莞爾一笑:“曹駙馬真不講道理,太霸道了些。”
“我京都太歲講什麼道理……”
“道理都是曹駙馬訂的,我聽洛兒說起過……呵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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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驛站休息了一天,翌日清晨,曹華帶着黑羽衛來到了睦洲城頭之上。
作爲一州首府,睦洲城雖然算不上雄城,防禦設施卻很完善,滾木鐳石已經堆放在了城牆之上,叉竿、飛鉤、夜叉擂等等一應俱全,唯一的缺點就是沒人。
童淑帶走了三百人,城裡算上壯丁和曹華帶來的,加起來也只有兩千出頭的可戰之兵。四面城牆,算下來每個方向只有五百多人駐守,而一架牀子弩至少都需要十名弓弩兵操作。面對兩萬人攻城,方臘可以隨時調轉主攻方向,守軍卻沒機會輪換馳援,能撐兩天都算守軍戰鬥意志頑強。
城牆上的守軍可沒有備戰的意思,惶惶不安等着上司棄城的命令,根本沒人想打仗。看到這一幕,曹華便明白睦洲知州爲什麼棄城而逃了。
謝怡君垛口之間,披風輕輕鼓盪,看着外面空曠的荒地,眉頭緊蹙:
“方臘的兵馬分兩撥,水路順流而下,後天就能兵臨城下,陸路也用不了三天。朝廷的援軍十天左右才能到,睦洲只有兩千兵馬,雖說守城優勢極大,但十比一的兵力,哪怕士氣高昂悍不畏死也很難守住,更別說現在。”
寒兒在城牆上打量幾眼:“城裡面有不少百姓,讓他們上來守城,應該能多撐幾天。”
謝怡君搖了搖頭:“能逃到這裡來的百姓都不想打仗。硬逼着他們守城,方臘一來只需要幾句話煽動,城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曹華輕輕點頭——方臘是農民起義,本就打着反抗官僚剝削的藉口,不是外敵入侵。強行驅使城中難民保衛城池,和把城門打開歡迎方臘視察沒區別,抓壯丁的方法行不通。
李百仁插着腰琢磨半天,打起了退堂鼓:“這點人沒法守到援軍過來,等城池被圍住,我們突圍也沒把握,要不....”
“睦洲城一丟方臘站穩腳跟,再想攻下來就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