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江把筷子放在一邊,先是無奈的笑,繼而他眼中略有幾分決然與兇狠,最後他斂起笑容,扭頭望向王二龍。
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這種陣仗,着實有點害怕。不過,也僅僅是有點罷了。
“龍哥,最後這道大餐,很不錯啊。”陳江臉上似笑非笑。
王二龍站起身,以前這時候,他會習慣性做個舒展上身的動作。當新鮮空氣逐漸將兩邊肺子充滿,他會油然而生一種盡在掌控的滿足感。
不過這次,卻大不一樣。
他還是像以前那樣手裡盤着倆核桃,低着頭,寒着臉,走到主賓位對面那個位置坐了下來。
他與陳江的位置隔着一張兩米見長的大圓桌,中間熱氣氤氳。這裡是他的主場,陳江若是輕舉妄動,他就命人將陳江拿手弩射成篩子,然而即便如此,王二龍仍感覺不到一絲安全感。
陳江鬆鬆散散的靠在椅背上,對方擡起手弩需要花費半秒鐘,上弩箭最快也按半秒鐘算,再加上瞄準摳動扳機,弩箭射到他身上,這些時間通通算下來,最起碼需要兩秒。
對他來說,兩秒鐘,已經可以幹什麼事情。
陳江緊張嗎?他當然緊張,可他不害怕啊,相反他還很興奮。
局面盡在掌控,陳江挺起腰桿兒,本能的做了個舒展上身的動作。
王二龍兩眼眯縫了起來,盤核桃的手,力氣徒然加大,其中一個核桃竟被他捏出一條細微的裂縫。
“小兄弟,你打了我弟兄,這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這時,王二龍幽幽開口,圖窮比見。
“你想怎麼樣?”陳江上身微微前傾,雙手十指交叉,兩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虛話我不想多說,咱們開門見山吧。”
頓了頓,陳江繼續說道:“龍哥覺得我怎麼來你纔有面子?”
“那就看小兄弟怎麼想了。”王二龍敲敲桌子,站在他右手邊那心腹立即給他倒了杯白酒。
王二龍舉起杯中酒,隔着桌子敬了陳江一杯。也不管陳江什麼反應,他仰頭將那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陳江懵了,這算幾個意思?
一面向他興師問罪,一面又朝他敬酒。
江湖人那些個彎彎道道他也沒見識過,一時間不知道怎麼應對了。
“那我完全沒這個概念。”陳江努努嘴,攤開肩膀:“你想在我身上找面子,找場子,可以。要是我經受不住龍哥的熬煉,那算我沒本事,活該。”
不過說到這裡,陳江話音一轉,“不過我這人是屬狗的,是你無緣無故先來咬我,那我不咬回來,我算什麼男人?”
王二龍這些年也遇到不少像陳江這樣出言狂妄的後生,他年輕時也這樣。且不管陳江身手如何,從陳江從開始到現在的反應中他不難看出,在應付江湖事上,陳江其實還是個雛兒。
一個老江湖還怕被一個雛兒威脅?說出去就不怕同級的人笑掉大牙。
王二龍定定看了陳江好一會兒,最後微笑着又讓人倒了一杯酒。
陳江面前那酒杯始終都是空的,他突然一拍桌子,厲聲怒罵道:“怎麼就這麼沒個眼力價?給小兄弟倒酒啊!”
不愧是老江湖,這一身怒喝,當真氣勢如虎。
陳江初聞心咯噔一跳,若不是仗着自己有閃電果不懼他龍潭虎穴,剛纔光是王二龍那一聲怒吼,在氣勢上,他就被王二龍穩壓一頭。
陳江的手那會兒下意識抖了一下,王二龍觀察敏銳,且眼珠子一直黏在陳江身上。那個微小的動作自然沒有瞞過王二龍的眼睛。
難道說,那小子真是在虛張聲勢?他臉上露出沉吟的神情。
杯中酒滿了,一股醇香鑽進陳江的鼻孔。給陳江倒酒的那哥們背手退到陳江身後。
王二龍端起高腳杯,“不高興的事,咱們先放到一邊去。喝酒,我敬你一杯。”
陳江看了看王二龍,又看了看站在王二龍身側對他虎視眈眈的心腹。
喝酒嘛,他又不怕這個。
他探起上身,也把手放在了高腳杯上。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背後傳來簌簌的聲響。那傢伙已經按捺不住,命人在他背後放冷箭了嗎?
他搖搖頭,隨手將那杯酒打翻。然後擦了擦嘴,藉着這個動作的掩飾,他將一粒閃電果丟進嘴裡。
微弱的冷藍色電流在他眼白上一閃而沒,陳江忽然起身,一記肘擊,搗在剛纔那個給他倒酒的青壯男子胸口上,接着,他一把拽下那個青壯男子腰間掛着的手弩,以暴力將其破解。
接着他坐回位置,將一堆手弩部件往餐桌上隨手一扔。
這一切落在王二龍眼裡,僅僅是他那個給陳江倒酒的手下莫名其妙倒飛而去,接着桌子上多了些手弩部件。至於陳江,自始至終都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
這下輪到他手抖了,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這麼詭異的場面。
那小子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氣氛一時凝滯,王二龍瞪大眼睛,以難以置信的神情看着陳江。
他不願承認,就在剛纔,他被嚇得流了一背的冷汗。
陳江對着那些手弩部件做了個請的姿勢:“我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拆你手下的手弩,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戳你的喉嚨。我說過,我是屬狗的。你已經咬了我一口,我沒咬回去,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還有句話,陳江沒說,那就是“你還想怎麼樣?”。
對,就是“你還想怎麼樣”,陳江確實沒有什麼機會去接觸這些彎彎道道的江湖事,不過江湖嘛,規矩就是誰的拳頭大誰就有理。
他現在感覺自己拳頭比王二龍的大,所以縱然經驗不足,他也底氣十足。
“陳兄,我敬你一杯。”王二龍笑了,揮揮手,滿大廳站着的青壯小夥有序退下,就連他的心腹他也叫出去了。不一會兒的功夫,大廳裡就剩下他和陳江二人。
“誤會,都是誤會。”王二龍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來,從桌子上拿起那瓶茅臺,施施然走到陳江身旁。
他親自給陳江拿杯子,親自給陳江倒酒。接着他給自己也滿上,然後一手舉杯,另一手扶着杯壁,誠摯的說道:“這一杯酒,我向你賠罪。喝不喝,您隨意。”
從“小兄弟”到“陳兄”,甚至還用上了敬語。陳江笑了,擡頭看着王二龍將滿滿一高腳杯的白酒一飲而盡。
他思索了會兒,舉起杯子,禮貌性的呡了一口。
其實說起來也有點冤,王二龍沒那麼不堪,最起碼第二杯他還能沉得住氣。
陳江之所以聽到簌簌的聲響,是因爲站在他身後有個王二龍的手下鼻子癢,實在忍不住了,那個手下就撓了撓。
沒成想,陳江誤會了。他做事向來雷厲風行,一旦下定決心從不拖泥帶水。
從他放棄薪酬一萬多的工作回家種地這件事上,他的這種性格就可見一斑。
比起被動的還手,他更喜歡主動出擊。撕破臉皮就撕破臉皮,他根本就不帶怕的!
他承認自己剛纔孟浪了,不過看這效果還不錯,最起碼王二龍向他低頭了。
這樣就夠了。
至於王二龍會不會在背後給他使陰招,這不重要。
反正震懾還得後續跟進,到那時,再看看王二龍老不老實了。
這飯吃到現在就這樣結束吧,想到這裡,陳江臉上就去意濃重。
“你說誤會就是誤會吧。”陳江站起身來,整整衣服,“天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這飯咱吃得不錯,有機會下次我回請你。”
“且慢,陳兄。”
“還有事?”陳江眉頭一挑,眼中多了幾分戒備。
“是這樣的,陳兄。”王二龍一臉坦誠,“我這關,你是過了。但是我這兒有個老前輩,卻看你不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