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不絕的疼痛總算有所緩輕,王振喘着粗氣,緊緊盯着小嵐。這還是他的閨女嗎?怎麼會?小嵐垂下手,她的血淋淋的,冒着騰騰的熱氣。
小嵐回頭看了眼紀雪,怪異的笑了。
“爸爸,我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小嵐邊說邊輕輕把手按在王振的心口上,王振身上的肌肉第一時間緊繃起來,整個人下意識打着哆嗦。
他拼命的把頭後仰,可小嵐逼得更緊了。
對死亡的恐懼壓迫着他原本就狂躁的神經,儘管他努力保持冷靜的頭腦,可他的努力全都無濟於事。他腦袋空了,小嵐那邪氣氤氳的雙眼,佔據了他的全部視野。
“既然你不愛我,也不願意撫養我,甚至看我不順眼,當初爲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呢?”
“我當然愛你啊!”王振在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像是自我催眠似的低聲重複着這句話。小嵐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登時,王振如被宣判了死刑,臉色蠟黃,嘴脣蒼白。
“當初我是多麼的愛你媽媽,我們是真的希望能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我們·······”
“可你明明在法院上表現得巴不得把我一腳踢開。”小嵐掌心微微用力,王振慌了,窮盡腦汁,想要拿出一個能將小嵐緩住的辦法。無意間,他的目光落在木偶似的紀雪身上。
“都是你媽媽的錯!”王振高聲說道:“是她,她不讓我撫養你,還以死相逼,我還能怎麼辦?雖然我和你媽媽感情破裂了,但我能眼睜睜看着她去尋死嗎?”
這時,王振眼中露出祈求的目光:“小嵐,爸爸是愛你的。我只是不善於表達。天下做父親的,哪有不疼愛自己女兒的?聽我說,大人的世界很複雜,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會······”
小嵐猛然發力,那隻手陷進王振的心口,一把抓住了他的心臟。王振嗓子一甜,吐出一口血。
“你是真的好愛我吶,所以你一不開心就打我出氣。”小嵐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對了,你還不許我告訴媽媽。”
此時,一直兩眼僵直的紀雪,手指顫動起來。
陳江瞳孔驀然放大,他意識到一個很殘酷的問題,小嵐亦或是饕餮,紀雪能聽到他們的談話。
“可是大人的愛,我真的搞不懂吶。”小嵐露出非常疑惑的神情,“因爲你愛我,所以你可以無緣無故打我,罵我。因爲你愛我,所以你可以把我隨便丟給一個路邊賣菜的老婆婆,去找大姐姐們玩耍。還是因爲你愛我,所以你可以在法庭上喊着這個累贅愛誰要誰要,反正我不要的傷人的話,你真的好愛我吶!”
小嵐臉色嚴肅下來:“吶,你爲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呢?”
空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陳江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新出現的那個腳步聲吸引了過去。現在,誰還回來呢?他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扭動僵硬的脖子,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一瞬間,陳江心中如千軍萬馬過境,一片兵荒馬亂。
怎麼可能?來人竟然是饕餮。他不是應該······
陳江目光落在還在逼問王振的小嵐身上,難道,她真的是小嵐。
竟然讓一個小女孩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饕餮還未臨近,陳江他就破口大罵了起來。活脫脫一頭狂躁的困獸。
饕餮揹着手,哼着生日歌,走起路來,步伐輕盈,姿態優雅。給人的感覺,就像他在奔赴一場舞會,而不遠處就是迴盪着輕鬆愉悅的華爾茲舞曲的舞池。
“繼續,不必看我。”饕餮走到近前,微笑着做了個請的手勢,接着他猛地掀開餐桌上蒙着的那層白布。
榔錘,手斧,手術刀,切腹用的太刀,剪子,凡是肢解屍體能用得上的器械應有盡有,上下兩層,擺放的井然有序。
一輛房車快速駛進車庫,險而又險在陳江身側停下。
陳江還沒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事,幾個廚師就擡着一個可移動的竈臺從房車上下來。他們後面還跟了不少幫廚,有拿案板的,有提鍋和桶裝水的。就在陳江身旁,搭起一個簡易廚房。
饕餮功成身退,走到陳江面前,和他並肩站在一起。
陳江一頭霧水,張嘴欲言,卻又理不出一個頭緒。想要說的話,就卡在了喉嚨裡,怎麼也吐不出來。
“明天記得把賬單結了,從京都大酒店請來的,他們按秒計費。”
“所以你要幹什麼?”
“如此新鮮的食材浪費了實在可惜,所以我自作主張,臨時託朋友請來了一些廚師。你大概不知道吧?京都大酒店是歷屆國宴的承包商,聘請的廚師都是一頂一的,你有口福了。”
饕餮嘴脣今天比以往還要紅潤,襯得他臉色越發蒼白。王振氣息萎靡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要縮成一團。現在,只要小嵐願意,她隨時可以捏爆王振的心臟。她沒有這麼做,而是扭過頭,看了紀雪一眼,慢慢將手抽了回來。
“要說實話哦,”她在王振身上擦了擦血。
王振此時已氣息奄奄,好久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饕餮在紀雪耳邊吹了口氣,紀雪僵直的雙眼頓時變得活泛了起來。
“要說實話。”饕餮重複了一遍小嵐的問話,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帶有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王振得到了某種暗示,失心瘋了似的幽幽開口:“當然是因爲她賤。是她想給我生孩子,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早就厭倦了,自打你出生後,老子過得是什麼生活?我受夠了每天回家看你哭鬧。”
王振莫名其妙癲笑了起來,笑的嘶聲裂肺,差點背過氣去。
看來,他絲毫沒有悔改的念頭吶。陳江的眼神越發冰冷。
“因爲有你牽着我,我玩也不能盡興。原來養孩子是這種感覺,特麼的,誰生誰後悔!”
他越說越激動,兩眼瞪得溜圓,眼白上密佈血絲:“對,你就是累贅。老子不單要踹了你,還要踹了你媽!爽啊。你看看老子現在過得是什麼生活······”
他話還沒說完,天靈蓋被突如其來一記重擊震得嗡作響。
這一刻,王振的腦袋出奇的重,毫不誇張的說,他感覺自己的脖子都快要被腦袋給墜斷了。
黏溼滾燙的鮮血順着他額頭蜿蜒流了下來。
他甩了甩腦袋,艱難的把頭擡起來。他的視野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人影像極了風中飄搖的燭火。
陳江腦袋也嗡嗡作響,紀雪是什麼時候走到王振面前的,她又是什麼時候提起那個榔錘的?他全然沒有印象。
紀雪現在還緊握着那個榔錘,儘管王振被她一錘砸的滿頭是血,可她仍然餘怒未消。
她砸下第一錘的時候,可以說她是一時衝動,那麼當第二錘落下,那麼她純粹是在報復,是在發泄。
哐哐哐!
紀雪哭嚎着一錘接一錘就照三下,王振就失去了意識。
沒有人攔着她,包括陳江也是。
猩紅的血珠四處飛濺,潑墨般染紅紀雪的上衣,臉,頭髮。過往的畫面走馬燈一樣在她腦海中回放。最初相遇邂逅的悸動,赤誠相見時的興奮與緊張,手牽手步入教堂,在神父面前宣誓的神聖,這些美好而又幸福的記憶,通通被王振的血給染紅了。
漸漸地,她掄捶的力度越來越小,最後她無力的垂下手。
沾滿了血的榔錘空空空往下滴血。
再看王振,他的腦袋已經被紀雪砸的血肉模糊。王振死了,低垂着頭,兩腿僵直。地下車庫徒然安靜下來,明滅不定的燈光此刻也如落潮後的海面平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