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因爲一艘艘雲霞寶船從南方歸來,而變得格外熱鬧。
數百位南巡鎮撫司官員回京述職,這樣的陣仗,當真是前所未見。
不過述職的明確日期尚未確定。
涉及到十三位鎮撫使,一百二十位參議,以及主事司務三百餘人。
這麼多人在南方立下大功,回來之後的官位調動,包括未來的升遷變更,都是一個大問題。
朝堂之上,因爲這些人的安排,已經吵了很多次。
京城各司各衙門,基本上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現在涉及到如此多的官位安排,吏部的一衆官員早已經是焦頭爛額。
而在其中,最讓人摸不準的,就是李長安。
十三位鎮撫使,另外十二位基本不需要變動。
因爲本身的官位就足夠高,在南方立下的功勞,將會成爲他們未來晉升的底蘊,現在暫時還用不到。
而南巡鎮撫司的其他官員,官位晉升也都有跡可循。
唯獨李長安,之前不過只是在書院做一個術數教諭。
從奉川三千里戰場回來,受封忠勇伯。
但依然沒有任何官位傍身。
南方賑災時直接成爲了第十三位鎮撫使,而後立下潑天大功,在所有南巡鎮撫司的官員中,位列首位。
功德碑上牢牢記着他的功勳,誰也無法抹殺。
現在究竟給他一個什麼官位,朝廷爭論不休。
太和殿內,
戶部郎中高濟先上前一步說道,
“忠勇伯在南方賑災,功勳卓著,下官認爲朝廷應當給予重賞。”
此話一出,得到了不少人的贊同,
“不錯,忠勇伯在南方的功績有目共睹,若沒有與之匹配的封賞,朝廷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威嚴,都將受到影響。”
率先應和的,正是宋思仁之父,大理寺卿宋仁甫。
“啓稟皇后娘娘,忠勇伯從南方賑災之始,便幫助南巡鎮撫司立下賑災總方針。”
戶部尚書曾萬廉接口道,
“而後更是殫精竭慮,奔走於賑災最前線,如此治世之才,老臣以爲,應當重用,此乃我大晉之福。”
幾位朝廷重臣都在開口,一時間有不少其他官員也在隨之附和。
李長安在南方照拂了其中不少人的子嗣,這份人情是要還的。
支持朝廷重用李長安的人有不少,但與此同時,持反對意見的人也旗鼓相當。
李長安在南方有多強勢,得罪的人就有多少。
斬了一郡的官員,抄了不知多少家。
這樣的性格,又豈能進入朝堂?
這不是在給自己找罪受嗎?
“皇后娘娘,微臣以爲,忠勇伯方纔弱冠之齡,正是需要歷練之時,若驟登高位,反而對忠勇伯有害無益。”
禮部右侍郎佘雲開說道。
“不錯,佘大人所言極是,忠勇伯年少有爲,但性情略顯浮躁, 還需歷練,待歷練之後,再委以重任,更能體現出朝廷的拳拳愛護之心。”
兵部右侍郎蔡懷濤也在附和。
哪怕分屬各部,但在針對李長安這件事上,不少人的目標都是一致的。
決不能讓李長安留在京城。
否則一旦新建一司正式開始,李長安的位置就真的牢不可破了。
必須要阻止他,減緩他的上升勢頭。
要不然一飛沖天只在今朝,到時候再想扼制,無異於癡人說夢。
雙方各執一詞,說的也都很有道理。
一方認爲李長安立下驚世大功,朝廷應當委以重任;
另一方同樣也認同這個觀點,但卻說要先磨礪一番,而後再行封賞。
兩撥人都有重要大員坐鎮,誰也壓制不住誰,整個太和殿越爭越熱鬧。
龍椅上,皇后獨孤曌眼中蘊藏着絲絲譏諷之意,但並未表露出來,只是靜靜地看着。
李長安該如何封賞,她同樣也在傷腦筋。
……
散朝後,
獨孤曌回到御書房,卸下妝容,只穿着一襲白色拖地長裙,看着眼前李長安的畫像,微微眯起那雙丹鳳眸子,呢喃自語,
“這樣的人才,若能爲我所用,給他高位又何妨?”
“但若扶植起一座不受控制的山頭,那就得不償失了……”
“李長安啊李長安,小小年紀,爲何擁有如此治世之才?當真難以抉擇……”
獨孤曌緩緩起身,在御書房內踱步,良久纔開口道,“來人。”
不多時,齊山海悄然而至,“奴才叩見皇后娘娘。”
“再去查一查這個李長安,把他從出生到現在做過的每一件事,都給我查清楚。”
獨孤曌說道。
齊山海恭聲領命,“是,奴才遵旨。”
與此同時,一衆大臣離開太和殿,前往各司衙門。
路上,
曾萬廉找到了在朝堂上率先開口的高濟先,“難得濟先會爲李長安說話。”
高濟先連忙躬了躬身,而後笑道,“尚書大人這是哪裡話?”
“忠勇伯若能進我戶部,再將新建一司做好,那可是我戶部之福,下官豈有不爲忠勇伯說話的道理?”
曾萬廉看了一眼高濟先,而後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拍了拍高濟先的肩膀。
另一邊,之前一直在反駁的朝官們聚在了一起。
“決不能讓李長安在京城站穩腳跟。”
“否則必將是我等大敵。”
“不錯!李長安一旦站穩腳跟,到時候誰能阻止他?而且以他的脾性,哪天把刀揮到我等頭上都不奇怪。”
“他還要在戶部新建一司,此事與你我也並無太大關係,決不能讓他把此事辦妥。”
“要不然只會增加他的囂張氣焰。”
佘雲開對身邊吏部右侍郎寧漢卿說道,“寧大人,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李長安新建一司,其中的官位任免,恐怕吏部都很難插手。”
“真要讓他把這一司建好,吏部的顏面何存?”
寧漢卿面無表情,但眼中卻多了一絲冷意,“李長安將白鹿書院拉下場,用不到我吏部,也屬正常。”
另一名官員如此說道,
“我聽說新建的一司涉及到數千個官位,這樣的事情要是再讓他做成,誰還能擋得住?”
“別告訴我十年後,李長安以而立之年,就能把手伸向尚書之位。”
此話一出,衆人的心裡都不禁咯噔一下。
而立之年就能覬覦尚書之位!?
這真的有可能嗎?
衆人心中是一百個不相信,可細細想來,不禁毛骨悚然。
如果期間李長安不犯錯,光憑南方賑災和新建一司的功勞,的確有可能會爲他奠定牢不可破的根基。
哪怕是看一眼尚書之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皇后娘娘必然也擔心李長安的聲勢太盛。”吏部的一名郎中說道,“我聽說南方有百姓,想爲李長安請立生祠。”
“真有此事?立生祠?那些百姓是認真的嗎?”
當即就有人驚得頭皮發麻。
向來只有那些功勞極大,極受百姓愛戴,極得民心的賢者,纔有可能會被百姓立生祠。
大晉歷史上立生祠的人,一雙手都能數的出來。
可現在,南方百姓竟然要爲李長安立生祠。
這未免也太過驚世駭俗了些。
佘雲開卻一反常態,笑着開口道,“此事明日倒可以在朝堂上說一說。”
“想必皇后娘娘,一定很想聽到百姓們的聲音。”
其餘人等微微思索之後,臉上都露出了笑意。
立生祠是好事。
但對暫時還沒有什麼根基的李長安而言,不啻於奪命的刀。
連當今皇后娘娘,都從來沒有得到過如此殊榮,你一個連官位都沒有李長安,又何德何能?
得國不正的皇后娘娘,如今最希望的,便是得到全國上下的認可,如此纔有可能正式登基。
結果卻沒想到,李長安竟然還走在了她前面。
若是被皇后娘娘得知,百姓要爲李長安立生祠,即便表面不說什麼,但心裡怎麼想,可就沒人能知道了。
“還有些人在傳,南方百姓只知李長安,不知有朝廷。”
佘雲開笑道,“這些對李長安的褒獎之詞,咱們有必要讓皇后娘娘多聽一聽。”
說到這裡,佘雲開突然想到了什麼,“我怎麼聽說,這幾天來京城的人裡,沒有李長安。”
禮部一名郎中回答道,
“他啊,好像先回東嶽了,過幾天才會來京城。”
“嘖嘖嘖……溫柔鄉是英雄冢啊……”
“最好是永遠都不來京城,也省的你我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