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眉頭微蹙,原本只是興之所至,來勾欄裡見識見識。
誰曾想還碰上這麼個事?
龍湖幫,這段時間也早有所耳聞。
郡城大大小小十幾個幫派,龍湖幫能排進前五。
自己所在的桐廬衚衕就在龍湖幫的地盤裡。
遇到這種人鬧事,報官都沒用。
龍湖幫上面有人,要不然能光明正大去各家店鋪裡收月錢?
這種黑白勾結,最是難纏。
張富貴剛想起身,李長安抓住張富貴的手腕,輕輕搖頭,“這時候惹上龍湖幫,不明智……”
是的,不是不能惹,也不是不好,而是不明智。
張富貴愣了愣,臉色變幻,最終只是長嘆一聲。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也就罷了,可現在還有那麼多兄弟等着吃飯,惹上龍湖幫,以後日子都不好過。
就算他瞧不上龍湖幫,可要是再把官府惹出來,那麻煩可就大了。
李長安不想多管閒事,更不想因此招惹麻煩,尤其是自己根基不穩,身份還不能完全見光的時候。
幫助張富貴,是因爲張富貴對自己有大恩,再加上父兄也是行伍出身,所以自然也就親近些。
那些老兵,也都是在能力範圍之內,力所能及的幫助。
可他和臺上那個老人非親非故,犯不着爲此惹上麻煩,要是再因爲這個麻煩牽連到家人,那纔是腦袋出了問題。
正義感再爆棚,也要考慮自身情況,否則就是個二愣子。
就在李長安準備和張富貴離開的時候,
一個茶壺徑直朝李長安後腦勺飛來,“你特孃的現在走是什麼意思?瞧不起老子是嗎?”
茶壺裡裝滿了熱水,要是砸中,燙傷只是輕的,腦袋開瓢都很正常。
周圍人紛紛驚呼出聲。
李長安還沒反應過來,張富貴就已經消失在原地。
“啪!”
清脆的破碎聲響起,茶壺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飛濺,霧氣亂飛。
李長安豁然回頭,只見張富貴一巴掌一個,方桌上坐着的四個人全都被扇的凌空轉了好幾圈,砸壞了桌子滾倒在地。
李長安從懷裡掏出五兩銀子放在桌上,“這是桌子錢和茶壺錢。”
說完,在周圍衆人驚駭的目光下,拉着張富貴離開。
“長安,怪我脾氣不好,太沖動了。”路上,張富貴聲音悶悶地說道,“本來沒事,現在被我這麼一打也有事了。”
“張叔,你這是說哪裡話?你救了我,有什麼錯?”李長安搖搖頭,“要怪就怪這幫整天惹是生非的地痞流氓……”
“不過咱們離開的快,那幾個人估計連我們的臉都沒記住,這幾天小心些,應該沒什麼問題。”
“不過張叔最近還是儘量少出門,太容易認出來。”
說到這裡,李長安輕輕一笑。
張富貴也撓了撓腦袋,自己這體型還有那一臉絡腮鬍子,的確太顯眼。
李長安回家和嫂嫂小妹說了聲,跟着張富貴去了老兵們住的院子。
手把手教這些老兵,把冰糖葫蘆的做法,過了好幾遍。
然後又找幾個會做飯的,教了麻辣燙的做法。
一直忙到亥時(晚九點)。
和大傢伙一起吃完做好的麻辣燙還有冰糖葫蘆。
李長安起身告辭。
張富貴自己不能亂出門,於是讓宋安民護送李長安回去。
目送李長安離開,田華強和丁常旺幾個人低聲說道,“以後這聲李公子,我們心服口服。”
“從來沒見過有哪個讀書人,會把我們當回事,更何況還是書院學子?”
“李公子不嫌我們笨,一遍一遍的教,光是這份心,就比銀子還真。”
張富貴點點頭,“最近幾天要注意些,多找幾個人保護李公子還有家眷。”
“今天不小心惹到龍湖幫了……”
張富貴把在勾欄的事情說了一遍。
田華強皺起了眉頭,“今天我們幾個人也出去走了一圈,龍湖幫的那些幫衆實力都一般,真要是有了衝突,殺起來不難。”
“問題是他們上面有官府,要是把官府惹出來,咱們這些兄弟全都要交代在這兒了。”
開口就是能不能殺,但在場沒有人覺得不妥。
這纔是從北境戰場回來老兵該有的表現。
好像在討論是不是該殺只雞煮湯。
張富貴點點頭,“是這個意思,咱們兄弟最差都是八品武夫,就這些不入流的小癟三,殺起來毫不費勁,就怕惹來官府。”
“郡城大大小小的幫派有不少,估計都在官府裡有人脈,要不然早就被滅了。”
“兄弟們出去做買賣都隱忍些,能躲就躲,躲不過挨頓揍也就罷了,先把飯吃飽。”
“知道了。”衆人紛紛點頭。
……
接下來兩天,書院休沐,
李長安窩在家裡,大部分時間用來準備縣試。
師父的來信裡,也一再提到了縣試的重要性,這是補足身份漏洞的關鍵。
只有藉助通過縣試後的聖廟灌頂,才能讓自己李長安這個身份,可以光明正大擁有文籙。
多少士族門閥像是一頭頭餓極了的狼,而先天文籙就是他們眼裡最美味的肉。
雖然當初封鎖臨縣的勢力只有一家,而且至今搜查無果,李長安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只要暴露,李長安的未來就會像是圈養的牲畜,只等養肥後宰殺吃肉。
閒暇休息時,李長安不忘帶着嫂嫂和小妹認字練字。
羊脂玉書上,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和《孔侍中帖》,也都沒有落下。
這兩幅字帖,雖不如《蘭亭序》那般登峰造極,但也是王羲之的代表作。
李長安每臨摹一次,都感覺自己對行書的理解又多了一分。
之前李長安的字,一筆一劃都刻板平整,寫出來也很標準,但在運筆之間,卻少了分流轉自如。
隨着臨摹字帖的次數越來越多,李長安的字寫得也越來越有味道。
而且沒有隻侷限於《快雪時晴帖》和《孔侍中帖》上的字,而是可以靈活運用到所有文字之上。
“哥哥,這個‘田’字我不會寫。”柳玲瓏不開心地嚷嚷着。
“我教過你五遍了,而且你剛纔明明自己都寫出來了。”李長安道。
“我就是忘了。”柳玲瓏叉着腰,嘴巴嘟的能掛水壺,“還有哥哥偏心,剛剛你握着姐姐的手教她寫字了。”
話音未落,正在認真練字的柳知音突然面色一紅,耳垂也變得嬌豔欲滴。
“我不也是這樣教你的嗎?”李長安放下臨摹的字帖,走到柳玲瓏旁邊。
柳玲瓏扔下手裡的毛筆,一把抱住李長安。
“你又耍賴。”李長安捏了捏柳玲瓏的鼻尖。
“我就耍賴。”柳玲瓏纔不管三七二十一,朝李長安吐了吐舌頭,然後雙手緊緊環抱住李長安的腰,把腦袋埋進李長安的懷裡。
柳知音看着兩個人,一雙笑眼彎成了月牙。
一家人在一起,真好。
李長安親自下廚,先做了冰糖葫蘆,又親自煮了火鍋,最後還小露一手,做了一道糖醋里脊。
柳玲瓏這小丫頭吃完之後,巴不得李長安天天休沐。
……
在家度過了兩天無憂無慮的時光,
李長安以爲龍湖幫的人應該沒有發現自己,之前擔心的事也不會發生,
然而當他從書院散值回來,卻發現田華強和丁常旺兩人靜靜站在門口。
“李公子……”
“丁叔,田哥……發生什麼事了嗎?”李長安心裡頓時咯噔一下,一股不安籠罩心頭。
田華強咬牙切齒道,“是龍湖幫那幫兔崽子,差點把兩位小姐綁了去……”
轟隆!
接下來,李長安什麼都聽不到了,腳下一個虛浮,然後踉踉蹌蹌推開院門往裡跑。
院子裡,張富貴迎面走了上來。
“張叔,我嫂嫂和小妹呢?”李長安的聲音顫抖,充斥着不安與忐忑。
“人沒事,兄弟們一直在附近盯着,那幫雜碎沒得逞,就是知音和玲瓏都被嚇壞了。”張富貴急忙說道。
“謝謝張叔,謝謝張叔……”李長安急急忙忙闖進屋子,柳知音正抱着柳玲瓏,不斷輕拍着柳玲瓏的背。
柳玲瓏臉色蒼白,大眼睛已經哭的紅腫,不斷有眼淚往下掉。
“哥哥……”見到李長安進屋,柳玲瓏哭喊着撲進李長安的懷裡,放聲大哭。
李長安連忙輕聲哄着,“沒事了,沒事了,玲瓏乖,玲瓏不怕……”
看着柳知音同樣蒼白的臉,李長安伸出手,把柳知音也攬在懷裡。
“別怕,已經沒事了……”李長安在二人耳畔低聲細語。
柳知音終於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一直堅持着安慰柳玲瓏,如今在李長安的懷裡,她的故作堅強再也堅持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