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的《題金山寺》,是迴文詩中的精品,雖然不像他的大多數詩詞一樣廣爲人知,但在專業領域,還是有着不低的地位。
這個世界的詩詞發展水平遠遠不如李易熟悉的那個世界,因爲此詩的特殊性,它所引起的震動,甚至還要超過那些頂級作品。
不抒情也不言志,純粹就是爲了炫技,不服咬我?
趙修文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幹脆的認輸,避免浪費時間。
他固然可以寫出一首不輸於它的絕佳詩詞,但想要寫出那一類正讀倒讀都是詩,意境還不差的詩詞,卻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完成的,甚至他根本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寫出來。
如果這首詩真的是出自對面的那位年輕人,那麼對方對於文字的駕馭,怕是早已爐火純青,達到了一種十分恐怖的程度。
景帝表情沉穩,坐在龍椅之上,給人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
百官心中大定,陛下果然是陛下,臨時換掉衛司業,原來是早有計較。
齊國三皇子拍了拍趙修文的肩膀,安慰道:“未曾想到李縣子年紀輕輕,詩文造詣如此之深,你盡力便可,無須太過在意輸贏。”
“遇到一位有意思的對手,我很高興。”趙修文笑了笑,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此時,兩名宦官已經分別點燃了兩人的燃香,齊國三皇子抽了第一根籤,第二根自然輪到了景國。
沈相從那竹筒中隨意的抽出一根籤,掃了一眼之後,便看向兩人,說道:“端午。”
以節令爲題的詩詞其實並不難,每年都會有無數流出,但正因爲太過普遍,想要從中脫穎而出,也會變得格外艱難。
殿內氣氛安靜,百官屏住呼吸,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響,趙修文再次閉上眼睛,對於他朝中官員早有過調查,此人作詩之時,喜歡閉目沉思,當他睜眼之時,便是詩成之時。
因爲殿內太過安靜,所以一陣突兀的腳步聲就顯得格外清晰。
衆人看着李縣子走到桌案前,提筆便寫,臉上的表情不由的再次僵住。
從沈相宣佈題目,到他走向桌案,也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而已,這麼短的時間之內,他居然已經想出了一首詩詞?
便是他於詩詞一道的造詣再高,也不可能不用思考啊!
百官面色古怪,心中暗自感嘆,就算是陛下真的早有安排,這位李縣子也應該裝的像一點,如此拙劣的演技,連他們都騙不過,更別說齊國人了,陛下這一次真的找錯人了,換做百官中的哪一位,不比李縣子演的更像?
在衆人的注目之下,不多時,李易放下筆,心中默唸:“東坡先生,再次借您的詩詞一用,還請不要介懷……”
那宦官立刻將墨跡未乾的紙張再次掛了起來。
百官這一次視線望過去的時候,和剛纔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
和上一首詩不同,這闕詞並未刻意的賣弄技巧,無論是內容還是形式,都是無數人所承認的主流。
“浣溪沙·端午。”
“輕汗微微透碧紈,明朝端午浴芳蘭。流香漲膩滿晴川。
綵線輕纏紅玉臂,小符斜掛綠雲鬟。佳人相見一千年。”
短短的幾行詩,不僅將端午的民俗展現的淋漓盡致,最後一句更是點睛之筆,佳人相見一千年,這怕是最久也是最真的承諾了吧?
就是不知道這佳人到底是誰,莫非就是他的妻子?
趙修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他並未立刻提筆開始書寫,而是走過來對李易拱了拱手,問道:“在下趙修文,不知閣下名諱?”
衆官員心下詫異,此等時刻,這趙修文不寫詩,過來套什麼近乎?
“李易。”李易拱了拱手,心道你倒是快寫啊,寫完了好趕快結束這場無聊的比試,再這麼比下去,東坡居士的棺材板就快要壓不住了。
“果然如此,李縣子,李易,我早該知道的……”
趙修文的臉上沒有一點的意外,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書冊,說道:“趙某原以爲在年輕一輩中,詩才無人能及,直到途徑貴國慶安府,在鬧市之上隨手買來這一本《明月集》,方知坐井觀天是多麼的愚蠢,自那以後,趙某時常因爲讀了李兄的詩詞而心情激盪,徹夜難眠,想來真正的詩仙也不過如此,一心想與李兄結交,卻從未如願,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遇見,實在是造化弄人……”
趙修文此言,聽的百官瞠目結舌。
即便對方是齊人,但百官沒有一個人不承認他的詩才,力挫詩鬼王鍾,多少景國才子負於他手,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用“坐井觀天”來形容自己,這是對李縣子多大的稱讚?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在誇耀李縣子,並且不吝用詞,而他話語之外的意思是----這一場比試,他認輸了?
這樣的話,景國輸了一場,又勝了一場,雖然暫時平局,但卻爲他們換來了喘口氣的機會,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我不如你。”趙修文看着李易,認真說道。
齊國衆使臣臉色陰沉,一人正要開口,被那位三皇子看了一眼之後,纔將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李易心中也是同樣的詫異,趙修文當着齊國使臣和景國百官的面說出這樣的一番話,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預料。
這是遇到粉絲了?
他不得不承認,無論是那位齊國三皇子還是眼前這位,即使陣營不同,他在心裡卻很難對兩人產生絲毫惡感。
“承讓。”李易再次拱手。
齊國三皇子對李易點了點頭,這才擡頭說道:“皇帝陛下,這一場比試,是我們輸了。”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詢問過趙修文一句話。
隨着齊國三皇子這句話落下,朝堂上立刻發出了一陣譁然之聲。
誰都沒有想過,這一場詩文的比試,居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沒有評判,沒有爭論,李縣子乾脆利落,趙修文兩次認輸,贏得如此簡單輕鬆。
在民心低迷之時,這一場的勝利,無疑是一件足以振奮人心的事情,朝廷的面子,也總算挽回了一些。
不多時,百官陸續走出大殿,與此同時,一道道消息,從宮門中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