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回來這幾天,其實也不盡然在家裡閒着。
朝堂上面的事情,他關心的很少,比如這位新上任的禮部衛侍郎,或是朝中其他的一些職位變動,比起另一些事情,則顯得有些無關緊要。
老皇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早朝停滯許久,除了一些大事之外,朝中大部分事務,都是由尚書省決策,以左右兩位丞相爲首,總領朝事,這種體制從前朝已經開始延續,皇帝短時間無法親政,不會對整個國家的運行產生太大的影響。
朝堂之事,也就是關注了這一個大體的格局,其他的,便是一些切身相關的事情。
五個月的時間,京都發生的事情很多。雖然信息都是分類整理,井然有序,但數量也不少,他也只是挑些重點來看。
其中便包括兩女被人深夜圍堵,險而脫圍,工部侍郎之子李健仁被殺,那一件使得整個京都震動的大案,到現在還沒有結論。
這件事情,他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有什麼事情,衝着自己來,最討厭這些暗地裡搞陰謀詭計的。
所謂的京都紈絝,真要是一時衝昏了頭腦,短時間內,是能夠調動起不小力量的。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事不過三,而這,是第幾次了?
任誰在娘子懷孕的時候,被人擄掠到千里之外,幾個月之後才能回來,心裡都會憋着一股氣。
這股氣,是不會隨着時間消散的。
這幾天安穩的生活,並沒有將他心中的怨氣衝散,反而有壓制不住的衝動。
李易擡頭看了上方一眼,邁步走了過去。
宛若卿拉住了他的胳膊,微微搖了搖頭,小聲道:“不要衝動。”
“看到了一個熟人,上去敘敘舊,菜上了你們先吃,不用等我。”李易笑了笑,轉身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只不過是要告訴他們,我回來了……”
李易看着邋遢老者,微微點頭,轉身,沿着樓梯而上。
“呵,沒想到,侍郎公子也會被人無視……”
“這下我們衛公子的臉面是要掛不住了。”
“這京都臥虎藏龍,他纔來多久,挫一挫他的銳氣,也好……”
樓上便是剛纔和衛俊良一桌的,也未必和他是一條心,雖然都需要巴結秦小公爺,但各自又暗中較勁,看到衛俊良受挫,自然忍不住調侃兩句。
然而他們話才說完,就發現坐在一旁的曾子鑑臉色變了。
而秦小公爺,端起酒杯的手停在空中,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耳邊傳來腳步聲音,一聲一聲,沿着階梯而上,簡短有力,在這安靜的酒樓之中,顯得格外清晰。
幾人飛快的轉頭,看到剛纔還在下方的年輕人,正向着樓上走來。
“他要幹什麼?”
樓下看到這一幕的衆人,臉上皆是露出了驚愕至極的表情。
那樓上坐着的,可是比衛俊良還有紈絝的紈絝啊……
那酒樓掌櫃擡頭看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忽然感覺到腦袋有些發暈。
“不是吧……”
五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從剛纔衛俊良下樓到現在,場內的某些人,似乎已經想起了一些近乎被遺忘的人或事,面色愕然,心中震動。
“不是吧……”他們在心中喃喃自語。
衛俊良此刻也已經回過神來,看到那人已經走到了樓上,快步的跟了上去,大聲道:“你幹什麼,站住!”
在一衆酒樓食客詫異的目光中,在桌邊一衆紈絝帶着玩味的眼神中,在衛俊良匆匆上樓的腳步聲中,李易走到了桌旁,走到了秦餘身邊。
“有意思嗎?”他看着秦餘,面色平靜,古井無波。
時隔數月,再次聽到這一道聲音,曾子鑑承認,他的心難以控制的一緊,手心微微有些冒汗。
那些難以磨滅的回憶,以及身體某個部位又開始持續的陣痛,讓他低下頭,不敢和對面之人對視。
桌邊其餘幾位年輕人,有人似乎已經想起了什麼事情,面色發白,紛紛低頭。
另外幾人,看到此人竟然如此和秦小公爺說話,心中詫異居多,但更多的是警惕,衆人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這個時候,不是他們能插嘴的。
“你是什麼意思?”秦餘端起酒杯,臉色淡然,輕輕的抿了一口。
“我說……”李易聲音頓了頓,“有意思嗎!”
說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略有提高。
啪!
耳光響亮,隨後便是瓷器破碎的聲音。
桌旁的衆人看到那年輕人一巴掌抽在秦小公爺的臉上,秦小公爺手上的酒杯飛了出去,臉上迅速的出現一個浮腫的手印,很難描述他們此刻的心情。
瘋子,果然是瘋子!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耳光聲響起的那一刻,曾子鑑的身體微微一抖,第幾次了,這是第幾次了,蜀王,端陽郡王,秦小公爺……
如果他沒有算錯的話,這應該是他抽在秦餘臉上的,第三個耳光了!
衛俊良已經跑上了樓梯,欲要過去將那個瘋子攔下。
然後他的腳步就停住了,確切的描述,是一隻腳已經擡起來了,卻不知道如何邁出去。
他就保持這這個姿勢,嘴巴張大,面色呆滯。
呆滯的不僅是他,還有二樓乃至於一樓的食客,酒樓掌櫃。
所有人剛纔都以爲,這位年輕人在面對禮部侍郎的時候,選擇了妥協,不敢對衛俊良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然而他現在一巴掌抽在秦小公爺的臉上,是不是在告訴他們,區區一個禮部侍郎的兒子,還不夠資格?
邋遢老者磕了一顆蠶豆,詫異的望着上方,不得不承認,那小子的這一面,他還是首次見到。
宛若卿和曾醉墨已經同時變了臉色,起身向樓上快步走去。
秦餘一邊臉已經腫脹了起來,看上去有些滑稽,他站起身,和李易目光對視,眼神平靜,說道:“此事與我無關,秦家不會就此罷休的。”
秦小公爺的話,無疑是給本就波浪翻涌的湖面,再次投入了一顆巨石,這一次掀起的,就是驚濤駭浪了。
什麼叫此事與我無關?
不管有沒有關係,以他的身份,被人當衆打了一巴掌,不應該是十倍百倍的償還回去,甚至於讓對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
腫着臉,這麼一本正經的解釋是個什麼意思?
這還是那個無法無天、強搶民女、專好***女的秦小公爺嗎?
被人當衆打了耳光,還要如此鄭重的解釋,這簡直是京都紈絝的榜樣,明年評選京都十大最佳紈絝的時候,也能得到提名機會的啊!
反之,對面的那位年輕人,這麼欺負一個老實的紈絝,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當然,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但是此刻,衆人心中清楚至極,這一個他們看起來面生的年輕人,怕是秦小公爺,也惹不起的存在。
也有一些人,在仔細的翻動回憶之後,終於想到了某些事情。
繼而便明白,今日之後,這京都,怕是又要熱鬧起來了。
“不是你?”李易怔了怔,然後有些歉意的說道:“那對不起,打錯了……”
說完就轉過頭,看着衛俊良,問道:“那你說說,到底是誰呢?”
被那冷厲的目光如此望着,衛俊良忽然覺得雙腿有些發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