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右平心膽俱震,他開始不知道是誰在說話,但聽到破鑼嗓子與之對話後,也猜到是誰了。
可,他不願意相信。
這根本不是一個弱冠之年的人,能說出來的感悟。
門右平再次邁步,邊往裡走,邊道:“好一個等風來,不如追風去,讓我瞧瞧是誰說的?”
囚室中本來正鬧騰着,忽聽得這聲音,所有人都怔了一下,此時的牢房,已不是彼時。
有白鳳仙交涉後,尋常獄卒輕易不進來。
這給了蘇木很大的自由,除了不能出牢房,這條走道兩邊的囚室,想睡哪兒就睡哪兒!
宋斯年眉頭一凝,看向走道方向,見是門右平,連忙站了起來,“門知縣?”
門右平微微一滯,“你認得我?”
錢縣丞在身後道:“大人,這便是本鄉文魁宋斯年,去歲入京時,他隨小的去過您的府衙,遠遠地見過你一面。”
門右平‘哦’了一聲。
這時,囚室內先是噤聲,隨後叫喊聲連成一片。
“大人,我是冤枉的啊大人,放我出去啊大人。”
“門知縣,小的冤枉,小的是老實本分的人,家裡上有八十歲的老母,下有三歲的孩童,我不能被關在這裡,手停口停,要死人的,大人。”
“青天大老爺,小的不冤枉,可小的不想死啊大人,你到是說個數兒啊,你不說我怎麼送呀?”
牢房裡喊什麼的都有,簡直一幅菜市場似的。
蘇木沒吭聲,只是靜靜地打量着門右平。
同時呢。
門右平也在打量着他,雖說這裡光亮很暗,可兩個人的眼睛,剛一對上,就像是兩道電弧產生。
一股兒什麼被燒焦的味兒,開始在空氣中瀰漫。
門知縣拿手在鼻子前扇了兩下,“什麼味道?”
蘇木哎呀一聲,“完了,我的牛排烤糊了。”
門知縣登時一愣,看向錢縣丞,“胡鬧!牢房裡怎麼可以烤肉?走水了怎麼辦?你把作風放哪裡?你把律法放哪裡?你……你把孜然放哪裡?”
錢縣丞:???
宋斯年:???
蘇木:???
衆人集體跌掉了下巴,什麼情況啊喂!
這是正經知縣不?
門右平徑直來到蘇木所在囚室,打量了一下週圍,又看了一眼被他們改掉的方塊窗,最後目光落在了蘇木身前的小烤爐上,“烤牛肉?”
蘇木微微頷首。
門右平便對擠在烤爐邊上的李和光說道:“往那邊坐坐。”
李和光從驚訝中回過神,忙讓開了位置,“大人,請、請坐,我給您準備一幅筷子。”
他這邊這麼說的時候,小烤爐邊上的小錦小強他們,就全都退到了一邊。
畢竟,門右平是鳳陽的父母官,小錦他們進來的不正,不想在他面前混個臉兒熟。
蘇木見門右平坐下之後,一直盯着碳烤火爐,一手拿筷子將牛排翻面,一手在下面添置果木碳。
他從白鳳仙那裡,已經知道有一天會見着門右平。
但沒想到,會是今天。
一時間,蘇木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跟這人交談。
索性便不開口,想聽聽門右平,這次來要說些什麼,自己也好想辦法應對。
可等了半天,牛排都要熟了,門右平還是不吭聲。
他就有些急了。
這是盯上自己的牛排了不成?
周圍。
宋斯年、李和光二人互視一眼,誰也沒吭,誰也沒敢動彈,都鬧不清這二人打什麼啞謎。
於是,宋斯年便轉頭看向走道上的錢縣丞,遞了一個‘這是幹什麼’的眼神。
錢縣丞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小錦小強們,還有對面的老者,看着這個冒然進來的不速之客,也都有些摸不着頭腦。
眼看,牛排快熟了,蘇木淡淡道:“你來了!”
門右平看着碳烤小火爐,“是的,我來了。”
蘇木道:“你本不該來的。”
門右平微微頷首,“可是我已經來了。”
周圍一羣人,聽着兩人的對話,全都一頭霧水。
就沒見過這麼打機鋒的,你兩這是暗子接頭呢吧?
蘇木最後把烤肉一翻面,指着李和光擺在門右平面前的筷子,“拿起來,把它折斷,我告訴你一個道理。”
門右平拿起筷子就折斷了,淡淡道:“你是想告訴我,一雙筷子的力量是很弱的,只有團結起來,纔有一絲贏的希望,對吧?”
蘇木沒吭聲。
他伸手用鐵鉗子把果木碳取出來後,一邊拿刀將牛排切成小塊,一邊道:“不是,我是告訴你,你的筷子斷了,這些肉,全是我的了!”
門右平頓時一拍腦門,“誒呀!防不勝防啊!”
宋斯年等人反應過來後,集體摔倒。
玩吶!
你們兩個這是搞咩呀!
蘇木呵呵一笑,拿筷子夾了一小塊牛肉,放進了嘴裡,一邊咀嚼一邊拍着肚子,“我早已把生死置之肚外,但牛肉得入肚內。”
門右平擡頭看着蘇木,“聽他們說,你很有文采,可我不信。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若答上來,我放你出去,若答不上來,就坐穿牢底,如何?”
蘇木嚥下牛肉,直接道:“這樣吧,我問你答,如果你能答出來一個,我就坐穿年底。”
門右平呵道:“君子一言。”
蘇木微微一點頭,道:“用毒蛇的毒毒毒蛇毒蛇會被毒蛇的毒毒死嗎?”
門右平瞪大了眼。
蘇木繼續道:“用臭鼬的臭臭臭臭鼬臭鼬會被臭鼬的臭臭臭死嗎?”
門右平眼有點斜了。
蘇木又道:“用電鰻的電電電鰻電鰻會被電鰻的電電死嗎?”
門右平嘴有點歪了。
蘇木又夾起一塊牛肉,“用……”
門右平直接站了起來,“行了,我非君子也。”
蘇木瞟了他一眼,“我說了,你不該來的。”
門右平哼了一聲,轉身走出囚室,一句話也沒有再說,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走了。
錢縣丞直到聽到外面的馬蹄聲,纔回過神來,連忙追了出去。
宋斯年等人也從剛纔奇怪的交談中驚醒,他們一起圍向蘇木,“蘇兄,你與門知縣是舊識?”
蘇木搖頭。
衆人不解地看着他,齊聲問道:“那他這是什麼意思?”
蘇木道:“他在問我認不認識一個人,我說,不認識。”
宋斯年目瞪口呆。
他一直以爲自己閱讀理解可以,但今天看來,也只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