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死裡打”,那就是真往死裡打啊,打不死你,也得把你打個生活不能自理。“往狠裡打”,那就是要嚴刑逼供了。要是說“着力地打”,那就是表示:我跟他沒什麼交情,也沒撈過他什麼好處,你們隨心情吧。
如果任太守說“用心打”,那你就真得要用點心了,可別真給他打殘了、打成重傷了。因爲這個犯人,一定是走了門路,需要關照的。
蘇良生渾渾噩噩,對這其中的門道全然不知,被人拖下去後,第一件事就是被人塞了一團破布在他的嘴裡,等他發現被人褪了褲子,摁在行刑凳上的時候,再想呼叫喊冤也是不可能了。
要說這衙役打板子,也有自己的一套潛規則,心情好的時候打你就輕些,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拿你泄憤。犯人的皮相好賴也有“減刑”或“加刑”的效果,長得順眼的,行刑人多少就會手下留情。
當然,這順眼,不一定指的是人的第一張臉,也可以是人的第二張“臉”。清朝時候,鄭板橋爲官時就曾感慨過,衙役們對犯人打板子的時候,他心中的感受。
“夫堆雪之臀,肥鵝之股,爲全身最佳最美之處,我見猶憐,此心何忍!今因犯法之故,以最佳最美最可憐之地位,迎受此無情之毛竹大板,焚琴煮鶴,如何慘怛?見此而不動心憐惜者,木石人也。”
(咦?板橋先生,真是關關的同道中人也。不過,我是直男,絕對直撅撅的直男,此之共鳴僅限於對異性的第二張臉,特此聲明則個。)
這一來蘇良生又吃了虧,臀部鬆垮,還有黑斑,那衙役一看就覺得無比厭憎,當下就把大板子掄起來,獰笑一聲,“噗”地一板子就拍了下去,登時拍了個花兒就是這麼地紅。
他這一板子打得那叫一個實誠,蘇良生跟鴨子似的猛地一抻脖子,一凸眼睛,聲都沒出,就往刑凳上一癱,這一板子,直接把他拍暈了。
行刑的衙役打板子的功夫,人家也是專門練過的,行刑高手如果把一塊豆腐擺在刑凳上,掄起板子拍下去,裡頭的豆腐全爛了,外面依舊可以是整整方方的一塊。
這種陰勁兒最是可怖,因爲它對人的傷害纔是最狠的。所以蘇良生挨這一板子聽聲音似乎不狠,可他的五腑六髒在那一剎那都受了震傷。那衙役一拍子拍下去,便向一退,另一個衙役的大板又拍了下來。
這一板子的位置,大概是他“不小心”拍偏了,位置已經移向蘇良生的後腰……
公堂上,任怨威儀端坐,一臉正氣,斥責龐媽媽等人道:“爾等受錢財誘惑,拐騙良家女子,同樣是罪無可恕。念爾等尚有悔改之意,公堂之上,能主動坦白,本官網開一面,從輕發落,判處爾等罰金各一百吊,各打十板。主犯龐氏,流配三千里!”
任怨判了龐媽媽一個流配之刑,卻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執行,如果武士彠以龐媽媽還涉及行刺案爲由,拒不交人,他也沒辦法。他只盼自己現在這樣主動服軟,能讓武士彠收手,對他不要趕盡殺絕。
狗急了是會跳牆的,武士彠若不留情,那他也就豁出去了,死也得咬武士彠一塊肉下來。如果武士彠肯放手,只剩下柳下揮一個人,就好對付多了。
李魚站在大堂上,見案子審得如此順利,他這個狀紙就遞了一張憑據,根本就沒機會展現他的辯論能力,事情就完美解決了,也不禁心中歡喜。他回頭一望,華姑正站在堂外,向他扮了個鬼臉兒,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李魚雖然扭着頭,脣角的笑紋還是被任怨看到了,任怨暗暗冷笑一聲,心道:“武士彠那老匹夫咄咄逼人,我就暫且向他低低頭。卻不代表我就放過了你這個小賤人,你以爲老夫拿你也沒有辦法麼?哼!姜,還是老的辣!小子,學着點兒!”
任怨想到這裡,清咳了一聲,把手中驚堂木重重一拍,朗聲喝道:“案情已然大白於天下,吉祥歸屬一案,現在本官宣判:龐氏夥同他人,誘騙吉祥姑娘賣身,並非吉祥本願,故而,文書無效,即刻作廢!吉祥,依舊是妙家的女兒,判歸其家,好生度日吧!”
李魚聽到這裡,心中驀然一驚,他急忙扭頭看向任怨,任怨微笑地看着他,笑裡藏刀,怨毒深深,一字一句地道:“來啊,宣妙策上堂,着其領回女兒,一、家、團、聚!”
李魚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吉祥不必再被人買來買去,當然是一件好事。如果回家,也不過就是生活環境慘了點,她是過過苦日子的娃兒,也沒什麼。李魚原本不必如此擔心,但任怨爲什麼要強調這一點,還要馬上派人叫妙策來執行?
這其中就必然大有緣由了,不問可知,任怨是打算利用妙策,整治吉祥,因爲他也清楚,整得吉祥苦不堪言,就達到了報復李魚的目的。本來,同一人之父商議,整治他的親生女兒,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妙策那人也配稱人父?所以,這事也就有了實行的可能。
“怎麼辦?”
李魚腦中急急思索,可倉促之間哪有主意好想。要知道,這是禮法社會,最重孝道啊,人家的生身父親要把女兒接回去,誰能阻攔?憑什麼阻攔?船老大劉雲濤可是罵了祖父一句話,就判了斬刑的。
大堂上鴉雀無聲,堂外衆人也傻了眼,華姑瞪大了眼睛,一時不知所措了。紇幹承基瞪着任怨那張胖臉,開始琢磨從這廝身上,能熬出幾兩燈油。李伯皓和李仲軒也有些惱了。
李伯皓道:“這廝太也無恥,咱們該跟大伯父說說,這種人也配爲官?”
唐初時候,世家的力量還是極其龐大的,他們名門世家的家主雖不入仕作官,可是對朝廷的影響力卻非同小可。只不過,一家之主考慮的肯定是自家的利益,會不會動用那麼多的資源和人脈,去扳倒一個並無恩怨的太守,這事兒未必就如李伯皓所想樂觀。
李仲軒正想答話,堂外觀望的人羣中,墨白焰已按捺不住準備動手了。他本答應楊千葉要等吉祥的案子判明白了再動手,所以才拖到現在,現在任怨又給李魚出了一個難題,這案子等於還沒結束。
可是,他沒法再等了。
堂外觀審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再捱下去,他擔心自己目標太大,就不好動手了,畢竟殺李魚機會多多,今天不行還有明天。可若是敗露了身份,那後果就嚴重了,會影響公主殿下今後的大計。
所以,墨白焰當機立斷,決定馬上動手。
今晨出來,他帶了三枚暗器,俱都是浸了見血封喉的劇毒的。
要知道,暗器易得,劇毒卻不易得,尤其是見血封喉的劇毒,有價無市,不好弄到啊。墨總管也就是因爲是隋宮舊人,所以手裡纔有點存貨,可也是用一點,少一點。
因此,今晨出來,儘管想着要以防失手,他也只製作了三枚。在他想來,失手一次或有可能,三次的話怎麼也夠了。這針細如牛毛,肉眼難辨,李毒若是中了毒針都不會察覺,等他發覺不妙的時候,也就一命嗚呼了。
墨白焰盯着李魚的背影,右手一甩,一枚毒針從人縫間就向李魚的後背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