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雄駿的馬,鞍韉齊備。
一口鋒利的刀,吞口鋥亮。
一張三石的弓,兩壺鵰翎。
一個魁偉的人,淵停嶽峙。
鐵無環站在馬前,滿腔感激無以言表,唯且再拜,卻被李魚一把拉了起來:“好啦,總是這麼拜來拜去的做什麼!咱們不是拜過了麼已經,大哥,你既然身負重任,就快些去吧。”
鐵無環用力地點了點頭。
不是飯點兒,炊煙卻已飄起。
一個年方十八,颯落、俊俏的大姑娘正在廚下燒火、蒸饃,旁邊竈沿兒上,還摞着一摞鍋盔,那是給鐵無環路上準備的食物。
姑娘俊俏,腰肢卻細,一條藍面小白花的圍裙系在腰間,柳腰欲折,襯得臀部尤其豐盈。
堂屋桌上,擺着個包袱,另有一個年方十六,含苞待放的大姑娘進進出出,忙得跟一隻勤勞的小蜜蜂兒似的,衣服、鞋子,一件件疊得整整齊齊。
還有兩位姑娘,哎喲……
偶爾瞟一眼,李魚都有些牙疼的感覺。
一個十二,一個十三,就這還是她們自己說的,李魚估計如果不是瞞報,那報的也是虛歲。
兩個還是嫩芽兒的小姑娘,來得晚了些,已經有人在做飯了,顯不了她們的廚藝。也有人在整理衣服了,還順道做些針線,也沒機會展示女紅。所以,兩人就幫李魚打掃起了家庭衛生,裡裡外外這一通灑掃。
她倆確實是一起來的,聽那話音兒,也知道自己是還未抽條的柳枝兒,論胸論屁屁,都沒辦法跟人家十六七歲的大姑娘比,所以一來打的就是數量優勢的主意。
這是親姐倆兒,話裡話外那意思,大有你李大主事只要點頭,倆姐妹就願意一起從了他的味道。
四個姑娘暗暗地較着勁兒,另外還有三個姑娘,一個在給李魚洗衣服,那叫一個賣力,大冬天的,水激的一雙小手和手腕紅通通跟胡羅卜似的,可衣服洗的刷刷直響,李魚很擔心鐵無環再不走,她會把衣服給洗爛了。
另外兩位姑娘……
李魚也沒注意到她們在幹什麼,畢竟眼前還有一個明明鐵錚錚一條漢子,此時卻比姑娘還要墨嘰的鐵無環等着他答對。
這幾天,龍家寨流傳着一個傳說。
傳說,李大把式……哦不,李大主事,已經拒絕了龍作作姑娘。
這真是一個喜聞樂見的好消息。
本來嘛,西北地界,男少女多。而且這種苦寒之地,想生存,尤其需要孔武有力的男人當家,所以男人的地位較之女人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在家裡頭,那男人真是跟爺一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只要需要你撐起這個門戶的時候,你有勇氣、有血性、有力量就行。
如此一來,有本事的大男人,誰願意低聲下氣去侍候一個女人。
就龍大小姐那男孩子脾氣,嘁!龍家寨八歲以上,八十歲以下,但凡是個女人,提起來都不以爲然的。
所以,人家李大把式有勇、有謀,有大本事,不稀罕入贅龍家,那再正常不過。
於是,姑娘們又來了。
恰好這時又傳出李魚與被他贖買出來的鐵無環結拜爲異性兄弟,並且將要送他離開的消息,姑娘們頓時紛至沓來,既顯示了自己會操持家務的本領,還顯得自己爲人處事有一手不是?
“這些姑娘……其實挺好的。真要有本事,西北地界,一樣過得逍遙快活。你爲什麼……執意要離開這裡?”
這是鐵無環問李魚的話。旁人不知道,但他卻是知道,李魚也正思量離開,往長安去。
兩個人已經結拜爲兄弟,這當然是李魚硬拉着他做的,不然的話,鐵無環視李魚如主,是斷然不敢提出結拜兄弟的。也正因爲二人已經結拜,所以他才忍不住出言相勸。
“長安啊,我必須去!”李魚望向遠方的天空,微微地笑了一下。是的,吉祥,他沒放下。那個既是生母也不是生母的女人,已經被他當成了真正的親人,他拋不下。
但……這是他連冬天都不等過去,就想跟着常老爺的車隊前往長安的道理麼?
可……,想到鐵無環的千金一喏,信義如山,難道李魚能告訴他:其實兄弟我是死囚,李世民腦子抽了,居然把我給放了,讓我了結未了之事,今年九月九,自行返回長安受死。我怎麼可能履行被釋時的諾言,我打算去長安接了老孃和小美人兒跑路。
對一個高尚的人,這事兒說出來丟人吶!
可是完全的隱瞞,顯然會讓鐵無環覺得生份。
所以李魚嘆了口氣,低聲道:“大哥,不瞞你說,你呢,之前是個奴隸,而我,也比你強不了幾分,我……是囚犯,而且是死囚!”
鐵無環一呆,訝然看向李魚。
李魚道:“當今聖上賢明,特意寬赦今年當斬的近四百名死犯,讓我們……”
“原來如此!二弟你……,你就是今年被大唐皇帝所釋還的死囚之一?”
李魚點了點頭:“不錯!你知道?”
鐵無環激動地點了點頭:“之前,我跟着常老爺,在長安!”
李魚恍然:“原來如此!”
鐵無環道:“那麼,大哥你執意要去長安,是因爲……”
李魚一臉正氣,凜然說道:“當然!我得回去!皇帝開恩,緩了我一年壽命,讓我可以了卻許多未了的心願,我豈能豬狗不如,言而無信?也正因此,這些姑娘,我只能辜負了她們的美意,不能害了人家的終身啊!”
鐵無環翹起了大拇指,激動地道:“我沒看錯你,你果然是頂天立地的一條漢子。”
李魚入戲了,繼續照搬船老大劉雲濤那套說辭:“誒,談不上,我只是要做自己該做的事罷了。人無信不立!我都死過一回的人了,難道還不明白做人的道理?信義如山,豈能爲偷生而置之不顧!不當人子的事,不能幹!”
鐵無環用力點頭:“正當如此!”
說到這裡,他才露出不捨之色,道:“可……這豈不是說,今日一別,你我……就相見無期了?”
李魚心道:“總算有了點我看着正常的反應了。”
心裡想着,臉上卻是豁達地一笑,伸手想拍鐵無環肩膀,可這廝比他高一頭,搭人家的肩膀,就顯得古怪了些,所以改爲在他臂膀上拍了一下,從容地道:“大哥,你此番回遼東,何嘗不是九死一生,好好幹!如果……”
李魚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微笑道:“你這裡惦記着,那我就沒死!”
此時的李魚,忽然真的理解被鐵驪部落的人寄予厚望的鐵無環,爲何明明不怕死,卻甘心爲奴,也不願回遼東了。
別人的厚望,也是一份沉重的負擔啊,一如他此刻,眼前這個結義兄弟如果是劉嘯嘯,他這麼說,肯定就得被指着鼻子罵蠢貨,若他把自己的真實打算說出來,才能贏得人家一個“點贊!”
可是換成了鐵無環,他就得硬起頭皮充漢子,以符合這個時代男人心目中真正仁義無雙的英雄該有的形象。
鐵無環深深地凝視了李魚一眼,沉聲道:“二弟說的是!活上百年,也是一死,人生在世,就得求一個心安理得!”
嘴裡這麼說着,鐵無環的心裡卻在暗暗盤算:還有八個月,八個月,可以做很多事了,八個月後,九月九……
鐵無環在心底裡悄悄下了一個決定。
欠人家的恩情如山之重,他一直想不出該如何報答,現在終於有了報答的機會,鐵無環心中無比暢快!人也變得灑脫起來,他向李魚點點頭,道:“好!今年九月九,我一定前往長安,送你最後一程。咱們,長安見!”
“長安見!”
包袱打好了,熱氣騰騰的饃也裝好了,鐵無環向李魚抱了抱拳,牽起馬繮繩,出了院門兒,再向送到門口的李魚深深一望,翻身上馬,打馬一鞭,如飛般馳去,走得無比灑脫。
李魚長長地吁了口氣:哎呀媽呀,可算走啦。在一個真英雄面前扮英雄,真比扮神棍都累。
李魚放鬆下來,懶洋洋地往回走。
那些姑娘們先前有鐵無環在,只好各自展示勤勞、能幹的一面,可最最重要的,還得是能討了李大主事的歡喜不是?
所以,鐵無環一走,李魚剛一進門,七個姑娘就跟七仙女兒似的撲上來,異口同聲地喚道:“李大哥!”
一瞧這架勢,李魚又頭痛了。
比在一個真英雄面前扮英雄更累的,應該就是同時應付七位如狼似虎的大姑娘了吧!
李魚剛想到這裡,身後又是嬌瀝瀝幾聲招呼:“李大哥!”
李魚扭頭一看,頭皮都麻了,居然……居然又有五朵金花姍姍而來。
房東大爺呢?他不能這樣啊!他得負責房客的安全啊!現在鐵無環走了,這麼多姑娘擠在他家裡,會出事的啊!
李魚左顧右盼,可那平時遊魂似的逡巡在他周圍的房東大爺,此時偏偏不見了蹤影。
面對熱情洋溢的十二金釵,李魚正沒奈何處,院門口兒忽然響起一聲冷笑,然後“啪”地一聲,響起一道令人心悸的鞭花兒,鞭花兒在空中炸響,炸得人心頭髮毛。
李魚扭頭一看,龍家大小姐龍作作握着長鞭,正冷俏俏地站在那裡。
“救星啊!”
自從那日在龍家提出了獎賞條件,帶走鐵無環後,龍大小姐就銷聲匿跡了,李魚再也沒見過她,也不知道她幹什麼去了,直到此刻,直到此時,龍作作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李魚感激涕零,一時間連撲倒在她腳下,抱住她那雙一米多長的筆直大腿喊“粑粑”的心思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