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要遠行了。
當然,這個遠實也不算遠,即便是以這個時代的交通水平來說,從長安到蒲州也不算遠。
問題是,這一去就是三個多月,再加上伴駕返回時間,差不多得到秋末了,這就顯得有些遠了。
作作有愛子相伴,尚不嫌寂寞,吉祥新婚燕爾,可就有些依依不捨了。
不過因此一來,倒是遂了李魚的心意,這一晚終究是做了些不可告人之事,害得吉祥次日送他上路,步姿行態都有些不自然。
深深和靜靜足足準備了一車的東西,看起來不像出公差,倒像是搬家。
潘嬌嬌看了很滿意,這樣兒子出門,就不用擔心吃苦了。
爲了行路方便,深深和靜靜換了男裝,此時胡風盛行,女扮男裝行於街頭的人很多,她們也不是刻意要隱瞞性別,眉眼五官,本就區分得開,況且該描眉畫眼的也依舊描眉畫眼,只爲男裝出行方便,所以深深和靜靜倒也不顯突兀。
女子着男裝,反而別具一種嫵媚。
李魚和家人告別,一家人送至門口,再到巷口,再到坊門,癡癡目送他的車輛匯入人流之中,心絃兒頓時被牽到了“遙遠”的蒲州,灑淚而歸時,彷彿掉了魂兒一般。
當天晚上,李魚回來了。
這位仁兄一大早就出了門,先去工部領了行文,帶了一班屬吏衙差,面見工部尚書,當面聆聽教誨,所有這一切做完,已然中午。就在衙門對街一處飯館子請了此番隨他出差的所有公員搓了一頓。
陳飛揚和狗頭兒把氣氛張羅得十分熱烈。
李魚的“御用”包工頭兒包繼業則承攬了沿途修繕的工程,這頓飯就是李魚請的,他買單。
等大家酒足飯飽,再喝着茶避毒太陽,躲過了正午熾熱的陽光,準備出城上路的時候,已然是下午時光了。
一行人出得長安城,前行不遠,就見道路坑窪,破損有些嚴重。
都是土路,近來雨水又多,出入長安城的車輛也多,這路況就不太好了。
平常時候的話,這種坑坑窪窪還沒到該修整的時候,可皇帝老爺的御輦,顯然是不能在這樣的路上顛簸的。
李魚下車一番考察,喚來包繼業面授施工標準。
包繼業此行,只帶了幾個精通建築的體己人,因爲不可能帶着大批工匠上路,每到一處,都是從當地招工,他是負責組織施工及監工的一個大包工頭兒。
可這還沒出長安城呢,所以直接喚來他的工匠們修補道路就行了。包繼業馬上騎上驢子去找人,等他找齊了人,天色也晚了。
李郎中擡頭看看天,便吩咐同行屬吏,明兒一早在此匯合,然後大家便做鳥獸散,各自回家去了。
吉祥姑娘正獨坐房中,悵然若失,那遠去的丈夫更已重新出現在眼前。
不過,第二天李魚就不可能再回來了,因爲他一共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在此期間,皇帝巡幸蒲州沿途的道路、橋樑必須得檢修完畢,如果道路兩旁有什麼有礙觀瞻的建築,也得及時處理。
所以,李魚既然找出了道路的毛病,就得繼續前行了。
包繼業留下一個經驗豐富的助手,再帶上其他人繼續前行,這裡完工之後,那助手再去趕上大隊,彙報施工情況,當地官府也會前來驗收工程。
繼續往前,再發現問題,就接觸當地的包工頭兒,用包繼業進行轉包施工了,如果是問題比較大的地方,他依舊會留下一個助手負責監工。
如此行行復行行,新豐、渭南、華陰,一個多月了,纔到華山腳下。
這一路實也辛苦,不但疲憊,而且天氣炎熱,路途上蚊蟲又多,晚上睡在帳篷裡,搖着個大蒲扇,翻來覆去跟烙餅似的,通常都是睏倦已極時,纔不知不覺睡去,以致深深姑娘的大計一直不得實施。
不要說這種狀態下李魚不想,深深姑娘也不想,就不要花前月下吧,也得神清氣爽的狀態下才好乾柴烈火不是?可是人躺在那兒不動就流汗,心裡煩躁的不行,誰還有這閒心?
及至到了華山,已是七月流火天氣,天氣漸漸轉涼了。
這轉涼雖只是與六月的躁熱相比,但大家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精氣神兒便也飽滿了許多。
李魚估了一下腳程,按照現在的施工速度,剩下的路程再需要一個多月就能走完,比三個月期限能省出半個月的時間,心情也放鬆下來。
赫赫有名的華山就在眼前,既然工期不着急了,豈有不遊逛一番的道理?
於是,李魚便指着華山道:“天子至此,說不定一時興起,便會上山遊玩一番。我等做臣子的,凡事得想到前頭。大家在此停歇三天,分頭上山遊訪,看看那裡山石將墮,哪裡道路崎嶇,都記下來,要華陰縣裡好好修繕一下。”
衆人都心知肚明,齊贊李郎中英明,當下就一鬨而散。
陳飛揚和狗頭兒其實也想去浪上一浪,只是做爲李魚的貼身隨從,怎好棄他而去。
深深悄悄摸出一把私房錢來,塞到了陳飛揚手裡,道:“你們也辛苦了,散散心,歇息一下去吧。小郎君這裡,自有我和靜靜照料。”
深深說罷,又對李魚請示道:“小郎君,飛哥和狗哥這一路也辛苦極了,你看……”
李魚點頭道:“你們也去歇息一下吧,我自去山上走走,晚上尋間道觀寄身。”
得了李魚這句話,陳飛揚和狗頭兒大喜,當即也追着其他人散去了。
屬吏從員、伴當隨從,大多奔了華陰縣城,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逛窯子的逛窯子,陳飛揚則拉着狗頭兒一頭扎進了當地的賭坊。
有幾位年紀大些的從員屬吏也對山水興趣更大,便與李魚一起上山,一路有說有笑,待上了山,便各自散去,進行所謂的道路考察去了。
此時天氣稍稍轉涼,山上尤其涼爽一些,李魚帶着深靜二女一路尋山徑而上,深深隨身帶了食物,待覺腹飢,便在樹下鋪開一塊圍布,就着山泉野果野餐一番,深深和靜靜又是慣會哄人的,倒也是愜意舒心的很。
午餐已畢,李魚枕着靜靜的大腿就在樹下小睡,深深有點兒泛酸,獨自走開溯水而上,前行不遠,撥開枝葉,便見道觀一座,赫然躍現。深深大喜,連忙跑回來稟報李魚。
華山乃道教聖地,爲道教“第四洞天”,山上道觀本就極多。李唐自詡乃老了後人,更重道教,因之這山上道觀隨處可見,也不稀奇。
李魚聞報,恰也歇足了氣力,便起身帶二女去觀中造訪。
這觀臨山泉小溪而建,風景秀麗,環境優雅,只是這裡地勢不好展開,道觀也不大,就只一進院落,左右廂房,前邊正殿,看起來香火也不旺盛。
李魚帶人到了觀前,抓起銅環砰砰叩響,裡邊左廂房裡,楊千葉、墨白焰、紇幹承基、羅霸道四個專業反賊正商議得性起,忽然聽得空曠院落中傳來拍門時,四人登時臉色一變。
羅霸道抓起刀,沉聲道:“山中幽靜,何人會來?只怕露了行蹤!”
楊千葉道:“若是官兵,早越牆而入了,不必驚慌。”
她帶幾人出了房門,觀主已然聞聲從正殿出來。
這位觀主本是前隋時候一位官員,隋亡之後出家爲道,算是大隋的一位忠臣,後來被墨白焰尋訪到,也算是楊千葉復國集團中的一員。
老觀主常年在山中修行,倒也是身輕體健,他見楊千葉等人出來,便向他們擺擺手,又向後邊一指,墨白焰會意,便領幾人繞過正殿向後走去,原來那正殿後面藤蘿掩映的山崖之下,乃是一處山洞。
老觀主見四人身影消失在正殿之後,這才舉步上前,去開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