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楊秀雲那裡出來的,總之,渾渾噩噩,甚至就連他自己都有些看不清自己的心態。
初時明曉自己居然有了一個奶奶的時候,楊樂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可一冷靜下來,卻是百般滋味涌上心頭,只不過自己身爲一軍統帥,上上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自己呢,自然不能顯得太過心不在焉,否則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擔心呢,只能將心中的想法掩埋。
微涼的夜風拂面,帶來絲絲清涼,楊樂有些茫然的站在沙灘上,四處一片靜悄悄的,戰士們連日作戰,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再加上今天喝了不少酒,此刻全部都鑽進自己的帳篷裡休息去了,除了一列列來回巡視的衛兵走路是發出“鏗鏗”的腳步聲以外,只能聽得驚濤拍岸聲,一時間,楊樂心中感覺到了一種靜,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
“怎麼?是不是我的出現給了你太大的震撼?”
溫和的聲音自背後傳來,葉三娘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現在了楊樂身後,似乎突然降臨一般,沒有任何徵兆。
楊樂也不感到驚訝,事實上,走到他們這個地步的人,天地大道就是他們最好的掩護,根本不需要什麼五行遁術,來無影去無蹤,就像一陣風一般,不可捉摸。
楊樂回頭,微笑着看了葉三娘一眼,輕聲道:“奶奶,你來了?!”
一聲奶奶,讓葉三娘眼睛一亮,原本出塵飄渺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溫和笑容,總算是給她身上的帶上了一點兒人煙氣息。
經是有不得歷了與楊秀雲的相認,楊樂心中已經平靜了很多,早就沒有了剛開始時候的怨恨,他知道自己的那些親人也不是故意要拋棄自己的,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入古武界,身不由己,當自己那些親人一個個喋血沙場,戰死異地的時候,自己最起碼還活着,踩踏在那些爲了掩護自己突圍的親人而灑下的熱血上,硬是有了一絲生機,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因此,在知道葉三娘是自己的親奶奶的時候,楊樂從剛開始的震驚中已經恢復了過來,並且默認了這種事實,此刻因景而心中寧靜,更加沒有一絲波瀾。
一對素未謀面的祖孫兩人就這麼互相凝視着,在這個時候,楊樂不再是那個讓世間顫抖的黑色軍團之主,葉三娘也不是那個功震古武界、已經經歷了一次涅槃的強者,他們就是一對普普通通的祖孫,相互凝視着,感受着奔騰在對方血管中與自己有千絲萬縷關係的鮮血,這種血脈關係不可忽視!
“孩子,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葉三娘眼中閃爍着慈愛,撫摸着楊樂棱角分明的臉頰,輕輕閉上了眼睛,似乎要從楊樂影子裡找到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兒子曾經縱橫天下無人敢與之爲敵的無敵身影一般。
“不苦。”
楊樂搖了搖頭,笑了,道:“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罷了。以前我還覺得自己沒有親人是一件莫大的痛苦,不過現在看開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若是沒有從前的苦難,又如何能成就現在的我?我現在有自己所愛的人,也有愛我的人,過的非常美滿了。我的姑姑和奶奶也都回到了我的身旁,而且在未來的時光中,我的爺爺也很有可能再次迴歸,我還有什麼太過苛求的理由呢?!”
葉三娘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能看開這些,真的很好……”
楊樂微微一笑,並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而是問道:“奶奶,你我明明已經相見,爲什麼不能相認呢?還要這麼大晚上的來到這麼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相見…
…”
雖然知道葉三娘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可楊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子欲養而親不在的痛苦沒有什麼人比楊樂體會的更加深刻了,雖然走到葉三娘這個地步,和凡塵中人有太大的區別,根本不需要養什麼後代防老。可如果不能相認,不得不說也是一種莫大的遺憾!
“葉三娘在世人眼中,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因爲急着爲丈夫孩子報仇而走火入魔死了,樂樂,奶奶已經是個死人了,你明白嗎?!”
葉三娘微微一笑,說起自己的生死之事,沒有任何表情,似乎經歷了一次涅槃後,她已經完全看透了生死輪迴一般,輕聲道:“如今這個世道,古武界凋零,在太古時期到處都是縱橫天地的古賢場面早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而在咱們這個時代成就堪比古賢境界功力的人,對於整個古武界來說,都是舉足輕重的,足以決定一場戰爭的成敗!”
說此一頓,葉三娘眸光一閃,聲音也突然變的高亢了起來:“段無情馬上就要出關了,以他的性格,出關後第一件事一定就是找整整禁錮了他二十年的古武界正道之人報仇!這可不是個簡單的敵人,他一定會調查現在古武界究竟有哪些強者的存在,如果不出意外,樂樂你應該會被他當成第一個剪除的大敵!正因爲如此,奶奶才更加不能露面了,我倒是很想看看,在段無情眼中已經死去二十多年的葉三娘突然出現的時候,段無情是一種怎樣的表情!”
隱姓埋名,有親難認的隱沒,僅僅是爲了讓敵人估計不足,於關鍵時刻發動致命一擊!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仇恨?刻骨銘心!
楊樂看着自己的奶奶,心中也是駭然,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了。
說到底,葉三娘也是一個可憐人,因爲是柳葉峰峰主的原因,不能和丈夫孩子在一起也就罷了,因爲段無情的存在,整個楊家於一夜之間盡歿,她的孩子戰死了,她的兒媳婦也被敵人害死了,她的孫子也下落不明。等葉三娘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就連和她相知相戀的丈夫也因爲仇恨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孤身於遙遠的歐洲踏血而戰,最終戰死異域!
這是怎樣的一種仇恨,一門老小全被同一個敵人害死了,葉三娘心中的仇恨足以讓她生食敵肉,飲敵之血!
她爲了突破境界爲丈夫孩子報仇,最終走火入魔,陷入涅槃,憑着執念,硬是在死地中求取了一絲活路,一夢二十年,最終醒來!
就算是傻瓜也能猜到葉三娘醒來後第一件事情要幹什麼了,以葉三孃的性格,她醒來後如果不和段無情拼命的話,她就不是葉三娘,不是二十年前那個爲了報仇敢衝擊死關的奇女子了!
楊樂非常理解自己奶奶的心態,不過勸慰的話他如何能說的出口?放棄嗎?這份仇恨就連自己這個只知血脈相連,不識親人疼愛滋味的後輩都銘心刻骨,更不用說葉三娘了!無聲一嘆,道:“奶奶,你也不用太過憂愁了,這些年我一直都在積蓄力量,等段無情出關時,應該能與他一戰了!再說了,現在的科技力量不可小覷,動輒毀天滅地,恐怕就是傳說中的至強者都未必能與之抗衡,咱們打不過段無情大不了我端出核彈頭一下子給他炸飛了就行了,反正這事兒你孫子也幹過,也不怕再揹負什麼罵名了!”
楊樂說的俏皮,聽的葉三娘也笑了起來,點了點額頭,道:“你啊,倒還真有氣魄,不愧是我楊家的兒郎!”
話中的寵溺和驕傲溢於言表,讓楊樂心中不由自主生氣了一種特別的感覺,暖暖的,很踏實。
“原來這就是長
輩疼愛的感覺。”
楊樂心中一嘆,旋即笑道:“奶奶,我已經有了孩子了,是個很可愛的小傢伙,咱們楊家有後了!”
“這件事秀雲那妮子倒是沒和我說!”
葉三娘聽的也是眼睛一亮,道:“走,快帶奶奶看看去,呵呵……這一夢醒來,早已經天翻地覆,不過奶奶真的很高興,我楊家在經歷了二十年前的那場劫難後,如今已經復甦了,而且力量比之從前更加龐大,能親眼見到我的孫兒這麼有本事,就算明天段無情出關奶奶戰死了也無悔了!”
楊樂聽的心酸,老一輩人所經歷的浩劫實在是太過令人心酸,每個人心裡都有熊熊烈火都泯滅不了的仇恨!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了,當下道:“走吧,我帶您去看看劍晨!”
兩人並肩而行,不多時就來到楓雪的帳篷前。可葉三娘卻在這個節骨眼上退縮了,有些侷促的說道:“奶奶就這麼進去合適嗎?”
楊樂有些迷茫了,不明白自己的奶奶在擔憂什麼,忍不住說道:“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您去見您的重孫有什麼不合適的?”
說話,不由分說,拉着葉三娘就往裡面走。
房間裡面很安靜,楓雪正坐在小牀邊照看着孩子,嘴裡輕輕哼着歌曲,臉上洋溢着母愛。
看着楊樂進來了,楓雪臉上一紅,一下子站了起來,這才注意到楊樂身邊同樣站着一個女子,滿頭銀髮,竟與楊秀雲樣貌一般無二,忍不住問道:“這位是……”
“這是我的奶奶!”
楊樂笑了笑,道:“也是你的奶奶!”
楓雪臉蛋一紅,雖然她不知道原本是孤兒的楊樂哪兒又來了這麼一個奶奶,不過她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問,起身甜甜的問候了一句,乖巧的喊道:“奶奶。”
葉三娘眼中閃爍着慈愛的光芒,上下打量着楓雪,是越看越喜愛。
葉三娘手中突然出現一把環首刀,上面流光一閃而逝,寒光*人,刀一出鞘,室內溫度明顯下降,顯然是一柄不可多得的神兵寶刃。
葉三娘愛惜的摸了摸這把環首刀,隨即將刀插回刀鞘,輕聲道:“這把刀名叫大夏龍雀,是一柄難得神兵寶刃,也是樂樂他爺爺當年遍尋三山五嶽得到的,送給我作爲聘禮。奶奶也沒什麼好的禮物,如今這把刀就送給你把,我看你也是一個古武者,有了這把刀,刀氣激盪,一般人也傷不到你了。”
一看葉三娘如此舉動,楊樂頓時明白葉三娘剛纔爲什麼那般侷促,不肯進來了,原來是沒給媳婦準備禮物!當下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楓雪看到大夏龍雀刀,眼睛一亮,分明非常喜歡,可還是拒絕道:“奶奶,這是您的心愛之物,我怎麼能要呢?!”
“給你你就拿着,你這孩子怎麼這般客氣!”
葉三娘一下子將龍雀刀塞給了楓雪,走到一旁逗弄楊劍晨去了。
“龍雀大環,號曰:大夏龍雀,銘其背曰:古之利器,吳楚湛盧,大夏龍雀,名冠神都。可以懷遠,可以柔逋;如風靡草,威服九區。世世珍之。”
楓雪撫摸着這柄神兵,顯然是心愛到了極點,趕忙轉過身去謝道:“謝謝奶奶贈刀。”
葉三娘擺了擺手,一個勁兒的逗弄着楊劍晨,整顆心都被楊劍晨吸引了。
整整一晚,楊樂都留在楓雪房間裡陪葉三娘說話了,對於這位揹負着血海深仇的老人,楊樂是打心裡憐惜尊敬,非常恭敬,總算是讓葉三娘感受了一回天年之樂,一家人相處的其樂融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