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強烈扭曲的、疾飛向上和低啞呻/吟的拍節上,新的一句在追趕着前一句的回聲。
胡準就在這一聲聲抑揚頓挫的呻/吟聲中恢復了神智,熟悉的呻/吟聲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曖昧氣息,反而充滿了不可忍受和絕望。
就如同記憶裡的聲音一般。
胡準擡起頭,看到的是漆黑的黑鐵面具,然後在那人明亮且純粹的眼眸之中,自己的丹田被重重的一掌擊碎。
隨後含而不發的一指輕輕地點再了自己的眉心之處,一時之間,痛徹心扉、抽筋拔骨之感充斥着胡準的意識。
他知道,自己此時已然徹底地廢掉了。
感受到體內的法力,如同開閘放水的大壩一般,迅捷且毫不留戀地迴歸天地的懷抱。但此刻的胡準毫不在意,一雙目光在樂意離開之後,定定地看着被掛在門樑上的小女。
他知道,樂意的消失是走向了他庇護的那羣人,可是,他連自己的兒女都保護不了,還管他們的死活麼?雖然同樣是自己的親族。
但這一雙兒女,纔是傾灌了所有的心血,而今,一切都被毀滅在自己的眼前,那麼,自己還要那親族有什麼用?
自己已經老了,修行一途早已看到了終點,連最後的傳承都已經破滅,要這一身修爲又有什麼意義。
廢了,就廢了吧。
樂意走走停停,僅僅只是將騰雲境及以上的胡家族人或者門客廢去修爲,至於其他,僱主還搞得定。
這些人的生死,就交給僱主吧。
“你知道麼?其實……這一切都可以避免。”謝婭瓊猶豫片刻,還是走到了胡準地身前說道:“只要你逃了,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原本死氣沉沉的胡準,聽到這清冷的話語,突然瞪大了雙眸,原本結痂的眼角,再次鮮血崩裂而出。
沉重的呼吸聲如同破風箱一般,半晌,才含混不清地說道:“你……你說什麼?”
謝婭瓊目光清冷,語氣帶着哀傷,說道:“你若是跑了,你的女兒也不會遭受這般苦楚,甚至你……我們也都不會去追擊。”
胡準如同是被拋棄在岸上的魚兒,瞪大雙目,張着嘴巴,大口地喘息着。
而與此同時,原本瑟瑟發抖跪伏在地上的衆人,不少看向胡準的目光也開始發生了變化,尤其是被廢去修爲的幾人,其目光之中所蘊含的怨毒,讓人不寒而慄。
此時,原本在門庭下照看胡準小女的陌生人走了過來,斑駁的髮色,散亂的髮鬢,以及猙獰的面孔,無聲地彰顯着此人內心的悲與怒。
“你還認得我麼?”陌生人走了過來。
胡準雙目無神地搖搖頭,無視着背後衆人悲痛欲絕地小聲抽搐。
“你尋找了我那麼多年,你會不記得我?”陌生人無聲地笑着:“我就是你心心念唸的李安啊。平平安安地安。”
李安聲音平平淡淡,就像是闊別已久的老友但重逢不合時宜一般,聲音激動但剋制:“你當初所想要的東西,你得到了,開心麼?”
當初的東西,或許成爲了胡準的一個執念,聽到李安的這般話語,木然的轉頭看着他,口中吶吶地說道:“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
“你看看,你看看,看到嗎?”李安指着胡準放肆地大笑着,笑着笑着,眼角就落下了淚水:“你們二人,還不忍心下手,你看看這都是什麼人?嗯?這般悽慘了,還惦記我李家當初的東西。哈哈哈哈哈哈,老狗~你閨女可還赤裸着掛在門上呢!當初,你給我姐的,我一樣都不少地還給了你女兒,你開心麼?”
“不過遺憾的是,你女兒水性楊花得很呢?豆蔻就已經享受過魚水之歡,不會是你個老東西自己下的手吧。你他媽的就是一個畜生。”
樂意料理完衆人之後,默默地走到了謝婭瓊的身旁,伸出手來,攬住了謝婭瓊的肩膀,用力地將她攬在自己的懷裡。
“你不必愧疚,這種人,死不足惜。”樂意溫柔的在謝婭瓊耳邊訴說着。
謝婭瓊的身軀微微有些顫抖,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沒有依靠之前,堅強得如同最偉大的戰士,但是當碰到溫暖懷抱之時,一切堅硬的鎧甲都在頃刻間土崩瓦解,化爲烏有,有的只有無盡的委屈和哀傷。
謝婭瓊聲音有些哀傷,說道:“我知道,他死不足惜,可是他的家人,未必罪不容赦!”
樂意輕輕拍打着謝婭瓊的背部,小聲地說道:“我知道,但是他們在享受胡準帶來的一切的同時,就已經沾染了這份因果,你相信不相信,若非傳功殿帶走了自在陵所有的婦孺,如若不然,他們的下場,要比當初李家人還慘百倍,你信不信?”
“你要知道,這就是九州,禍不及妻兒,就是一個笑話,秩序陣營之中動輒屠門滅派得還少麼?不過是少了一份凌辱罷了。”
樂意稍微猶豫了一下,還說道:“瓊兒,以後,再有任務,你便在外面接應我吧,我應付得來。好麼?”
謝婭瓊聞言驟然擡起頭來,說道:“不行,我要陪着你。”
“爲什麼?”
謝婭瓊瞅着樂意那純粹的眸子,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爲你在黑暗中闌珊而行,而我,會是你爲數不多的光明,我怕你入魔。你要是入魔了,我怎麼辦?一起麼?”
樂意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脹,如同進了沙子一般,口中堅定地說道:“你說錯了,你是唯一的光明和溫暖。支撐着我在黑暗中奔跑。”
然後樂意在心中默默地補了一句,師尊他們,則是我人生之中的燈塔,指引我前進的方向,所有人都期待着我開心,喜樂,平安。
唯有你,在用自己笨拙的行爲,告訴我什麼叫做開心,什麼叫做喜樂,什麼叫做溫暖。
李安看着黑夜中相擁的二人,目中露出一絲笑意,不過一切都十分得詭異,一羣人的哀嚎,一個人的呻/吟,襯托出兩個人的溫馨。
被拖拽到門庭之下的胡準,擡起頭正對着不斷滴血的秘道,隨後又是巴掌砸了過來:“別看了,那是你閨女呢。你知道不知道,你當初夢寐以求的東西,在我宰了那三個混賬之後,也是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所以我實在是無力對付你這個號稱半步無相的大善人胡真人。”
“然後我就用你夢寐以求的東西,請了輪迴觀最近風頭正盛的黑白無常,果然,不出我所料,你這個廢物,未戰心先怯,呵,真是可笑,欺軟怕硬,已經印在你的骨子了呢。”
“不過你沒想到吧,你要是放棄你的家人,頭也不回的跑掉,我真的會放過你的,因爲你的家人,是無辜的。但是,我知道你是不會跑的,隨意我可以利用你的家人一步步地擊碎你的道心,我要毀了你的所有。”
“不過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因爲戀愛,還是說你覺得輪迴觀的兩位道友,年少可欺啊?你不知道麼?輪迴觀最大的桎梏,便是他們的規則,哪怕心有憐憫,但是仍要執行,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看到匍匐在地上的胡準,一動不動如同死狗一般,李安突然覺得有些索然無味,無聲地笑笑,用腳踢了踢胡準有些肥碩的身軀,說道:“真的是一堆爛肉呢,這樣吧,你對着你女兒做一遍當初對我姐做的事兒,我就放過你,好不好?”
樂意看着原本如同死狗一般的胡準,在聽到李安最後的話語之後,又開始慢慢蠕動的起身,然後艱難地站起身子,來到少女的身後,摸索上了少女的身體。
而就在胡準準備褪去衣衫之時,一切全都戛然而止。
一柄寒光閃爍、綻放着微微光華的法劍,徑直穿透了這對父女的身軀,原本女子扭曲而猙獰的面孔,此刻也露出瞭解脫之色。
而胡準的面龐,則是埋在女子的秀髮之間,看不清表情。
李安厭惡的甩甩手,徑直走到樂意的身前,隨手拋給樂意一個乾坤袋,說道:“吶,尾款。”
隨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真是爲難你們了,不過你們這種高來高去的大門弟子,又怎麼會明白我們這些底層的悲恨情仇呢?”
樂意一手攬着謝婭瓊,一手接過乾坤袋,黑鐵面具看不清面容,但是李安感覺眼前的黑無常在笑,那種笑着笑着就哭了的笑。
“如果,我說我能懂,李兄,不知道你信不信呢?”
李安不可置信地看着樂意,但是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我信。你沒有矇騙我的理由,我不過是你的僱主而已,還不值得你編撰身世來安慰我。”
樂意不置可否置否地嗯了一聲,隨即對着跪伏的人羣努努下巴,說道:“這些人,就交給你咯?搞得定不?需要我出手麼?免費的。”
李安聽到樂意的話語,突然開懷地笑地笑道,發自內心的笑容,樂不可支地說道:“那個老畜生死了之後,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了,眼前這些人,不成氣候。”
一時間,哭天喊地的感恩之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