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陵的傳功殿主,果然不同凡響!世人皆言,昔日自在陵天之嬌女凌菱已然爲情所困,自費道途,如今一見,世人傳言果真皆爲虛妄。小施計謀就輕而易舉地將本座這不成器的八弟斃於掌下。佩服佩服。”
老大見老八被凌菱斃於掌下,並無絲毫驚慌,依然沉着與玄墨熙交手,且尚有餘力開口讚揚道。
但聲音卻是無情冷酷至極,絲毫不爲自己的義弟死於眼前而露出一絲悲慼。
哼,區區四名無相境就妄想破滅我自在陵千載基業?
不自量力,縱然本座枯坐傳功殿十餘載,也不是爾等可以輕辱!
凌菱打量了一眼,見暫時沒有不明敵人來襲,頓時放心不少。
手腕一揚背於身後,說話語氣中氣十足,顯然之前計殺老八並未受到絲毫損傷,雖然女子之身,但口中話語端的是霸道十足。
而老大隻是低頭輕笑搖頭,顯然絲毫不把眼前的局勢放在眼中,而一旁裹挾其中的老三不明就裡,以爲大哥今日有些失心瘋了,頓時惶惶不安,怕與其他二人一般命喪石龍山。
而就在此時,凌菱身周頓時又有三名氣息強大的修士由遠及近的疾馳而來,三人成掎角之勢,將她包圍在中間。
這是一個身穿白色宮裙,膚若羊脂美玉,氣質冷豔美麗的女子自不遠處的陰影之中走出說道。
“大哥,不好意思,小妹來遲了。這自在陵果然死而不僵,竟然致使五弟和八弟身隕於此,當真可恨。”
老大依然笑而不語,而凌菱與玄墨熙則豁然色變。
只聽宮裝女子繼續說道:“自在陵護法一脈,硬骨頭是不少,除了凝霜烈陽二城以外,大多都已是垂垂老矣,消磨了昔日的雄心壯志,實在不堪大用。
老四,老六,老九,送我們的傳功殿主一程,可莫要自在陵護法一脈的老傢伙們在黃泉路上等的太久了,要學會敬老。
呵呵呵,這位想必就是玄墨熙,玄山主,就由妾身與妾身兄長送您一程吧。”
桀桀桀!
聽到宮裝女子的吩咐,老四,老六,老九陰笑陣陣,各展奇術,只魔氣滾滾的奇異術法,破空而出,三面夾雜轟向被夾擊的凌菱,這三人,赫然是魔道陣營的無相修士。
轟!
憑空一聲炸響,四人初一交手便是天雷勾地火般,無數勁氣迸射開來。
三道魔道高手被震退數丈,同一時間,凌菱也被震飛十餘丈,所過之處,雨珠炸裂,露出一條真空痕跡,不知何時,在此滴滴噠噠下起了夜雨。
砰!
四朵雨花同時炸開,鬼哭狼嚎聲中,四道人影再次彈射上空,化爲四道疾電,糾纏在一起。
轟!轟!
同一時間,崇高的石龍山山脈,另外兩個方向,同時彈起兩道身影,強大的氣息如風暴一樣,在虛空中擴散開來。
崩!崩!崩!崩!
自兩道身影之後,有一道道漣漪在空中泛開,漣漪中心,一位位黑衣殺手自暗處如箭矢般向山頂射去,自此,每一位廝殺中的自在陵弟子身邊皆有三四名黑衣殺手位列。
不斷的有自在陵守山弟子被狠狠地釘死在山壁之上。
夜雨一如既往飄飄灑灑得下着,一如以往的石龍山上的冬雨,但今日卻始終無法覆蓋那些熾熱的鮮血。
玄墨熙瞅了一眼凌菱,見她在三人圍攻之中勉勵相支,而此時恰巧凌菱望向他,對他報以一個燦爛的微笑,二人都明白,如今外援已去,大勢將頹,迴天無力了。
我等人生在世不過百十載,雖然求道求長生,又有幾人能百年?不求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玄墨熙高舉手中長劍,遙遙指向那些老大和宮裝女子,以及藏身他二人身後面露懼色的老三,聲音嘶啞堅定,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退縮之意。
殺!
人生不能缺乏的是雨夜——淅瀝地,廝殺的雨夜。
這樣的雨夜裡,天有淚,燭有淚。
天淚有聲,燭淚有形,唯有斯人面上簌簌流下的,揮灑的,是點點無聲無形的熱血。
此時,自在弟子盡皆衣染血,再不復往昔仙風道骨的模樣,他們早已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只是麻木地戰鬥着,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疼痛,但面對無盡的強敵,執劍的手卻未曾有過半分顫抖,手中的印訣超出以往的堅定。
鮮血流淌過自在陵地每一處,原先寧靜祥和宛如仙境的石龍山,如今確實九幽煉獄再現世間。
“咳咳……”
一名自在弟子用劍支撐起身體,輕咳了幾聲,束髮的發冠早就在連續的血戰中丟失,墨發隨意披散在腦後,一襲白衣被鮮血浸染成了紅色,背脊卻仍挺直着,風骨不減。
看着四周那些猶豫着,始終不敢輕易上前的黑衣殺手們,淡漠地眉眼間流露出一抹嘲諷笑意。
他嚥下喉中的腥甜氣息,偏轉過頭看向山門方向,聲音有些顫抖和微小卻不容忽視。
“弟子終不負師門教導。”
戰至最後一刻……提劍,再次衝向前去。
葉向南每一次出手都會帶走一條性命,她穿梭在石龍山之中,身形卻因爲法力的急劇消耗,導致身體疲憊而越來越慢,戰死的弟子越來越多,而圍攏過來的黑衣殺手人數卻漸多。
以往對外一直冷豔到近乎冰冷的傳功殿大弟子第一次感受到了悲哀和痛苦。
但即便如此她仍未曾放下手中的武器,一次次地踩着同門的屍骨繼續衝上前去廝殺。
刀劍相接的聲音在這片天地中響起,沒有一個人退縮,即便他們在後面敵人出現的時候,便已經明白等待他們的是一場必死的廝殺。
一批弟子倒下了,很快便會有其他人補上他們的位子繼續廝殺,但精銳弟子已然戰死於第一線,自在陵的反抗強度不斷的下滑。
自在道法華麗灑脫,猶如冰雪般凜冽,而如今卻可能是自在弟子最後一次在這世間,向衆人展現他們的術法與傲骨。
給我死。
一手持着盾牌一手大斧的壯漢,迥異於普遍逍遙縹緲俊逸的自在陵弟子,但是在混戰中硬生生劈死了一名乾元鏡黑衣殺手,他身上都滿是鮮血,眼睛泛紅。
但是緊跟着就有兩位獰笑着的黑衣殺手聯手衝來∶“乾元境自在弟子,聯手殺了他。”
黑衣人一方整體實力優勢太大了。
那些個黑衣殺手,幾乎個個都是暉陽境修士,其中不乏乾元鏡高手,而後面出現得更有此刻可以於石龍山間橫行無忌肆意殺戮的無相境大能,即便自在弟子佔據地利,也被碾壓着不斷後退。
隨着登上石龍山的黑衣殺手越來越多,自在弟子的地利也開始失去。
“真撐不住了。”守山一脈副山主戰一,看着身旁臉色已經發白,已經真氣耗盡卻開始施展禁術拼命地親傳弟子。
又看向不斷被逼後退,又瘋狂去抵擋糾纏的自在弟子們。不管是有經驗的暉陽境弟子、還是已經逐步開始潛修以期破入無相境的乾元弟子,還是稚嫩的騰雲境弟子們個個施展禁術在搏命。
無路可退。
只有拼。
拼死一個是一個。拼死兩個,老子賺了!一已然缺少一臂膀的乾元鏡弟子衝在前面,擋在騰雲境弟子的前面。
“傅師兄,如果活下來,你娶我好不好?”
“好,我答應你。若是我們都能活下來,但是你可不要嫌棄我已是殘廢之身。”一俊秀的青年朗聲笑道,只是如今站立都需要身旁的嬌俏女子攙扶。
師尊,我也能殺死敵人了。
還很年少的騰雲境弟子們也癲狂了,他們都至少達到了騰雲境,還很稚嫩,需要成長的空間,他們的潛力需要進一步地激發,然而此刻他們已經被逼到絕境。
他們流着淚,看着熟悉的師兄弟師姐師妹們戰死。
自身也瘋狂拼命。
至死,不負自在多年教養。
即便最後,可能在無一人能記住他們,也絕無悔意。
自其它方向率人殺向自在山門的兩個無相境大能,看着那羣悍不畏死的自在陵弟子,血跡混着雨水在石龍山肆無忌憚的流淌。
殘破的兵器被隨意丟棄,卻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重新拿起它的那一天。
還是要輸嗎?
已然施展望鄉禁術的葉聽南身體都在微微發顫。
師尊,還有小樂意….真的很想再看到一面啊。
回春殿內,秦堯士聽着外面似是黑衣殺手衝進來的喧鬧聲,肅容整了整玄色衣衫,悄然走出偏殿,輕輕地帶上殿門,而偏殿中的陸纖穎,含笑閉目,宛若仍在熟睡之中,秦堯士徐垂眸看着自己那雙無力的蒼老手掌,輕嘆一聲,最終關閉了殿門。
也許,秦堯士看着宛若熟睡的陸纖穎,想起了,自在陵曾有那樣一羣豪邁張揚的年輕人,端的是灑脫恣意。
“吾雖已爲岐黃之術耗盡心神,宛若廢人,卻仍想爲自在陵做最後一件事……”
自在陵即便戰敗,也絕不是爾等宵小能隨意踏入的地方。
那一天,漫山的大火硬生生燒紅了整片天空,撕碎了黎明前的黑暗,久久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