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意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今日看多了那麼多同宗戰死,一個個都是平日的至交好友,心似乎都痛到麻木了。
可看着葉聽南在自己眼前死去,他依舊感到無盡悲痛充斥胸膛,在那一瞬間,一個騰雲境修士感受到了窒息的感覺,宛如落在岸上垂死的魚兒一般,不斷的掙扎,喘着粗氣,赤紅着雙目。
此時他的沉溺在自己的內心世界深處悲傷,不願清醒,若此刻此地依然有黑衣殺手殘存,那麼輕而易舉地便可將他送去陪伴葉聽南,只可惜,那神秘黃袍男子,聽聞驚雷莫名魔怔,早已不知去向。
信念的崩塌,失去人生不可或缺的溫暖,都是需要一段時間的緩衝,和恢復。
他想起凌菱曾對他說過:“九州界域,是永遠不可能像那你那麼灑脫,和逍遙。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宗派界同樣如此,而且只會更加激烈。
既然進了九州界域修真界這壇大染壇,想要超塵脫俗,置身事外。儘管你的進入,不由你自己選擇;但你那未明的出身也是說明了你想置身事外的話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整個天下都在動盪之中。樂意在自在陵中,越受到重視,和重用。只會離危險,和爭端更進一步。
如果瞧不破這個道理,還妄圖風流俊逸,飄塵脫俗,只會爲自己爲宗門招來滅頂之災。更何況,如今自在陵已然差不多算是煙消雲散。
驀然,樂意凝神細聽,聽見遠處隱隱傳來一陣細微人聲喧譁,似乎人數還是不少,正在爭論呼喊什麼一樣。
耳聽着那遠處喧譁聲漸漸變大,聽得越來越是清楚,顯然人羣正向着這裡搜索過來。
樂意聞聲面色漸冷,忽地冷哼一聲,但隨即他咬牙,露齒,微笑卻絕望,決絕而桀驁,奮然向前踏步行去。
師姐,你且慢行,意兒來陪你了。
自在陵,石龍山山腳。
石龍山這地方元氣濃郁,在九州七宗各大派的山門當中足以排得上是前三,特別是魔道三宗,這自在陵一派所選的地方可是最好的一個。
只不過可惜,再好的地方也已經染上大量的鮮血,從此血煞之氣沖霄,這裡已變成一片人間鬼蛾了。
玄墨熙此刻心中焦急無比,甚至已經陷入了絕望當中。
但此時自在陵已經是瀕臨滅門,所以從一開始墨熙唯一能爲自在陵做的便是拼命了。
拼上最後一絲性命來爲自在陵保存一絲生機,只要傳承不滅,那自在陵便有再次屹立在九州之上的可能。
“走!”
此時的玄墨熙的聲音那是一種很癲狂的嘶吼,從喉底出,卻像被投入了真空,一下子變得失聲了。
隨即玄墨熙周身閃耀出一道神光,他的元神此刻悍然離開體內,離開此刻已經傷痕累累,彷彿下秒就會破碎的肉身,元神直接融入了手中伴隨一生的道劍當中,以元神御劍,爆發出最強的一擊。
但是這一擊無論成敗,附身在道劍上的元神也必定要煙消雲散!
玄墨熙搏命一擊,只留下一個字迴盪在場中∶走!
只不過老大卻是冷笑了一聲∶走?你們誰都走不掉!自在陵今日,當滿門滅絕。
宗門的傳承性很特殊,不得不說,起碼要比世家依靠血脈傳承穩定得多。
如果你覆滅了一個世家,只要把天賦好的武者殺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基本上也就只能慢慢泯然衆人矣,是故九州界域,世家大多不成氣候。
而宗門不同,哪怕只剩下一個人,只要他的腦袋裡面還有着那個宗門的傳承功法在,那它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再次崛起。
爲了以防萬一,所以自在陵內的弟子全都要誅殺,就算是那些連騰雲境界都不到的弟子也是如此,而每個宗門類似傳功殿的脈系則是剿滅的重中之重。
不過此時玄墨熙並非攻向老大與那宮裝女子,而是破開兩人的聯手合圍,道劍直指圍殺凌菱的四六九三人,瞬間一股恐怖的波動傳來,強大的劍氣法力撼動虛空,直接將那閃避不及老四老九抹殺,神光寂滅,形神俱滅!
隨機凌菱一步踏出,瞬間變向自在陵山門而去,只是瞅向道劍的那一抹眼神,有着怎麼也去除不掉的哀傷。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發生,這是玄墨熙用命爲她還回來的機會,容不得她浪費,師兄弟數十載,尤其會不懂彼此的心意?
隨後強大的力量瞬間爆發而出,直接將率先反應過來的宮裝女子斬去一臂,法劍之中的元神已然燃燒殆盡,法力以及匯聚的天地靈力逐漸地四散開來。
而玄墨熙的肉身頓時碎裂開來,眼中露出遺憾與欣慰地同存的目光。
自在陵守山山主玄墨熙,死於滅門一戰。
其實如果玄墨熙作爲掌門,怕是九州界域七宗中最爲低調的一個,也應該算是最爲平庸的一個。
但,玄墨熙不是,他只是自在陵暗影中的利劍,繼任以來盡職盡責,這麼多年來他放棄了自己權力,專心去蘊養劍道,更是爲了宗門內的權力紛爭費盡心力的調節,起碼在自在陵看來,可以說是嘔心瀝血,盡職盡責了。
只不過這世間有些事情卻不是你努力就行的,就如今天,宗門面臨破滅之危,縱然力斬四位同境大敵,以及重創一名,可見其劍道之犀利,但仍未解自在絕滅之危。
老大沉默着,彷彿面無表情,但一雙眼眸之中,卻如焰火一般似在燃燒。
凌菱所化的那似雪如霜的白光,劃過半空,所過之處,黑暗頹然散去,直刺向最深沉的前方,彷彿要爲自在陵寫尋一條出路。
凌菱在樂意身旁,看着葉聽南的屍身,面無表情,一張清豔的容顏之上,臉色卻白的似沒有了一絲血色。
看着已然重傷昏迷的樂意,在看着樂意腳下的痕跡,很顯然,樂意重傷之下仍是竭力爬到了葉聽南身邊,最後緊緊抓住葉聽南的手掌,緊緊地握着。樂意此時撲在地上一動不動,心彷彿也停止了跳動,在死寂裡,靜靜等待着命運的宣判。
看着這般情形,凌菱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面上仍蒼白而沒有表情,只有一雙眼眸中光芒閃動不停,如千山萬水,都在瞬間走過,千萬心緒,片刻也衝上心頭。
只是光陰終是短暫,如心緒轉眼而過,劇烈的喊殺聲,終於還是響徹在這昔日淨土之上。
“殺!”
“仔細搜索,一個也不放過!”
“剛在那裡,有人化虹而落,過去看看。”
聽着喊殺聲逼近,凌菱將樂意輕輕摟在懷裡,一如往日亦然,呵,這個長不大的孩子,只是不知怎麼,這個絕世的女子,此刻看去的眼神與臉色,竟是那樣的疲倦,像是剛纔那一戰,已耗盡了她的心力與體力。
凌菱帶着樂意,如離弦之箭,劃過衆人頭頂,遠遠落入遠方樹林之中。
而後聽到有人喝道∶快追,絕不能讓那個賤婦跑了!,登時無數人向着凌菱的方向追蹤而去。
凌菱幽幽低着頭,眼光漠然,望着不知名處。此刻自在陵山門中,漫山的大火硬生生燒紅了整片天空,久久不滅,自在即便戰敗,也絕不是爾等宵小能隨意踏入的地方。
而這火光之前,凌菱卻發現了有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那個男子!
那個昔日如同瘋子一般的男子!
那個沉默如鐵的男子...
那樣一雙眼眸,默默地注視着她,沒有殺氣,沒有憤怒,只有有愛惜和溫柔。
凌菱身子突然不爲人知地顫抖了一下,那般輕微,甚至連她都差點以爲是自己的錯覺,只是隨之而來的,身體不同部位突然令她幾乎彎腰倒地的痛楚,似世間最鋒銳的鋼針,從深心中對穿而過。
她的蒼白如雪的臉,突然紅了,身軀輕輕搖晃,在眉頭微微皺起那一刻,在她似還要咬牙堅忍的那個時候,卻忽然閉上了眼,彎下了腰。
夾在腰間的樂意,和樂意手中的赤陽都跌落在了地上,手中的赤陽發出嘶的一聲輕鳴,倒插在地下,凌菱吐出了一小口鮮血,倒濺在秋水般的劍刃之上。
人世間,一世光陰,卻又有幾許人兒可以相伴終老,一生不變?
血,漸漸地凝結成珠,依附在赤陽的劍刃上,微微顫抖,然後,悄然滑落。
不知哪裡吹來的風,在熊熊大火前的空地上,晃晃悠悠地掠過了,風中還帶着幾聲輕哨聲。
這一刻,漫山的大火硬生生燒紅了整片天空,久久不滅,自在陵僅剩的弟子也盡數歿在了這場大火中。
本已晨光微曦,細雨迷濛,但此刻突然間天際一聲巨雷,轟然而炸,轉眼間但只見四方風雲滾滾而來,天地迅速變色,黑雲低垂,聚集在石龍山頭。
狂風大起,沙飛石走,伴隨着風雨突至,雷電轟鳴,天地咆哮,狂風暴雨,一時竟是瓢潑而下。
這蒼穹天地,彷彿也在痛哭自在夭折一般!是時,天地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