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風雨亭,樂意卻訝然地發現陳汶君竟然早已經在這裡等着了,不知道是等他,還是等着下一批輪迴觀殺手前來索債。
樂意暗地裡搖了搖頭,同是天涯淪落人,陳汶君的仇,自己幫忙報了,自己的仇,還遙遙無期呢。
樂意看着陳汶君道∶“任務完成,劉家嫡系全都死了,一個不留,從此以後徐州鏡月軒麾下再也沒有劉家這個家族了。
劉以仁的人頭我沒給你帶來,帶着那東西我嫌髒,不過我想你應該是不用這東西泄憤了纔對,畢竟整個劉家都給陳家陪葬了。
這件事情現在應該已經傳遍整個蒼羽城,然後很快便會擴散到徐揚二州了,你去打聽一下就可以了。”
陳汶君輕聲道∶“不用了,我已經知道,我每日只是固定時間來這裡等。”
昨晚你也在蒼羽城內?
陳汶君搖搖頭道∶沒在,我陳家也一樣在揚州紮根了很久,徐揚交界,劉以仁又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那麼蒼羽城的消息,歷來是我陳家備受關注的,自然總有那麼一些死忠的關係願意給我傳遞消息的。
頓了頓,陳汶君接着說道∶謝謝你。
樂意敲了敲臉上的黑鐵面具,淡淡地說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本就是我輪迴觀所做的事,我,自然也是這般,何必謝我。”
雖然樂意已經這麼說了,但陳汶君卻是仍舊固執的對着樂意說了一聲謝謝。
因爲她知道,她當時發佈任務,本就是打算拼的魚死網破而已,輪迴觀的報復,才叫一個酷烈,不過現在也不賴,一樣大仇得報。
不過最初的打算,是自己跟着劉家的一起去死,去見見九泉下的父母,去跟他們一起團聚。
所以最開始眼前這人出現時,陳汶君也沒抱有任何的信心,沒想到,一名騰雲境的修士竟然真的把劉家給滅門了,忽然大仇得報,現在的陳汶君卻是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想要的東西獲得的越快,內心反而更加空虛。
以前支撐着陳汶君的是恨意,而現在,仇人都已經死了,她連恨的人都沒有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
給樂意道了一聲謝後,陳汶君的眼中露出了一絲空洞的迷茫之色,這時候她甚至再次想到大仇終於得報,她也對陳家有了一個交代了,自己也應該下去陪自己的父親母親,還有自己親人們了。
原本交代完了之後樂意便想離開的,不過這時候他卻忽然看到了陳汶君眼中的那抹死意,很熟悉,就像看到當日看到葉聽南死在面前的自己一樣。
還有就是,其實陳家滅亡,真得要怪,還是怨他自在陵,若是自在陵沒有滅亡,劉家人真的有膽量麼?
他那個便宜師伯陳建飛真的有勇氣聯姻麼?就算有勇氣,以自在陵的德行也不會去管,但是他劉家有膽量去謀害自在陵的一地諸侯麼?
腳步頓了頓,樂意頭也沒回,淡淡道∶“其實,都怪當日自在陵並沒有贏下那一局,你陳家這般,只能說是造化弄人,終歸是自在陵虧欠你陳家罷了。”
陳汶君搖頭笑道:“怨自在陵?呵,我還沒有那麼混賬糊塗,其實還是我陳家背叛了自在陵罷了,這都是因果。”
樂意道:“形勢所迫,樹倒猢猻散,這不是人之常情麼?據我所知,整個揚州內的大城,變換門徑的十有八九。”
陳汶君面色古怪地說道:“並不是的,有太多的家族選擇了爲自在陵殉葬,那些改換門庭的,已經不是當初的當家人了,你不懂的。”
樂意苦惱地說道:“這些並不是你所能左右的,你想去死?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那些爲了讓你活下來的人,你死了,他們的死亡是不是就變得一文不值了呢?其實有時候,死很簡單,活着反而很難。
不要說什麼無家可歸,如今揚州境內,波瀾四起,大小家族宗門皆是雄心勃勃想要一統揚州穩定七大派,確實不適合安穩過活,但是九州界域一十二州,哪裡不能是你的容身之處?
人生,總有那麼一些遺憾,因爲無能爲力,所以學會釋懷,活着,總有那麼一些起起落落,因爲無法改變,所以學會隨緣。
活着不是爲了懷念昨天,而是要等待希望。哭完就把一切都留在昨天,永遠不要去觸及。
人不是爲了什麼,才活着的,而是發現自己活着,纔去想是不是得爲點兒什麼活着。不要讓那些拼了命也要你活下去的人失望,好麼?”
樂意頓了頓,用低沉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就像我一樣,活着,一邊恥笑着自己,一邊頑強地活着。”
說完之後,樂意便直接轉身御劍離去,也沒有再去管陳汶君到底會不會死。
他這一番話只是有感而發,是對之前的自己,也是對現在的自己。
至於這番話陳汶君有沒有聽進去,她還會不會想自殺,樂意也沒有心思去管,他自己的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呢。
殺一個人簡單,但救一個一心想死的人,卻很難。
看着樂意離開的背影,陳汶君的眼中露出了不一樣樣的神采來。
生死?對錯?
她依舊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去做,但她聽到這個自在陵遺徒所說的一番後,好像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麼簡簡單單地就去死。
走出風雨亭,看着樂意離去的方向,陳汶君張了張嘴,無聲地吐出了‘謝謝,樂師兄。’身影也消失在了荒山上。
人生的軌跡不一定按我們喜歡的方式進行,喜怒哀樂,悲歡離合,聚散飄零。正所謂,心安,便是歸處,可如今,已經沒了家的樂意,或許丹陽山便是他新的家吧。
自與陳汶君分別之後,樂意便徑直御劍往遠在雍州境內的丹陽山而去,一路披星戴月,不眠不休,翻山越嶺後,看着聳然入目的丹陽山,樂意有了一些微妙的感覺,像是闊別重逢,像是久別而歸。
樂意搖搖頭,甩掉這些不可思議的胡思亂想,我的家啊,早就沒了。
通過暗道回到輪迴觀中,剛一進入山腹中的總部,總部中那些滯留的陰脈弟子看到樂意回來了,他們先是一愣,然後便笑着說道。
“師弟,回來了,不錯嘛。”
“師兄好。”
樂意挑挑眉毛,頗爲詫異,但是依然依序有禮地迴應着,這幫子師兄師姐,哦,還有新來的師弟師妹,態度轉變的可真夠快的,之前還是一副無所謂的姿態,現在一個個都在釋放善意的微笑了?
其實樂意不知道的是,境界不等於戰力,有的人修爲雖高,但實際同境戰力卻不高,而輪迴觀在容澤真人這個離經叛道的人物帶領下,向來信奉戰力爲尊,你若是沒有完成頂級任務,那麼別管你是什麼身份,都別想得到他們的認可。
你是親傳弟子又怎樣?大家同爲陰脈弟子,輪迴觀可不是排資論輩的地方,雖然依然長幼有序,但是你想仗着身份胡作非爲,輪迴觀的諸位可是敬謝不敏。
演武場上,任務碑前,浮生這個輪迴觀的大管家也是在的,包括他看向樂意的眼光都是帶着一絲異色,徐州分舵的消息可是先一步傳了回來,三級任務,獎勵媲美五級任務,大家都眼饞,但是眼饞也得有實力不是?
更何況,當時定爲三級任務,是因爲蒼羽城劉家最高的也不過是騰雲境巔峰,人數多了點而已,但是,據地煞個後面傳來的消息,蒼羽城劉以仁在鏡月軒得到了造化,踏足暉陽境,按照規矩,這最低也是要四級任務。
當初樂意接受這個任務的時候,可沒人會想到樂意能夠休能將其完成。
衆人皆是以爲樂意會在蒼羽城碰壁而歸,然後再回到輪迴觀,接其他的頂級任務,而蒼羽城劉家,則是按照輪迴觀的規矩處理。
至於樂意的安全,衆人完全不放在心上,怎麼說也是丹陽山陰脈弟子,若是在三級任務上還隕了性命,那就死了一了百了,丟人現眼的玩意。
但誰承想樂意卻是真的成功了,而且在情報有變的情況下,並且還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如今鏡月軒可是在大肆搜捕這名叫做樂意 的輪迴觀殺手,你輪迴觀給丹陽山和天魔山面子,我鏡月軒的面子便不是面子麼?
浮生走過來,拱手道:“樂意師弟,恭喜你了,倒是愚兄小覦你了,能以騰雲境的實力斬暉陽境修士,愚兄可是自愧不如,想當初愚兄還是騰雲境之時,從一名暉陽境散修之中逃得一命,還沾沾自喜,如今一對比,愚兄慚愧。”
樂意詫異道:“浮生師兄,我任務完成的消息你們就都知道了?”
浮生笑道:“師弟,你加入輪迴觀時日尚短,很多事情你還不清楚,我們輪迴觀分爲九宮八神兩個不同的分支,九宮負責征戰廝殺,八神殿負責行商和情報,且你鬧出的動靜也不小,攪動了整個徐州,就算我不特意去查都知道的。
你現在可風光得很啊,滅了劉家之後,留下了“樂意”之名,這下正好,你在輪迴觀中的代號也不用想了,我建議啊,就這個吧。不過現在整個鏡月軒都處於暴怒之中,日後行走可要小心再小心,對了師弟,你不會真的和自在陵有什麼關係吧?樂意可是這一代自在陵傳承弟子的名字。”
看着樂意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浮生頓了頓繼續說道:“許是恰逢其會,一個靠着鏡月軒才踏足暉陽境的劉以仁,以及他身後的劉家,不值得鏡月軒這般大動干戈,若是鏡月軒真有這般脾氣,也不會徐揚交界處的蒼羽城放了劉家這麼一個廢物,不就是怕讓自在陵起疑心麼?
而如今自在陵被滅了門,他們自然慌了,他們自問要比自在陵弱了一籌,能滅自在,自然能夠故技重施將他們滅亡,他們這是在做一個姿態,讓別人少打他鏡月軒的主意罷了,而且你這樂意之名用的着實巧妙,難免讓他們心聲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