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意與葉聽南在陰涼處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凌菱真人才最終傳法完畢,對着欣喜不已的衆多弟子勉勵幾句後,將他們一一遣散,再與方纔的盛裝老人寒暄一陣,待送老者離去之後才得以有閒暇召見師姐弟二人。
“意兒,南兒,你們隨我來。”說罷凌菱真人對着二人招招手示意二人跟上後,便轉身向傳功殿後殿走去。
穿過傳功殿,來到大殿之後,入目便是佳木蘢蔥,奇花閃灼,一灣山泉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下,隨着凌菱真人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地勢平坦寬闊,只見開闊處是小小的兩三房舍,樂意對這裡說不出的熟悉,因爲入門之前,這裡便是他生活的地方。
從裡間房穿過一小門,便是樂意小時後的樂園——後院,裡面有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皆隱於山坳樹杪之間。
此地,是凌菱真人的居住之處,而葉聽南自突破至騰雲境後也搬回了此處。
於庭院處坐罷,凌菱真人問道:“意兒,你可知,今日尋你前來可是爲何?”
樂意暗戳戳的想到,該不會是師尊臨近突破了吧,可這不應該啊,但嘴中仍是嬉笑道:“莫不是師尊想念徒兒了?徒兒也甚是想念師尊。”
“就屬你嘴甜。”凌菱真人笑罵道:“爲師近期感應到突破之日將近,這一但閉關便不曉得時日多久,而且門中弟子多在琴心境便會逐步接觸術法,怕誤了你的進境,所以讓聽南將你喚來。”
樂意聞言一臉呆滯,就像是我們想做一件事情,花了很大的精力,做了很多努力,但是結果並沒能如願;而不經意的事情,反而很順利的得到好結果。
“師尊,真的麼?”葉聽南驚喜的問到,欣喜之情溢於言表,也驚醒的呆滯的樂意,兩個人一起眼巴巴的瞅着凌菱真人,等待凌菱真人的再次確認。
畢竟如今亂象漸顯,天下局勢越發的撲朔迷離,整個九州風起雨涌。如果凌菱真人此時突破至無相境,那無疑是對風雨飄搖的自在陵豎起一根定海神針,畢竟明面上樂萱仙子一人獨木難支。
凌菱真人揮揮手,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示意兩個沒見過市面的孩子稍安勿躁:“爲師當年畢竟是自在陵聖女好麼,如今才堪堪可以突破,已經是有點說不去了,不說這些了,意兒你應該知曉功法和術法的區別?”
心情甚好的樂意向着同樣驚喜不已的林聽南眨眨眼,也不揭穿凌菱真人的故作平淡,嘻嘻笑道:“其中關礙,徒兒醒的,畢竟徒兒經常在昔日自在陵聖女身邊耳提面命,這些東西,徒兒想不知道反而要難一些的。”
凌菱真人聽着樂意嘴裡的調侃,心道,是不是給這個皮小子慣得?給點顏料就開染坊,連爲師也敢打趣?
在九州界域修煉體系中,功法與術法是涇渭分明的兩件事。
先說功法,一如俗世中的內功,以氣走百脈,靜坐參悟爲主,是爲修道的根基所在。而術法,則是護道之法,安身立命之法,以騰挪轉移,動作打擊爲主,以掐訣捏印,唸咒馭寶咒爲主。
“你這個小調皮,那我問你可知修行之人,爲何有了功法,亦可進入騰雲境,延年千載,可遊諸名山,飛行自在,可騰躡眕霞,彩雲捧足,可騰雲駕霧飛行天地之間。爲何還要追求術法?爲何這術法被稱之爲安身立命之法?”
“那是因爲有的修士追求強大的力量,有的是因爲恩怨仇殺?有的是爲了自保?”
“對,也不對,對是因爲最初境界到了,舉手投足見自然擁有強大的威能,而術法則可以更合理的運用這種力量,運用得當甚至幾倍的激發這種力量,而通過特定的獻祭,則可以獲得遠超出自己境界的力量,例如我們自在陵的秘術“望鄉”便是擁有此般威能。嗯,南兒,起火煮茶。”
凌菱真人心想,南兒這妮子,平時伶俐乖巧,可這幾年來一到樂意麪前,就難免會有犯傻的時候,連着煮茶都要我來提點,莫不是……
“是,師尊”葉聽南應了一聲便端坐在古色古香的茶桌前,輕輕端起一盞精緻的茶杯,倒水、沖茶,優雅的動作盡顯美態,一片片茶葉,在水中翩遷起舞,如同一個個靈魂在水中游走,樂意欣賞着茶的舞姿,耳畔傳來凌菱真人的聲音。
“說不對,是因爲你只看到了,表面的原因,沒有看到看到本質的東西,意兒,你可知,爲何那些個名門正道爲何處心積慮的欲要將我們連根拔起麼?”
“正道子弟總是說替天行道,斬妖除魔,是這個原因麼?還是因爲有些魔門功法太過於陰狠淒厲,手段酷辣,動輒殺人取血,滅人滿門?”
“傻意兒,爲師不否認有些魔門做的確實過分,不把普通人當人看,而是當做工具一般對待,生育工具,修煉工具,但是他正道的冠冕堂皇之下真的有那麼光明麼?”凌菱真人端起杯,淺淺的抿了一口,潤了潤脣繼續講道,滿嘴的不屑意味。
“爲師見過魔門的心狠手辣,也見過正道的不擇手段;但是,意兒,我希望你記住對與錯,善與惡,正與邪,好與壞它們之間互爲依存,互爲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是你口中說的正道打的口號,替天行道,可這人有生死,道分陰陽,道魔兩家皆本於道,替天行道,斬妖除魔,又如何來說呢?”
“意兒,這世上吶,根本沒什麼正邪善惡之分的。正邪自在人心,所謂人云亦云,自古便是如此,最終還要看結果如何,纔可蓋棺定論,而蓋棺定論的人終究是勝者,所以在爲師心裡,無所謂正邪之分,成王敗寇,自古皆然!上古聖人曰:“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心不在,即無分別;無分別,就無障礙;食也不知其味了。那何謂正?何又謂邪?正邪之分,誠非天定,但善惡自在人心。正如何?邪又如何?死後還不是化爲塵埃,隨風而逝,只要當下問心無愧,便已足夠。是謂之:“意在無有別.”
葉聽南看着凌菱真人那種舉手投足見都是風過無痕的從容,眼中是滿滿的嚮往,自己何時纔可以有師尊這般氣度儀態。
何爲魔,魔者,無非是有能力順應心意,聽從內心深處的聲音罷了,當然,這是有能力的魔,沒有能力的,已經被人斬妖除魔替天行道了,只是樂意覺得師尊此番感慨看似是風流雲散後的淡然,但其實是有些東西仍未釋懷。
看着滿眼仰慕的樂意,凌菱真人頗爲無奈的搖搖頭,這些唯有自己經歷過後,纔可明白,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多提醒,畢竟紙上得來終覺淺,幸好自己快要突破至人無相,可以更好的庇護與他。
順手揉了揉聽南的腦袋凌菱真人繼續說道“與你講這些,不過是想告訴你表面上的冠冕堂皇不過是在掩飾真實的訴求,人類的語言與情感太過具有欺騙性,你日後行事切要三思而行。正道處心積慮的想要將我魔門諸派剷除歸根結底,不過是爲了利益。修行你若是想在尋仙路上愈行愈遠,那麼便逃脫不過財侶法地,人爲財死鳥爲食亡,自古都是如此。”
“師尊,那就不能坐下來好好的說道說道,哪些歸屬於誰,劃定好了,不就天下太平了麼?爲何一定要征戰殺伐纔可決定歸屬?”
“意兒,我只你平時待人處事皆是喜歡一碗水端平,甚得我與諸脈首座的歡心,若是你能分得清自己人與外人,學會了殺伐果斷,那麼你當是我們自在陵下一任掌門的不二人選。”
聽聞師尊的話,樂意眼睛不自覺睜大。
我,樂意,自在陵少門主?
那也就是說,日後出門行走自我介紹就是:鄙人,樂意,承蒙門中長輩看中,添居自在陵聖子之位?
凌菱真人無視樂意那睜大的眼睛,放佛就是說了句今天吃了麼一般的平常話語,繼續講到。
“你說到公平,那我問你,爲何其他弟子需要歷經各種考覈才能夠從外門弟子晉升到內門弟子,甚至要經過武比,文試,以及品行觀察,身世覈實纔可晉升到核心弟子?而你自伊始就享受着核心弟子的待遇。甚至是我們屬意的下一任掌門繼任者?這是公平麼?”
“這,自然是因爲我有一個偉大的師尊啊。難不成是因爲他們都喜歡我啊”樂意撓撓頭答道。
凌菱真人聽見樂意這讓人哭笑不得回答,道:“你啊,可還別說,確實是挺討人喜的。相對的公平是存在的,你能享受如今的待遇,那也是爲師當初爲宗門付出所得,而你還小,待你日後也是需要爲宗門付出,反哺宗門的。而且你想制定規則,那麼必須要有號令天下的能力與實力,你的路,還長着呢。”
“好啦,由於你還未踏足騰雲境,爲師只好傳授你我們自在陵的立宗根本,《十相自在》的下冊,歷代威力無窮的術法皆是從此參悟而出,如那“聖光天悲”,“天絕紫月圖”等都是。你好生記下,修煉閒暇之時細細琢磨。待爲師出關後,在傳授你前人蔘悟出的術法也不遲。”
凌菱真人望着剛剛被授予術法本綱而欣喜不已的樂意,心中嘆道“癡兒,你若想天下太平,又談何容易,不說世代積累的仇怨,就說爲師這一輩,當初騰雲境弟子何止百餘人,而今順利突破至暉、乾元二境的又有幾人,凡是可以進入騰雲境的又有哪一個不是人中翹楚,有望無相,可十之八九皆死於征戰,若非如此,我與他,又怎會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永遠的可望而不可及,相忘於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