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地平線上,一輪太陽將要落下,嶓冢山脈的晚霞揮動着絢麗的紗巾。模糊間,遍地的小草都鍍上了一片金黃色。
晚風吹起來,一支支狗尾草搖響一渠黃昏的抒情曲。被遺棄的兩宗臨時營盤,在夕陽的渲染下,也變得像是童話一般精緻,又像夢一樣美麗。
幻塵眺望着天邊落得有些匆忙的夕陽,沉默無語,靜靜地思索着。
站穩身形的樂意,略顯尷尬地想要掙脫謝婭瓊的懷抱,誰料謝婭瓊卻先一步放開他,轉手將自己整個人都埋在了樂意的懷中。
樂意感受到懷中散發着驚人熱力的軀體,自己像是抱着一團火一般,那麼熱烈,那麼的溫清,攜風帶雨席捲而來,根本不給他反抗的餘地,最終,樂意終是慢慢地將她抱在懷中,越來越用力。
天空之上的卿玉陽,垂眼看到二人的反應,嘆息一聲,終不再言語,少年的懵懂,青年的狂熱,中年的深沉,到最後,還是比不過一種愛,陪你一生的道侶,長生,並非你的良配啊。
容澤眉頭緊緊地蹙起,但對山巔的二人視而不見,只是僅僅地握着手中的傳信飛劍,手上的根根青筋暴起,示意着此刻的容澤也不能完美地控制着自己的心境。
“長生……你會去凌霄山看麼?”謝婭瓊問道。
樂意摩挲着她的秀髮,說道:“若是有機會,我當然會去,不過,你我的身份,當真不會引起非議麼?若是你們山門之人,把我當着普通正道之人一般,斬殺煉寶,那可如何是好?”
謝婭瓊輕笑,銀鈴般的笑聲經久不息,說道:“那,你便強大到凌霄山再無敵手,來帶我走。”
“太久了,我怕你等不起……”
“我等你!我們一起看凌霄山上櫻花滿天,一起看夕陽西下。”
容澤對着卿玉陽拱手說道:“此番事了,我等也該回宗門覆命了,且也不瞞戰尊,宗門有變,有傳書滯留於此,急召我等速速歸宗。”
卿玉陽早已瞧見容澤眉宇間的陰霾以及那手掌之上根根暴起的青筋,心下明白,此時才說,不過是給二人一個話別的時間,連忙還禮說道:“道兄客氣,後會有期。”
容澤對着二人呼喚道:“長生,幻塵,來我身邊,我們該回去了。”
幻塵雖然看似神遊物外,其實一直豎起耳朵聆聽着樂意與謝婭瓊之間的話語,驟然聽聞宗門有事兒,又瞧見容澤的反應,登時心下“咯噔”一聲,聽聞召喚,一個前衝便回到了容澤的身後。
樂意見容澤神情,心知不是丹陽,便是輪迴觀出了大事兒,也分得清輕重,可還未有動作,謝婭瓊卻先一步放開了他,細心地爲他打理着衣衫,他正要說什麼,卻被謝婭瓊一手捂住了嘴脣,感受到脣邊溫潤的肌膚,他的心都酥了。
“莫要說什麼,快隨着你師尊回去吧,宗門,終歸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所在,宗門有事兒,義不容辭,你我都一樣,我理解,我等你,快去吧。”
樂意聽聞,順從的點點頭,並無其他言語,將她攬入懷中後狠狠地抱了一下後,隨即回到了容澤身邊。
容澤見此,並未說話,對着卿玉陽點了點頭後,狠狠地將手中的飛劍傳書捏碎,頓時,三十六根空間沙柱的虛影籠罩在樂意三人的身邊,空間激盪之間,頓時將三人傳送離去。
生命的煙火在夕陽中越發地絢爛,燃到夜的懷抱,完成一場又一場喧鬧的激情和落幕。那年,你躲在夕陽的餘暉下,輕輕地微笑擺手,說再見。可不知爲什麼,總覺得你在哭泣。
謝婭瓊依然是對着空蕩蕩的空中,淺笑揮手。
“好了,人都走了,你還在這揮手作甚?”卿玉陽不知何時來到了謝婭瓊的身旁,沒好氣地說道。
謝婭瓊一怔,揮動的手這才頹然地放下,說道:“舅父,我……我就是有點捨不得罷了,你說,這便是宿命麼?才見幾日?我便想着可以與他長相廝守?”
卿玉陽似是習慣了自己外甥女對自己毫無戒備的信任,以及什麼瘋言瘋語都敢說:“行了,這些話,你也就跟我說說罷了,你回到宗門後,最好爛在肚子裡,宗門,不是我們說了算的。若是知道,又不知道會興起什麼波瀾。”
說罷,卿玉陽似有些苦惱,接着說道:“早知道這次嶓冢山之行便不帶上你了,回去我該怎麼給姐姐交代啊?出來一趟,這盆都要給端走了。”
在夕陽裡,走出的路都是淺淺的,一如頭上的白髮,只是淺淺地鑲嵌在黑髮中間。世事滄桑而過,偶爾勾勒出的明媚的畫面,雖然只是匆匆一閃而過,卻是已經銘刻在心間。
謝婭瓊巧笑嫣然地說道:“我若是不來,那我凌霄,豈不是少了一門道無涯的傳承麼?是不是呢?舅舅~”
“此言當真?!”
卿玉陽一怔,連忙問道,語氣中充滿了詫異和不相信。
謝婭瓊連忙乖巧的連連點頭,自己是否可以暫時在宗門之中瞞過此事,還需要自己的舅舅的協助。
凌霄之中,並非如自在陵那般的上下一心,雖是數脈並存,但是老輩凋零,執掌宗門的一輩盡是從上一次正魔大戰中走出的,師兄妹當中並未發生過間隙,也並無世家掣肘。
也不是如同丹陽一般,有着容若這個陸地神仙鎮壓一切,寒門世家在容若容澤師兄弟二人手中,教導得亦是上下齊心,而眼觀他二人弟子,幻塵與長生,不說根骨,只說關係亦是融洽之極。
但凌霄之中,傳承久遠,其中關係錯綜複雜,宗主一脈無力管轄宗門,其餘諸脈皆是勾心鬥角,而自己家中亦是同樣如此,自己不過有着幾分姿色和天資,便早早被家族當成了聯姻的籌碼。
卿玉陽突然正色地說道:“歸宗之後,若是有人問詢起來,你只可說自己得到了太清境的傳承,不可說獲得道無涯的傳承,太清境剛剛好,他們會給你更加寬裕的時間,只要你可以儘早破入無相,便可以當做核心一脈培養,但是你若是說你獲得的乃是道無涯的傳承,嘿,怕是那羣止步太清的廢物,會起別的心思。你可知曉。”
謝婭瓊眼中的憤恨之色一閃而過,點頭應道:“我當然曉得,不過舅舅,這中間的一些事兒,你是不是應該是沒看見啊……”
卿玉陽撓撓頭,說道:“我並非是門戶之見,而是怕你昔年的容澤凌菱二人的悲劇,在你們身上重演,容澤你也看到,至今滯留在神霄之境,而凌菱更是悲慘,在當日的自在陵事變之中道消身死,而容澤苦差兇手,以丹陽之力,至今仍未有音訊……”
“那就好,舅舅,我們回去吧。”謝婭瓊突然笑着打斷了卿玉陽的言語,率先轉身離開。
卿玉陽看着謝婭瓊一閃而逝的身形,搖頭苦笑道:“也罷,也罷,我當年保不住你爹,但是今時今日,我還保不住你麼?且待我踏足神霄,凌霄宗的那羣老朽,又能奈我何?當真歲月可以磨滅本尊內心的戰意不成?”
落日的盡頭還是那兩個相隨的身影同時消失了,歲月也許會磨平我們的棱角,但是當觸及到我們內心深處的那片柔軟之時,便是要讓爾等曉得,何叫敢讓日月換新天。
丹陽山上,伏魔殿中,演武場內。
空間的波動,時空沙柱的呼應,頓時驚醒了沉思之中的聞人於宣,一個閃身便是來到演武場上,因爲他知道,容澤回來了,如今流落在外的傳送符引,便是隻有留給容澤的哪一個了。
隨着空間的穩定,一行三人,一個不少地出現在演武場之上,聞人於宣見狀,原本衆人陰翳的面孔上終於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一行三人,代表的便是他們丹陽中青一代的希望,缺一個,對丹陽來說,都是不可承受之重。
容澤見聞人於宣已於殿前等候,閃身便帶着樂意幻塵二人,來到了聞人於宣面前,信手一揮,佈下一個籠罩四人的能量屏障,快速地問道:“師叔,我師兄到底怎麼樣了?到底發生什麼了?”
聞人於宣詫異地看着容澤所顯露的這一手,但是也心下明白,此刻不是追問這些之時,連忙回道:“據當日值日侍奉的弟子所言,當日,掌宗確確實實是負傷而歸,衣衫破碎,臉色蒼白,渾身額佈滿血跡,似掌宗這般境界,仍這般形象迴歸宗門,可見一戰是何等的慘烈與恐怖。”
樂意和幻塵聞言頓時大驚失色,容若於丹陽,便是擎天玉柱一般的存在,如今負傷而回,難怪整個丹陽山一改昔日祥和,而是肅殺陣陣,尤其是幻塵,更是憂心不止,不過此時此刻,尚有容澤做主,只有按捺住那顆焦急的心。
容澤眼睛微咪,璀璨的眸子中寒光一閃而逝,說道:“師叔,當日師兄可還有什麼言語法旨所留下來麼?”
聞人於宣說道:“這邊是我在此等你們的用意,速速隨我來,那日掌宗閉關前,曾下掌門令召回所有滯留在外的丹陽弟子,以及只要你會山後,離開帶你去他閉關之地見他,隨後便匆匆閉關,走,你等速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