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離宮

只有一件事情福臨無法稱心如意, 就是他們只能帶走七公主,七阿哥畢竟是皇家龍子,必須留在宮中。母子二人商討之後, 決定冊封悠樂爲婉妃, 將七阿哥過繼到她膝下。畢竟悠樂與隆禧是血親, 託付給悠樂也能放心不少。

二人商定乾坤之際, 另一邊清燭得知凝貴人甦醒過來立馬便再次來到承乾宮。她的身子奇蹟般的漸漸康復了起來, 也不知是因爲她身子骨好,還是因着大仇未報難以甘心離世。

清燭看着承乾宮的燙金牌匾,心中百感交集。她沉聲喚過泥兒, 吩咐她去請太后過來。

晴萱聽說清燭來的時候,竟是隱隱有些害怕。清燭是一個多麼可怕的人, 她不是沒有聽說過。本已經做好了被清燭羞辱一番的準備, 誰知清燭進了屋卻是立馬就向晴萱跪了下去。

晴萱見狀一驚, 不由神色大變。她忙撐着身子起來,擡手扶起清燭道:“晴萱只是一個貴人罷了, 嫺妃娘娘大禮,晴萱受不得。”

清燭卻堅持跪地,擡起頭懇切地看着晴萱道:“凝貴人,我知道你和貞妃的關係是真的好,你一定知道這件事情是她做的, 對不對?”

晴萱聞言一怔, 鬆開了扶着清燭的手道:“嫺妃娘娘, 您在說什麼, 晴萱不懂。”

清燭卻不放棄, 反手抓住晴萱的袖子搖了搖頭道:“你不會不知道的,不會的。貞妃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不是你給了她藥,她根本就沒那個力氣下毒。”

晴萱神色一凜,語氣微驚:“你在她身邊安插了眼線?”說着她不由後退了一步,有些怔忪地道:“正如你所說,貞姐姐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你爲什麼不願意放過她?”

清燭面露痛苦之色,銀牙咬着下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卻終究是忍不住難過垂下淚來:“她害死了我的姐姐,毀了我的一生,我不能讓她就這麼依照心意死了。我知道她戀慕皇上,我要皇上唾棄她,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

晴萱眼中亦浮起了一層霧氣,語音也有些顫抖:“就這麼恨嗎?人死了,真的就什麼都沒了,又何必這樣折磨她,何必這麼折磨你自己?”

清燭別過頭去擦了擦眼淚,方回首直視着晴萱道:“我沒有辦法……除了報仇,我早已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動力了。凝貴人,你是知道貞妃的計劃的吧?那你爲什麼還要喝下毒酒?貞妃沒有告訴你不要喝嗎?你捫心自問,貞妃這樣對你,你心裡就不怨她不恨她?”

晴萱聞言終究是流下淚來,卻仍舊堅持道:“我在後宮待了不到五年,但就好像有一輩子那麼漫長。鬥到如今連家人都放棄了自己,我早就無所求,生或死已經沒有什麼區別。這個後宮只有貞姐姐一心一意待我,就算她讓我死,我也別無怨言。”

此時晴萱卻不知道,這一切都被簾幕之後的太后聽得一清二楚。精明如布木布泰,自然聽明白了這場鬧劇的幕後操縱者是誰。她本來還懷疑嫺妃,不過看起來此時的確和嫺妃無關,並非嫺妃有意嫁禍。

出了承乾宮,莊太后徑直去了觀星臺,那是紫禁城的最高處。走在漢白玉階上時,綾羅不無擔心地道:“太后娘娘不怕這是嫺妃和凝貴人商量好的,而上演的一出好戲?”

布木布泰有些苦澀地笑了笑道:“貞妃是個連親姐姐都能殺害的人,這種事她幹得出來。其實嫺妃說的對,貞妃是愛福臨的,哀家也早已看出這一點,否則也不會留她到現在。只是因愛生恨,這是哀家始料未及的。”說話的功夫她終於登上了紫禁之巔,俯視着天下衆生,語氣略帶惆悵:“本來哀家也以爲是嫺妃使詐,不過現在……既然已經決定了福臨的出路,那究竟是誰做的哀家已經沒有必要知道了。哀家只需要確定一點,就是她們都得死!”

布木布泰回過頭去,淡淡地道:“正月初七就會宣佈皇帝病逝,到時候就把先前死了的幾個妃嬪列入殉葬之列。活着的,貞妃、嫺妃,還有重華宮的那個寶貴人,一個都不要落下。”

綾羅掐指一算,這樣一來不久後後宮裡便只會剩下皇后、惜貴妃、淑妃、琳妃、婉妃、寧妃、楚嬪、和貴人、梅貴人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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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記載:

順治十八年正月初二日,順治帝患痘,病危。召原任大學士麻勒吉、學士王熙起草遺詔。

初七日,逝於養心殿。遺詔立第三子玄燁爲太子,特命內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四大臣輔政,輔佐年僅八歲的幼帝。

初八日,遣官頒行遺詔於全國。初九日,惜貴妃佟佳氏之子愛新覺羅玄燁即皇帝位。

三月爲順治帝上尊諡“章皇帝”,廟號“世祖”。

帝之皇貴妃佟佳氏、貞妃董鄂氏、嫺妃白佳氏,庶妃穆克圖氏依旨殉葬。追封佟佳氏爲孝涵皇后,上尊諡孝涵睿襄德宣恭和敬仁端慧昭皇后,史稱孝涵昭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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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夜色中,一輛馬車緩緩駛出了紫禁城。與此同時,紫禁之巔上站着三個泫然欲泣的女人。一個是送別兒子的母親,新朝的太皇太后。另外兩人是對姐妹,一人是章皇帝的惜貴妃,康熙朝的聖母皇太后。另一人是章皇帝臨終時候冊封的婉妃,史冊所記的順治皇七子的額娘。

誰都不知道,那時候悠樂的神情是多麼得絕望。只有她知道,她的姐姐已經……

“不要害怕,不要感到彷徨。”這是然若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她知道,這是她與福臨和然若的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