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意臉色凝重起來, 立馬起身修書一封讓人傳給江御賢莊主。再回到園子的時候,剛坐下,便聽陳玉樓在一旁狀若自言自語:“本是多事的時節, 還有人偏偏喜歡去找事做, 這人吶, 就是太奇怪了......”
項意明白了陳玉樓是在說查南舫的事情, 卻只是眨眨眼不說話, 口中仍是嘎嘣嘎嘣地嚼着蠶豆,手上把一卷手札翻得嘩啦嘩啦。
最終還是陳玉樓忍不住了,咳嗽一聲問道:“你小子也不是那種好心氾濫的人, 怎麼偏偏要去幫南舫?”
項意頭也不擡地說道:“嗯啊,南舫長得很俊。”
陳玉樓的老臉上頓時浮出一絲無奈的表情:“沈朗今天早上在我這說了良久, 讓我來勸勸你。其實他說得也沒錯, 南家背後一定會牽扯出朝廷官員, 這不是江湖人應該管的。”
項意笑眯眯地道:“南舫這小子日日在你面前晃來晃去,你還好意思說不查?”
陳玉樓嘆了口氣:“你把南舫放在燕飛身邊, 就是爲了讓燕飛心軟對吧?如意閣中四個樓主,秦璃太冷,沈朗太冷靜明智,老頭子我不管事情,最可能支持你的便是燕飛了, 所以你讓燕飛與南舫日日相處, 他自然就動了惻隱之心, 全心全意地查南家的事情。”
項意哇地一聲, 驚奇地看着他:“老頭子怎麼這麼聰明瞭?!”
“這是你一貫作風。給老頭子編一個理由吧, 這樣我也好找個藉口支持你。”陳玉樓嘆了口氣。
“本少一直能做到的就是不辜負身邊的人,對於外人很少有同情心。但是本少覺得南舫......應該過上正常的生活, 而不是被複仇扭曲。”項意不負所望。
因爲本少也是個心無大志的人......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是石逍遙的外甥,說起來本少也是他的仇人之一啊!”項意哀嘆道:“本少這是在籠絡人心呢。”
“年紀大了,實在是搞不明你到底在想什麼。”陳玉樓說道:“別怪我多嘴,你也不是個喜歡孤單的人,有這些功夫不如想想日後的事情,你看楚丫頭都嫁了,老頭子說去也就去了,到時候還有誰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呢?”
“再找幾個老頭子和小美人陪着。”項意莞爾。
陳玉樓不理睬他的胡話,嘆道:“你現在還有小貳,燕飛他們陪着胡鬧,可是他們終有男娶女嫁的一日,當時候便只剩下你一人了。你終究是個姑娘家,年紀也不小了,該考慮一下這些事情了。”
項意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一會,鄭重地點點頭:“本少從今日起一定會留意這件事,絕對會挑個相貌出衆,賢惠能幹的美人兒當媳婦。”
陳玉樓一卷書砸過去:“正經一點!”
這時候,卻見有一人走了過來,赫然是幾日不見的秦璃,他依舊是一身黑衣,表情微微陰鬱,看起來倒像是有些勞累。
他走過來,遞給項意一個簿子,淡淡地說道:“這是懷月樓人的名冊,可以重用的人以及一些重要的事情我都列出來了,你可以從這裡面挑幾個人來管懷月樓。”
“還有我帶來的那些人就留下來吧,他們應該也願意留在這裡。能用的人你就用,不過要警惕一點,畢竟是從極樂宮出來的人。”
秦璃最後輕嘆道:“我走了。”便轉身要走。
項意懵懂地眨眨眼,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見秦璃要走,忙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哎,哎,你怎麼要走啊?怎麼還在生氣?這麼記仇呀?嗯......嗯,要不,本少讓你打回來就是了!”
他想了想又覺得這太虧了,忙改口道:“不行,不行,本少日後如果落難,還得靠這張臉吃飯呢......這樣吧,讓你跺一腳得了。”項意終於勉爲其難地說道。
秦璃啞然,站在那裡只能苦笑,能不能不要這麼不靠譜呢......
難道項意就沒有意識到他帶給如意閣的麻煩嗎?
他秦璃也不是個縮在屋內,讓別人給予庇護的人......
陳玉樓斜睨項意:“他是因爲近日外面傳言的事情。”
“近日外面傳言什麼了?”項意眨眨眼,茫然地問道:“怎麼?外面有什麼稀奇好玩的事情麼?”
陳玉樓忍住要把他掐死的念頭,朝秦璃說道:“你走又能如何?這明顯是有人在使壞,再說了,你離開如意閣又能去哪裡?”
秦璃淡淡說道:“天下之大,何處不可?”
“可是天下之大,卻很難找到能讓你秦璃堂堂正正生活的地方。”陳玉樓一針見血地說道。
項意明白了,原來是這件事呢......
摸着下巴打量了秦璃一番,項意嘿嘿笑了:“彆着急,本少有法子。”
他是說風便是雨的性格,說話間便已經一蹦而起,扯着秦璃的袖子便往外走去。
陳玉樓詫異地追問:“哎,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遠遠地飄來聲音:“遵循您老人家的教導,去做正事。”
項意扯着秦璃一路飛奔,最後停在燕飛的院子門口。
項意趴在門縫中看看,發現燕飛不在,便躡手躡腳地溜了進去。
屋內只有個整理房間的丫鬟,丫鬟見到項意躬身行禮後便告退了。
秦璃詫異地看看項意,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屋內鏤空的薰爐正散發淡淡的香味,項意咕嘰咕嘰地笑着,四下翻着半晌,便找到了目標。
那是幾疊新裁剪的衣衫,青衣淡雅,白衣華麗無暇。
那是一個美人送給燕飛的新衣服,燕飛得意洋洋地炫耀了好久,項意雖然聽煩了,但是卻記下了這件事情。
拿起衣衫在秦璃身上比比,接連看了二件衣服,項意還是皺起眉頭,喃喃說道:“明明是看起來優雅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衫,怎麼比在你身上還是一副壽衣的樣子。”
項意疑惑地打量了秦璃一番,終於明白了,伸手扯扯秦璃的臉,意圖將之塑造成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來,笑一個,不要整日一副‘我是壞人'的表情。”
秦璃扯開他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鄭重地說道:“你還不明白嗎?這根本不是面容衣着的事情。我從來都不會給自己留下隱患,手中不會留下活口,也就是說江湖中不會有活着的人見過我。那麼怎麼可能有人知道我的底細,並把它泄露出去?!”
“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如意閣中知道我底細的人泄露的,要麼便是極樂宮中逃掉的人發現我了。外面聲討一片,這不是換副衣裝便能改變的,就算我易容成其他人,也不會有用處。只要我還在這一日,使壞的人便不會消停,唯一的方法便是離開,讓別人找不到把柄。”秦璃平靜地說道。
項意思量了一會,微微笑:“你既然是如意閣的人,如意閣又怎麼會拋棄你不管。況且,
正如你所說,既然有人故意使壞,那麼你在不在如意閣又有什麼影響呢?就算你走了這風波還是難以停息。所以,那麼流言不足畏懼,我們不承認便可以了。可是,你一旦離開了如意閣,便是承認了你是極樂宮的秦璃,到時候只怕事情不再簡單。”
秦璃聞言眼神複雜,項意,你對身邊的人很盡心,可是,我與所有的如意閣人又有什麼不同呢?今日換成其他人,只怕你也會這般挽留吧......
忽然他想起什麼,表情凝重起來,如果身邊真的有人在使壞,那麼他們的意圖是什麼?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要逼走他?
不對,他主要職責是保護項意,那麼他們的目標應該是項意......
最終秦璃還是留下來了,當然了,他一身黑衣也並沒有如項意的願換成其他有着張揚顏色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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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家的事情漸漸有了眉目,衆多消息都隱隱地指向一個人,景陽侯袁予彰。
江湖與朝廷素來互不干擾,可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朝廷不可能放任整日打打殺殺的江湖人胡來,所以每個朝代都會設一個督武使,監督江湖之事。
只要江湖中人安分守己,沒有逆反之心,便不去幹涉。
這便是約束下的自由。
江湖中人也默認了,因爲只要他們不理政事,沒有威脅到朝廷,那麼督武使便不會涉足江湖中的事情。
當朝,監督江湖的督武使便是景陽侯袁予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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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景陽侯袁予彰,江湖中人瞭解得並不多,只聽聞他有四個兒子,都是他手下的得力幫手。
根據如意閣收集到的消息,南家出事之前曾去過景陽侯袁予彰的府上,教他家的女眷刺繡。
而所謂的強盜闖進南家,劫財殺人,事後卻並沒有找到那羣強盜,可是卻隱隱約約查到與景陽侯有關的蹤跡。
這不得不讓人心生懷疑。
而這廂,項意一面翻着燕飛之前送來的消息,一面和陳玉樓閒閒地聊上幾句。自從楚袖離開後,她和陳玉樓倒是親近了很多,也許是因爲覺得人生無常吧。
陳玉樓正在催着:“那個寧家的二公子怎麼樣?相貌夠俊,家世又好,讓江莊主給你們做做媒,倒也得體。你倒是說句話呀?我一個老人家和你說這些本來就覺得羞赧,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
“寧家二公子是誰?本少不認識。”項意頭也不擡地說道。
“哦?你想找認識的人?也好,也好,知根底的過日子更好。嗯......難不成你喜歡唐門那小子?對了,他知道你是女子。”陳玉樓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那小子長得太漂亮了,不牢靠......不過他對你倒很執着,而且聽你的話,倒也值得考慮。對了,他爹有些偏執,你如果過門了可別被欺負了。”
陳玉樓在仔細地暢想未來,項意只得翻翻白眼:“唐紫陽那小子還是孩子呢!敏感任性,本少一直當他是弟弟,所以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小肆怎麼樣?善良靦腆,長得也不錯,不過,家世不怎麼樣。”陳玉樓一邊說着一邊惋惜着。
“小肆和小貳兩人有姦情。”項意丟出一句。
“姦情?”陳玉樓傻了,然後是怒了:“混小子,不許這麼說話!好歹是個姑娘家,這一出口怎麼比江湖莽漢說話還難聽!你不是自小熟讀詩書嗎?怎麼一點都沒素養?!不過......他們真的......”
“小肆喜歡小貳,小貳貌似也對他中意,本少準備年底煽風點火,幫他們一把,讓這好事成了。”項意閒閒地說道。
陳玉樓愣了一會,呵呵笑了:“這麼說咱如意閣要辦喜事了?不過,你別想躲過去,燕飛怎麼樣?他和你的脾氣倒很合得來。不過他太花心了,作風不行,還是算了吧。”
陳玉樓自己便否定了燕飛,接着說:“那秦璃怎麼樣?雖然性情冷了點,家世不行,但是人倒是精明能幹,武功也好,長得又俊,對你......其實也還不錯吧?”
陳玉樓也有些不確定,畢竟秦璃不喜說話,面上也沒什麼表情,沒有人知道他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着的......
“秦璃麼......”項意思量了一會說道:“本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說他好吧,他幾次想害死本少,本少本就是沒有安全感的人,這樣一來,對他心中總存着三分戒心。不過要說他壞吧,這幾年他倒也對本少忠心耿耿,所以對於他,本少只能說......無語!”
如果是小肆那種性情善良溫柔的人還好辦,就算對項意沒有愛慕之心,但在一起過日子肯定會對項意很好,但是秦璃......這種性情,如果不是他喜歡的,一起生活只怕是糟糕透了......
都怪項意女扮男裝,鮮少有人知道她是個女子,那麼那個正常的男子會喜歡男子啊?!就算有人喜歡男子身份的項意,那也不是好事,這種斷袖之人要是知道了項意是女子,鐵定也給嚇走了......
“你說你!好好的扮什麼男子?!”陳玉樓越想越惱火,罵道。
項意托腮笑吟吟地不以爲意:“怎麼把本少身邊的人說盡了,都不提到沈朗?”
“你中意他?”陳玉樓驚喜地說道:“我以爲你不喜歡這種過於穩重冷靜的人呢?”
“如果本少沒有遇到中意的人,他倒是最好的一個選擇。本少喜歡溫暖的人!”項意思量了一會,笑道:“而且長得俊朗,有才氣,人又文雅溫柔,會縱容我胡鬧,也會陪我同甘共苦
嗯。”
陳玉樓已經樂得兩眼都看不見了:“那我這就幫你去提提。”
“得了吧!本少不過說說罷了,等到本少沒有中意的人再說吧!”項意狡黠地笑:“老頭子,你呢?說說當年的風流史吧!本少最喜歡聽這些野史風流債了。”
陳玉樓老臉隱約帶着一絲紅暈:“胡鬧......哎呀,小貳小肆最近去做什麼了,怎麼整日不見人影?這兩個小鬼!”
項意眨眨眼催道:“風流史。”
“哎?燕飛怎麼來了?唷,南舫也來了?”
“別想岔開話題,風流史。”項意哈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