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聲音,那個兇悍的傢伙約在四十歲上下。
另外,又有一個約七十歲上下的老人聲,帶着隱隱的痛苦,但言語間很有氣勢。
“於大勇,你三個弟弟被判死刑,是因爲他們犯了大罪,罪有應得,死有餘辜!你父母是被你們氣死的。時到今時今日,你還執迷不悟麼?你還想讓你父母在地下都不得安生?”
這會兒,丁爍已經默默走到門口。
裡邊,一個彪壯的中年男子,從背後狠狠勒住一個清瘦老人的脖子,一隻手抓着一把鋒利的小斧頭,正對着他的腦袋。很顯然,要是這麼一砍下去,那老人的腦袋就得被砍成兩半。
老人的嘴巴和鼻子裡都在涌血,顯然被打了耳光。
不過,他的眼神依然顯得很銳利,痛苦不能減輕他那種威嚴的氣勢,可絕對不是常人啊!
他叫況天佑!
丁爍想起來了。
邢法天跟他說過的。
況天佑,原市人大主任,幾十年的老警察了。丁爍想讓曾月酌官復原職,還得找他幫幫忙呢。
此時,老人剛說完話,那個叫於大勇的,就擡起小斧頭狠狠砸了他一下。
用的不是斧刃,而是斧面。
儘管如此,也一下子砸裂了況天佑的腦袋,皮開了肉綻了,鮮血橫流。
那個於大勇兇狠而狡猾,不讓警察們進來,躲藏的角度很刁鑽,又有況天佑的身子擋在前邊。所以,就算他擡起斧頭扭轉鋒刃,警察也無法射擊。不然,這可是一個好機會。
丁爍琢磨着,這件事可不能不管,就算對方不是況天佑,也得救人。
俠義這玩意兒,丁爍的心裡頭可是滿滿當當的。
就在他嘀咕怎麼出手的時候,一大幫警察又涌了過來,看到都收到風了。
其中還有談判專家,朝着裡頭的那個於大勇跟唸經似的嘀咕個沒完。
估摸着這麼嘀咕下去,於大勇就敗了,得暈。
談判專家還是取得了一定效果的。於大勇喊得沒那麼歇斯底里了,也不動不動就砸況天佑一下了,不口口聲聲嚷着要他死了,似乎在考慮退路。
忽然間,幾個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又衝了上來。帶頭的那個染着一頭金黃色的板寸頭,額角右上邊還垂下一縷長長的銀白色的髮絲。幾個人看上去都如同香港電影裡的古惑仔。這讓丁爍乍一看,還以爲是於大勇來了幫手了。這幫傢伙也太囂張了吧?這麼多警察!
難得的判斷失誤。
金黃色板寸頭衝過來就朝着房間裡頭狂吼:“草泥馬!哪裡的混賬東西,敢綁架我爺爺?老子是況家漢,有沒有聽過我的名號?有本事衝着我來,別折騰我爺爺。要不然,我滅你全家!我爺爺要是傷了一根毫毛,你全家老小,我都給殺了,讓你家雞犬不留!”
這喊得殺氣騰騰地,喊得特不靠譜。
況天佑一頭一臉是血,滿臉痛苦,眼看快要支撐不下去,這都不是傷一根毫毛的問題了。
他那一陣乾嚎倒是很過癮!
周圍的警察都哭笑不得。
原來是況天佑的孫子,仔細一看,樣子也確實是有三四分相像。
丁爍心裡不由怒斥:媽蛋,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要糟!
果然,裡頭那個於大勇都有些鬆動了的,流露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意思,這會兒被況家漢一吼,他臉上的戾氣頓時成倍增長。擡起斧頭,就在況天佑的腦袋上狠狠砸了一下。
這一下特別重!
老況本來一直忍着痛不吭聲的,都被砸得痛叫了一聲。
更多的血,從他的頭上涌了出來。
“嘿!殺我全家,讓我家雞犬不留?來啊,來啊!怕你啊!馬拉了隔壁的,老子的三個弟弟和父母都被況天佑殺了,我老婆帶着兒子跑了!我孤家寡人,我怕你個鳥!來讓我雞犬不留啊!”
越來越瘋狂,又狠狠砸了況天佑一下。
鮮血狂涌!
要不是那老人的意志特別堅強,完全就是威武不能屈,早就倒下了。
這會兒,那個本來氣勢洶洶的況家漢,倒是嚇得臉白了,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你你你……不要傷害我爺爺,你你你……你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說得特別沒有力氣了。剛纔還嚷着動我爺爺一根毫毛我就讓你全家雞犬不留,現在看到爺爺渾身血淋淋的,倒是開始孬。
“來呀,讓我沒有好下場啊!”
於大勇狂吼着,再砸一下。
況天佑搖搖欲墜了,眼神開始變得無力,快要支撐不住了。
周圍,不管是警察還是圍觀者,幾乎都用憤怒的眼神盯着況家漢看。
要不是他,情形就算不能繼續好轉,也不會變得這麼糟!
這人是不是存心來搗亂的,要害死他爺爺啊?
人羣之中,忽然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
“老傢伙快不行了,他要是死了,你就跑不了了,還不如挾持小的呢!再說了,老的殺了你全家,你就弄人家小的,不更好?”
這番話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但立刻引起了強烈的贊同聲。
“對,老人家都快被你打死了,你挾持他也沒用,你挾持小的!”
“放了老人家,讓小的當你的人質,這樣子比較人道!”
“綁小的!綁小的!摸摸你的良心,不要再爲難老人家了。”
……
於大勇的眼睛亮了起來,大聲吼道:“對,這老傢伙殺了我全家,我也要整他的孫子玩玩!讓那小子過來,我要換人質,快!”
況家漢這回真成孬種了,看着那劫犯手上血淋淋的斧頭,再看看他爺爺滿頭滿身是血的樣子,他連連後退。那眼神裡充滿恐懼:“我我……我不去,我我……沒被綁架過的,我不習慣啊!”
瞧他說的,被綁架還要習慣呢。
尖聲尖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不去誰去?你不是要救爺爺嘛,不讓他掉一根毫毛的嘛!現在正是你保護爺爺的時候,趕緊上,大夥兒推他上去!讓他盡孝道!”
這番話很有煽動性,大家立刻就齊心協力地把況家漢那間病房推。
這小子嚇壞了,一邊揮動手臂,一邊用雙腳死死撐住地板。
他大聲喊:“不要!不要啊……不要推我過去,我會死的!我爺爺……我爺爺七十多歲了,差不多也就……那個了,我還小,我才虛歲二十五,不要推我……我不做人質!”
羣衆的力量是偉大的,儘管況家漢拼了小命地狠狠蹭着地面,不斷加強摩擦力,但還是被大夥兒推到了病房門口。他帶來的那幾個小弟,都很不中用地躲在一邊,眼巴巴看着。
警察們繼續哭笑不得。
有沒有搞錯,這麼奇葩的事都有的,第一次看到羣衆那麼熱心那麼主動地給劫犯送人質。
這算是協同犯罪麼?
反正警察們也呆住了。
況家漢死死抱住門框,淚流滿面,哭爹喊娘。
裡頭的那個於大勇也一呆一呆地,想不到羣衆這麼積極啊,他都被感動了,嘀咕着說:“怎麼好意思?讓你們把他送進來……”
羣衆後邊,跟着的就是丁爍。
剛纔尖聲大嚷、煽風點火的就是他!
之所以這麼做,不是爲了真的要把況家漢給送進去做人質,而是把水攪渾,他好乘機進去擒住於大勇!這招就叫做渾水摸魚,充分體現了丁爍的機智。
不過,這事很快就被攪黃了。
攪黃者,就是況天佑!
他忽然微微擡起頭,大聲喊:“你們胡鬧,放開我孫子!誰要是再把我孫子推開來,這就是……犯罪!我會找警察把他抓起來!我不同意讓孫子來換我!”
這麼一喊,羣衆們都面面相覷,不敢再去推那小子,紛紛後退。
況家漢激動落淚,差點就大喊“世上只有爺爺好”了。
丁爍的渾水摸魚之計宣告破滅。
他摸摸腦袋,又想到了一個計策,而且更厲害,是暗度陳倉之計和苦肉計的結合體!
他後退了幾步,忽然就大喊起來:“爺爺,你沒事吧?家漢啊,你個混蛋,剛纔要不是你冒冒失失衝上去大叫,警察叔叔早就把爺爺給救了!我打死你!”
然後就衝開人羣,一直奔到況家漢的背後,猛然跳起,擡起巴掌就朝他的天靈蓋狠狠拍了下去。砰的一聲,那小子被打得嗷一聲大叫,脖子一縮,腦袋都差點被打進胸腔裡去了。
這一幕頓時震驚全場!
況家漢也被打蒙了,好半晌纔回過神來:“你你你……”
丁爍怒斥:“你什麼你!雖然你是我哥,但眼看警察叔叔都要把爺爺解救出來了,你卻來個搗亂,讓劫犯發飆,進一步傷害爺爺,我是你弟弟,也要揍你!”
接着,一巴掌又把況家漢抽得原地360度打轉。
“臥槽!你打了我又打我,你小子活膩歪了?”
況家漢咆哮了。他面對劫犯是嚇得要命,但對着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小子,完全沒壓力。被連着打了兩下,他羞辱難當!哥我什麼時候被人這麼打過?當即,一拳頭就朝着丁爍的臉飛過去。
“哥啊,你還執迷不悟嗎?”
丁爍也怒喝,隨手一拍。
啪!當即就把況家漢的拳頭給拍回去。接着又是砰一聲,甩回的拳頭砸中他的鼻子。
頓時,鼻血奔涌,疼得他淚花閃閃。
不等況家漢再次嚷叫,丁爍先大聲說:“哥,你既然這麼不懂事,那就我來好了,我來做人質!爺爺頂不住了,再這樣子下去,他會死的!劫犯先生,我做人質!寧願我死,也要讓爺爺頤養天年!”
他高高舉起兩隻手,就朝病房裡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