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茜紅着臉點了點頭,隨即便低下頭去。
陸封不明就裡地撇撇嘴,剛想再說點什麼,卻猛然地意識到外面的聲音一下子小了許多。
他的眉頭一下擰緊,想了一會兒之後,便霍然起身。
“厲茜,”他稍顯擔憂地望了望厲茜,“你可以嗎?”
“什麼?”
陸封指了指自己的背,“稍後我會把你背起來,然後我想辦法讓我的腳離開地面。”說罷,陸封就望了望這試衣間的左右兩面牆。
說是牆,其實就是木頭做成的隔斷。陸封用手用力地推了推,竟無法撼動,他笑了笑,心想這兩面應該可以支撐柱我和厲茜的身體。
想畢,他便把一臉疑惑地厲茜給背了起來,雙腿朝着兩邊伸了伸,像是在做準備活動,又像是在不斷地試探。
厲茜終於忍不住了,“你到底想幹嘛?”
陸封笑着聳聳肩,“我們得離開地面,不然還是會暴露的。你一定要抓緊我的脖子。”
話音剛落,陸封就猛地朝上一跳,同時他的雙腿向兩邊伸開,正好蹬住兩邊的牆。由於鞋底與牆面的摩擦力,揹着厲茜的陸封就懸停在了半空中。
隨着陸封的動作,厲茜本能地驚呼了一下,但是很快她便恢復了平靜。她往下看了看,又往兩邊看了看,心想這個傢伙點子還挺多的。
果然不出陸封所料,外面的聲音漸漸地全部消失。偌大的百貨大樓現在只剩下一堆堆毫無生命的商品,它們兀自躺在各自的貨架上,心裡都藏着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在一間試衣間裡藏着兩個互相依賴、膽戰心驚的男女。
大約半分鐘後,腳步聲再一次從二樓的電梯口響起。陸封並不驚訝,因爲他知道這腳步聲源自那支追擊自己的隊伍。
屏住呼吸,平緩心跳,側耳傾聽。的確,此時的陸封和厲茜能做的只有這些。
來到二樓查看的是一名西裝男子和一名警察。他們潛意識裡就認爲陸封不會藏在二樓,而是隨着人流的裹挾已經逃脫了出去。
但是秉承着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的原則,他們還是照例查看了一番。
二樓的面積要比一樓小一點,而且二樓主打的是服飾,所以可供藏身的地方並不多。也許,唯一能夠躲藏的地方就是那一間間試衣間。
想到這時,警察不禁望向了試衣間的方向。
可是此時又面臨了一個難題,二樓的試衣間足足有上百間,且呈環繞狀分佈,如果一間一間的查看,不免耗時耗力。
而且,如果陸封不在這兒而是逃出去的話,那麼這種檢查方式無形之中就給了陸封更多的逃跑時間。
既然這樣的話,那又該怎麼辦呢?
警察望了望西裝男子,後者正在翻找衣服,好像一件布料甚少的女裝能夠遮擋住陸封似的,更何況陸封的身邊還有一個受傷的女子。
警察無奈地扭過頭去,繼續看着一扇扇緊閉的試衣間的門。突然,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得意地笑了笑,隨即便低下身子,通過門下面的漏縫查看試衣間裡是否藏人。
他耐心地一間間看過去,發現每一間試衣間裡都沒有腳,也就說沒有人藏在試衣間裡。他想了想,決定再找一遍,結果還是一樣。
他費力地站起身,扭動了兩下痠痛的腰肢。剛纔的結果與自己的猜想並無二致,陸封怎麼會蠢到躲在封閉的二樓,他一定趁着人多的時候,偷偷地溜跑了出去。
想着,他走過去拍拍西裝男子的肩膀,“走吧,陸封不在這兒。”
“什麼?”西裝男子看了看剩下的女裝,“我還有好多地方還沒查看呢,你怎麼知道陸封不在這兒?”
“哼。”警察冷笑了一下,“我是警察,找人一直是我的強項,我說他不在這兒,他就不在這兒。”
西裝男子半信半疑地看了看他,又扭頭掃視了一下二樓剩餘的地方。
“你確定嗎?”
警察得意地點了點頭。
有時候,聰明人跟笨人真的很難區別。如果時光倒流,如果西裝男子可以堅持自己的查找方式,如果他們在耐心一點,如果……可惜,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如果。
這個時候你還能否認宿命的存在嗎?有的人,註定不該死;有的人,註定要改變這個世界。這個不是宛若中了五百萬的好運,這是老天爺的選擇。
他,就是天之所選。
陸封一直在屏息傾聽着外面的動靜,直到外面的兩個人完全消失在二樓,他才輕手輕腳地降落到地面,把厲茜小心地放下來。
可是,陸封沒有想到,就這麼一小會兒,厲茜可以變得這麼憔悴。她剛剛恢復的些許血色此時又蕩然無存,鬆垮的五官無力地鑲嵌在慘白如紙的臉上。
“厲……”
陸封陡然停止了呼叫,因爲他的指尖感受不到任何體溫。厲茜的身體如清泉凝結而成的冰塊一般,清純無暇但是毫無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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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緊脫下自己的外套,緊緊地包裹着她,然後又抱着她輕輕地搖晃着,他把她的側臉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膛,似乎想把自己的體溫盡數傳遞給她。
“厲茜,”陸封幅度更大地晃動着她,“你醒醒啊,厲茜,厲茜,你醒醒……”
毫無反應。
她的眼睛仍倔強地閉着,長長的睫毛覆蓋着下眼瞼,美麗動人但毫無生機。
“你醒醒啊,厲茜……”陸封輕輕地拍打着她的臉頰,“我們還要找你哥呢,你想想你的大哥,你可是他最愛的人吶,你快點醒醒啊。”
迴應他的仍然是沉默。
“嗚嗚。”陸封的嘴角下彎,已經有眼淚在他的眼眶中打轉。但是很快他便強迫自己勇敢起來,不就是一顆子彈嗎?我陸封無論如何也要把你救回來。
這無關乎愛情,甚至無關乎友情,這僅僅是一份責任
“喂。”陸封火急火燎地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陸封,你終於……”
“護士姐姐,這些事以後再說,現在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醫院急救室外的走廊長椅上,陸封枯坐於上。他灰白的嘴脣不斷地顫抖着,眼珠機械地左右打轉,像是一個出了故障的機器人。
只是這個機器人的嘴裡在不斷地重複着一句話。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時間從未如此漫長過,等到成艾琳從急救室裡走出來的時候,陸封感覺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
“怎麼樣?”陸封趕緊跑過去拉着成艾琳問道,“病人理論上脫離了危險。”
“脫離了危險。”陸封無力地笑笑,隨即他便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什麼叫理論上脫離了危險?”
成艾琳望着一臉期待的陸封,欲言又止。
陸封心頭一凜,他已經猜到厲茜的情況不容樂觀,但是他仍然想知道真實情況。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她到底怎麼了?”
成艾琳望着陸封的眼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她還是有希望醒過來的,有很大的希望。”
哈哈,陸封突然想笑,他悲慟地閉上眼睛,身體不住地搖晃着,似乎在下一秒就能夠栽倒在地。
成艾琳真的很在乎陸封,她很顧及陸封的感受,所以將真實情況換了一種說法。但是陸封不是笨蛋,他又怎麼會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厲茜有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這種可能性同樣很大。
“陸封,你沒事兒吧。”成艾琳趕緊扶住不停踉蹌的陸封。
陸封呆呆地望着她,神情恍惚,像是丟了魂魄一般,但是一秒過後,他毫無徵兆地抱着成艾琳痛哭起來。
“都怪我……嗚……媽的,我真是慫包……都怪我……都…….我真是……太沒用了…….嗚嗚嗚……”陸封邊哭邊含混不清地說着,由於抽噎,他的字眼無法連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但是他說的到底是什麼對於成艾琳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知道他的心裡很難受,以至於大男生的他此時哭得卻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
按照成艾琳的解釋,厲茜的槍傷本來是無傷大雅,但是由於耽擱的時間太長,導致流血過多,從而引發了其他的一些症狀。因此,站在醫學的角度來看,厲茜已經恢復了一個人應該有的生命特徵,包括呼吸、心跳等,但是按照活動的角度來看,厲茜仍然是一個重症患者,仍然面對着前方未知的危險。
陸封站在病房門外,透過門上的透明玻璃往裡面瞧了瞧。厲茜不動聲色地躺在潔白的病牀上,臉色如牀單一般,蒼白且毫無血色。
她的身上被各種各樣的電線、輸液管纏繞着,要是生性剛烈的她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被如此桎梏,她一定會大發雷霆,然後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統統打翻在地,傲嬌地說上一句:
“你們在幹嘛?本姑娘的身體好着呢,不需要這些醫用設備。”
然而,這終歸只是幻想,現實情況又是那麼的殘酷,以至於讓人沒有勇氣一直幻想下去。陸封眨了眨有些溼潤的眼睛,最後望上一眼,然後扭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