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約法三章

說來,他們這些修行之人的儀式倒也並不複雜。甚至比那些俗世間凡塵俗子的訂婚儀式還要省下許多繁瑣的程序。

這日,白筱語身着一身素色紗裙,而蕭毓軒一身月牙色的錦袍,兩人並肩而立,在衆人看來確是良配,宛若一對璧人。此刻,兩人的手腕已被一根細細的紅繩纏繞着分別系在腕間,他們正在等待着衛棲梧爲兩人進行儀式中最爲關鍵的一步——誓盟。

兩人將手微微往前一遞,放置於衛棲梧眼下。衛棲梧意味深長地看了白筱語一眼,眼中盡是不捨和無奈。隨即右手斜着分別在兩人手腕處劃過,任由皮膚上綻開一條細小的血線。白筱語微微咬牙,卻還是故作鎮定地轉頭望向一側的蕭毓軒。只見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他棱角分明的面龐。感覺到她在盯着自己,隨即也回頭望向身旁的女孩兒。蕭毓軒不得不承認,她的眼睛很漂亮,烏黑明亮的眼眸中隱隱透出幾分倔強,他能看出她眼底的悲怮和無奈。

血漸漸蔓延到紅繩之上,緩緩匯到一處。兩人閉上眼睛,衛棲梧爲他們運功,輕拈口訣,將兩人的血脈緊緊聯繫在一起。他們只覺得全身的血氣在經脈附近不停地運轉縈繞,他們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的流動。

時暮恩望着白筱語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經此儀式後,白筱語怕是和蕭毓軒再也分不開了。誓盟的妙處就在於只爲有情人而設,當一方遇到危險時,因爲血脈聯結所帶來的作用,另一方也會感受到戀人的境遇。

誓盟結束後,白筱語反倒覺得整個人輕鬆了許多。這下也好,爸爸那邊自己總算是給出了一個交代。可現在世人皆知,自己是蕭毓軒的未婚妻,以後究竟該如何面對蕭毓軒,又該如何自處呢?她決定要當面和他談一談。

“你有事找我?”他的語氣永遠是淡淡的,即使是疑問句,可仍舊聽不出感情來。

“我要跟你約法三章。”白筱語習慣了他的脾氣,也不想再花心思打什麼感情牌,反倒不如開門見山來的實在。

“是什麼?”

白筱語垂下眸子,睫毛長而密,湖畔的一汪池水在微風下泛起漣漪,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星星點點,恰好映襯着她的眼眸,頗爲動人。

“我知道你身中蠱毒多年,但說實話,我現在並不知道解救之法。我答應你會爲你除去體內的毒,保你冥殿平安。”

“你爲我解毒,我幫你擺脫這門親事是嗎?”蕭毓軒自然是聽出了白筱語話裡隱含的深意,主動說道。

“沒錯。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就算是還了我之前欠你的人情。”

“爲什麼你以爲我就一定會答應你呢?”蕭毓軒說着指了指這白家莊園周遭,嘴角掠過一絲不屑的笑容:“如果娶了你,我就是這雲門白家的女婿,這白家一半的基業和美人都盡在我手不說,還可以解除我體內的蠱毒。如果不娶你,那我除了解毒之外什麼都得不到,而且今日一過,如今天下皆知你是我的人,以後還會有人敢娶你嗎?這怎麼算都是個虧本的買賣啊。”

白筱語聞言一怔,向來她只覺得蕭毓軒寡言沉默,是個冷血動物,可他剛纔一番話卻又句句道明瞭事實。他的話意思很簡單,自己現在處於劣勢,手中沒有任何可以談判的籌碼,根本沒有資格和他談條件。況且即使來日他真的成功幫她擺脫了婚約,可這冥殿和雲門白家聲名顯赫,如今同道中人都知道自己已然是蕭毓軒未來的妻子,冥殿的兒媳。日後誰還敢娶她?

見白筱語眉頭緊鎖,滿是無奈,蕭毓軒眼中不禁閃過一抹邪魅的笑容,欲轉身離開時突然被她叫住:“我不在乎!”他回頭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眸,只聽她繼續道;“我不知道也不在乎以後會是個什麼樣的情形,我只知道我不能嫁給你!還是那句話,我的要求很簡單,只要這門親事作廢就可以。以後有沒有人娶我我不在乎,你也不必介懷。再說,我查閱過典籍,你身中蠱毒多年,這蠱毒一旦發作又如蟻羣噬心,這其中的苦楚我想你很清楚。既然你們蕭家遺訓中提到只有我才能幫你解毒,那我的利用價值可是不小啊。如果你不想蕭白兩家兩敗俱傷,那你最好答應我的條件,否則,作爲冥殿的少主,這個後果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蕭毓軒的面上依舊是淡淡的,似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竟沒有答話。但實則他卻咬緊了牙關,雙拳緊握,指頭的關節透出青白。他自小便已身中蠱毒,任憑冥殿費盡心力,苦苦尋找多年也並未謀到解救之法。每週發作時正如白筱語所說,又如蟻羣噬心,一口一口地細細咬着他體內的腎臟,體內的器官都好似絞柔在一起,疼到極點時疼痛感慢慢隱去,忽地又突然再次襲向全身,周而復始,生不如死。偏偏任何藥石都對他沒有用處,多少次他都產生了輕生的念頭,可作爲冥殿唯一的繼承人,他卻連自己的生死都做不得住。他原以爲這種痛苦會伴隨他終生直至死去,可那天冥殿發現了這一遺訓,自己原來是可以被救治的,不論要他做什麼,他再也不要受這噬心之痛。

“好,我答應你。”蕭毓軒一字一句地說道,“只要你幫我解了這蠱毒,我自然會放你離開。”

兩人擊了三下手掌,白筱語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確定的答案之後算是心頭稍有寬慰。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她簡單整理了一下思緒,現今,自己眼前有幾件事情是當務之急。

第一,她必須要查出那天偷襲她的到底是什麼人。

第二,要趕快尋找到蕭毓軒身上蠱毒的解藥,爸爸雖然答應了自己先訂婚的要求,可給出的時間卻是一年。她畢業之後就要嫁蕭毓軒爲妻了。她必須抓緊行動,這樣兩人的婚約纔可以解。

第三,真的是要趕快去學校了,實訓周早已經過去,雖然以自己生病爲藉口推脫着,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必須要趕快去學校,否則就要穿幫了。反正再堅持幾天就放暑假了,利用假期再好好處理也不遲。

第二天,白筱語一大早便起牀了,她要去向爸爸、大哥和自己所謂的“未婚夫”及其父母辭行,準備前往學校。

這還是她第一次與蕭毓軒的父母正式打照面。他們是在婚禮前夕趕到白府上的,所以初見卻是隻能在訂婚儀式上。但由於當天賓客衆多,而儀式中並無晤面敬茶這一俗世間人類的規矩和習俗,所以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

算起來,這倒真是自己現今名義上、事實上的父母了,不由覺得心中滿是緊張。想到這蕭毓軒素日的脾性,再念及他們冥殿的身份,料想他的父母性情也未必溫婉,倒確實是硬着頭皮走進廳堂的。

只見這白筱語一身學生裝扮,倒格外顯得她乾淨單純。她微微咬牙,壯着膽子,故作鎮定地向廳堂內坐着說笑的幾位長輩行禮,模樣好不乖巧。看到她如今這副模樣,蕭毓軒聯想到昨夜她口齒伶俐,與自己約法三章時的模樣,眼中透着昭人的不屑。

“自家人,無需多禮。”聽到一個低沉渾厚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傳來,白筱語料想這人應該便是蕭毓軒的父親,冥殿的宗主蕭水寒了。她應了一聲是之後緩緩擡頭,注視着面前自己所謂的“父母”。

她細細打量着蕭水寒,這個男人的目光,深而閃光。額頭上隱隱約約印着幾道皺紋,卻也不顯老態,讓人覺得威武豪爽。和自己想象中的模樣出入甚大,她原以爲蕭水寒和他的兒子應該很相像的。可儘管兩人眉眼相似,一看就是父子。但神情和氣質卻完全不同。如果說蕭毓軒是冰,沒有情緒,冷得嚇人。那蕭水寒就是草原上的狼,雖然年事已高,但眉眼之間依稀可見當年挺拔俊朗的氣魄。這樣的人,身上一定有着很多的故事。

可是不知爲何,望着自己的時候,他的眼神中總是透着一種莫名的傷感,就像爸爸的眼神一樣。

“來,筱語,過來坐。”思緒猛然被一個和藹柔弱的聲音驚醒,循聲望去,是一個美麗溫婉的婦人。想必她就是蕭毓軒的母親了。她慢慢走過去坐到蕭母的身邊,任由蕭母仔細打量着自己。

她的目光,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和藹可親。就像是母親注視着自己的孩子。她想,媽媽的目光會不會也是這樣。想到此處鼻頭一酸,眼眶中竟微微泛着淚花。可她心中不由又立即告誡自己,怎麼能這麼軟弱,忙將頭轉向一邊,假裝給蕭母的茶杯裡添水。蕭毓軒靜靜打量着她,將她方纔情緒的波動盡收眼底,眼神略帶複雜地看着她。

白筱語將被子遞給蕭母,只見蕭母一飲而盡後拉着她的雙手,將蕭毓軒輕喚至身邊。又輕輕拉起他的手,將他的溫熱的手掌放在白筱語的手上緩緩說道:“筱語,我把兒子交給你了。以後,你們要彼此照顧,相互扶持,記着了嗎?”話中似是蘊含着許多複雜交織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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