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從楚煬口中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淚水不覺地從凝兒眼眶中滑落至臉頰,這一生,有楚煬陪在自己身邊,夫復何求?
餘生和楚煬相伴,兩人遠離世俗塵囂,不再過問江湖朝堂之事。乃她畢生所願。
凝兒很是高興,可想了想又道:“那朝中…”
“凝兒,再給我一點時間,等我向父皇說明,等除掉朝中的亂臣賊子,還我家人以太平,我就可以帶你離開了。”楚煬輕輕拉起她的雙手,緊緊盯着她的眼睛鄭重的說道。
“師兄……”凝兒心中百轉千回,淚眼婆娑,看向楚煬,情不自禁地呢喃一聲。
“嗯……”她定定點了點頭,脣角噙着的笑容是那樣的明媚而溫暖,“那我們回府吧?”
“坐了那麼久的馬車,你不累啊?”
這不說還好,一經楚煬提醒,凝兒確實覺得渾身疲憊,耳邊便又迴響起了楚煬的聲音,“這裡食物衣被一應俱全,我們今晚就暫且在這兒歇下吧。”
經楚煬這麼說,凝兒心裡自是欣喜不已,忙定定點了點頭。可一想到朝中之事,凝兒又忙搖了搖頭,道:“明日你不上朝嗎?”
“懷王殿下近日偶感風寒,身體不適——”楚煬緊緊盯着凝兒的眼睛,挑眉好不得意地說道。
“師兄,要是讓人知道,定要說你因女色誤國了!”
“你放心吧,朝中的事情我早就處理完了,特地空出了時間陪你過生辰的。”楚煬解釋道,露出個笑來,看着凝兒就像看小孩子那般,凝兒只覺得他那雙眼睛裡頭好似蘊着滿天星辰,只讓人看一眼便會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那你也不能這麼草率吧?”
凝兒還沒把話說完,猛地一個力道,自己便已經被楚煬一把拉入了懷中,那懷中氣息是那樣的讓人安心,溫軟入骨,那人聲音在耳邊輕輕低喃,“這理由確實有些草率了…不過,你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側頭看到楚煬一臉委屈,像個要糖果吃的孩童那般,凝兒這時才猛地笑出聲來,挑眉笑說道“好,既然師兄這麼說了,那我就答應你吧!”
因了由窗滲入的皎潔月光,楚煬的輪廓在那微光之下也格外分明。
“凝兒——”面前男子喚了句,聲音卻如水般溫柔輕細。
“嗯?”
默了一瞬,見楚煬沒有繼續言語,凝兒下意識的擡起頭來,卻恰好被楚煬捧住臉頰,俯身吻在櫻脣上,宛若蜻蜓點水那般。
經楚煬方纔突如其來的舉動,凝兒臉上不禁蒙上了一層嫣紅,忙害羞地低下頭來。
“我的凝兒,總是那樣的可愛動人。”楚煬笑意未斂。
她“噯”了一聲,“我……”那話還未曾說出口,便已湮沒在楚煬纏綿悱惻的脣中。若說方纔的吻是蜻蜓點水,那現在的這個吻則是肆意而又激烈。楚煬緊緊抱着她,好似要將她揉進自己骨血,將她這個人一點一點摧毀那般,叫她此生再也不離開自己。
凝兒無力推開,只覺得一時喘不過氣來,身子軟綿綿的,只能兩手輕輕環着他的腰。
楚煬的指尖輕輕遊走過凝兒的腰間,隔着夏日輕薄的衣衫,凝兒彷彿能清楚地感受到楚煬掌心炙熱的溫度……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情”之一字,最是動人。我回過神來,看着室內二人相擁相吻的動人身影,眼中也不免蓄滿了笑意。
可忽地,自周遭的竹林中猛然間掛起了一陣狂風,飛沙走石,沙塵土礫,風吹着頭髮,衣衫亂舞,蒙上了雙眼。可隱約卻瞧見屋內二人恍若未聞,屋內似乎並未絲毫受到這股狂風的襲擊。我忙伸出手來擋住面龐,只覺得整個身子似乎都要被埋在那凜冽的驟風中那般。
不知過了多久,忽地,周遭的狂風忽然停止了吹襲,耳邊一陣輕風吹過,是那樣的寧靜安詳。
我慢慢放下胳膊,復又漸漸睜開眼睛,卻發現面前的場景已然歸於一片寂靜。竹屋中,依舊是楚煬和凝兒相擁相吻的畫面。可駭人的是,面前的一切卻似乎被潑上了猩紅的鮮血那般,淋漓粘稠,我彷彿能清晰地聞到充斥在空氣中腥甜的血的味道。
似乎有一把刀,在面前的情境中劃破開來,直逼屋內的兩人。可楚煬和凝兒卻恍若未聞那般。
“快走啊!有危險!!!”我着急的揚聲喊道,看不知怎的,他們卻彷彿什麼都聽不到那般。
楚煬扣住凝兒的下巴,看着她長長的睫毛扇了扇,似是對她在說些什麼,兩人面面相覷,眸中蓄滿了笑意。
“楚煬,你們快走啊!”我大步向前喊道,可他們卻依舊沒有回頭。那些鮮血緊緊地圍在竹屋外面,似是要將他們二人永遠包裹其中那般。
“快跑…快跑…快跑!”
我猛地睜開眼睛,眼簾中卻浮現出了楚煬和幕寶神情緊張的面龐。
“你醒了?”
“怎麼樣?好點了沒?!啊?”
耳邊不住地迴響着幕寶和楚煬焦急的聲音,我大口喘着粗氣,只覺得腦子一一片渾渾噩噩。在幕寶的攙扶下,我慢慢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方纔居然躺在亭臺中,手中還依舊緊緊地攥着那朵妖冶的彼岸花。
不知怎的,那朵彼岸花此時在我眼中彷彿浸了血似的,散發着妖冶濃烈的氣息,我只覺得它甚是可怕,又想到自己方纔所看到的一切,驚懼的忙扔掉了手中的花。
“你剛纔忽地就暈過去了,像是睡着了一樣,怎麼叫你都叫不醒,可把我們兩個給嚇壞了!”
幕寶着急的說着,旋即從懷中拿出一方乾淨的手帕,輕輕擦拭我額間的汗水。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聽到楚煬焦急的聲音,我忙搖了搖頭。可一想到方纔的情景,只覺得心中意難平。
我明明好好的,爲何會像幕寶方纔所言,忽然暈倒呢?
若只是暈倒,爲何會看到楚煬和凝兒的曾經?那些片段,那些對話,是那樣的真實,那樣的熟悉。我相信,那絕對不會是什麼幻境。那必定是楚煬和凝兒之間真正發生過的事情。
可若是如此,爲何我又會看到?
忘尤殿,楚煬,或是說凝兒,他們究竟和我有什麼樣的關係?
……
心中種種的疑問,只叫我覺得迷茫疑惑,擡起頭來打量周遭,卻讓我覺得身上猛地一個顫慄。
雖然我們三人此時此刻身在忘尤殿,雖然周遭並無任何人把守,甚至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那樣的安詳寧靜,宛如世外桃源。可隱隱地,越是如此,我卻覺得這裡更加危險之至,連同亭臺樓閣周遭生長着的那些彼岸花,似乎在日光下都顯得格外詭異妖冶。
“來——”說着,幕寶和楚煬兩人忙用力將我攙扶起來,身子一軟,便又倒在了幕寶的懷裡。
“這個地方不對勁——”見狀,楚煬環顧着周遭的一切,見我神情複雜,又問道:“你剛纔都看到了什麼?”
“我…”
“是啊,你剛纔不住說着什麼‘快跑’、‘快跑’,你看到什麼了啊?”幕寶在一旁補充道。
擡頭看到楚煬和幕寶探尋的目光,我想了想,實在覺得不好再隱瞞,遂道:“我,我剛纔看到了你和凝兒的一些過往…”
不知怎的,在提到“凝兒”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了楚煬眸中的驚懼和詫異,但眼底深處,卻還有一絲絲的慌張和期盼。
“你看到凝兒的模樣了?!”楚煬緊張地問道。
聞言,我不禁搖了搖頭。這也是我最爲詫異迷茫之處。懷王府中那間竹屋和我方纔在幻境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樣,想來,或許便是楚煬在凝兒死後將那件竹屋照樣移動,或是在府中重新修建,或可解相思的吧?
可不管是懷王府那間神秘的竹屋中所懸着的凝兒的畫像,還是方纔在幻境中所看到的凝兒,卻都不約而同的看不到相貌。
究竟是爲何?
恍惚之際,耳邊突然再次迴響起了楚煬焦急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你有沒有看到凝兒的模樣了?!”楚煬再次緊張地重複道。
見狀,我不免定定搖了搖頭,“我看不到她的模樣。幻境裡,不管是你,還是別人,你們的模樣都一清二楚,可只有凝兒的五官我卻看不到。”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楚煬的眸中是我從未見過的輕鬆和釋然,彷彿心中落下了一顆大石頭那般。但他的眼底,卻似乎也隱隱地含着那麼一絲絲的失落,讓人捉摸不透。
顧不得斟酌判斷楚煬的反應,我又將自己在幻境中所看到的事情盡數告訴他們、
“我看到,你在凝兒生辰之際,親自去捉,送給她的滿天流螢,還有那一年生辰,你爲她所修建的那處竹屋。你們…”
忽地,我清楚的看到了楚煬眼中噙着的淚水,彷彿下一秒就要從眼眶滑落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