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一支軍隊需要排列成方陣作戰呢?首先,他們需要預備隊,這樣能始終保持最前線的戰鬥力。其次,他們需要有人壯膽。
在很久很久以前,大約是維爾薩帝國的先民在衆神的忽悠下縱橫大陸的時候,曾經涌現過許多軍事理論家。有些人認爲方陣不需要太多的縱深,只要正面的人多就行了;有些人認爲方陣不需要正面多麼寬闊,但縱深一定要夠深。他們設計出了一種縱深達五十排的大方陣。這種方陣是如此的……以至於無論勝利或者失敗,後邊幾十排的人都不會參與戰鬥。
哦,持有這個理論的國度後來滅亡了。
當神殿軍的士兵終於散亂地來到了他們的長官的身後時,傭兵團的士兵已經排好陣型,嚴陣以待。他們的隊形並不嚴密,但卻井然有序。
冷兵器戰爭,打的就是士氣。
“真神的勇士!”埃拉休斯騎士忍住肩膀的疼痛,揮舞長劍指向傭兵團,“拿出你們的勇氣,爲了真神的榮耀!”
“奧丁的勇士!”喬尼有樣學樣,“爲了自由!不管是你們的還是別人的,這羣白袍!”
奧丁的勇士。一些經歷過二十年戰爭的神殿軍士兵有些慌了,而另一些只參加過抵擋穆薩塔入侵軍的戰士則是被對面那嚴整而高昂的士氣給震到了。只有少數戰士在信仰的支撐下還維持着一個戰士應該有的精神面貌。他們示威般地向對手抖了抖手中的劍盾,口中吼叫着,越過埃拉休斯騎士,向對面的敵人發起決死衝鋒。
你看,即使是這些最爲勇敢的神殿軍也絲毫沒有想過勝利。
傭兵團的士兵的迴應非常簡略。他們的巨劍依舊揹負在背後,手中也是清一色的劍盾。士兵們踏着整齊的腳步向前邁進,盾牌擋在身前,長劍的劍柄敲擊着盾面,發出沉悶的響聲。
第一批衝上來的神殿軍沒有攻到奧賽丁人面前。他們徑直向站在前方的喬尼和奧芬巴赫衝刺,然後被兩人輕鬆地放倒在地。喬尼的巨劍或許奈何不了聖武士那優質的板甲,但對神殿軍士兵的輕甲卻卓有成效。他與那些紅了眼的士兵保持着距離,手中的焰形巨劍像一條毒蛇一般,或刺或抹,破開敵人的皮甲,切開他們的皮膚,將血液從血管的束縛中釋放出來。
喬尼的劍砍在盾牌上,卻用自己的蠻力將盾牌壓住,劍刃一鬆,便刺進了一名士兵的咽喉。在另一柄砍來之前,他輕盈地後退一步,剛好讓過來勢兇猛的劍鋒。喬尼的劍從第一個遇害者的脖子中拔了出來,帶着豔麗的鮮血,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搭上了那名一擊打空的士兵的肩上。
喬尼往回一拉,手上便又多了一條人命。
完全不同於他面對板甲的狼狽。這劍刃如火焰的巨劍彷彿就是爲對付這等輕甲的士兵而生。即使是這些坦尼亞斯的老兵,生死也只在一合之間。
至於奧芬巴赫那邊,剛剛用錘杖結果了一名敵軍。死者的腦袋已經碎裂,血順着臉頰流下,完全辨不清他的本來面貌。
埃拉休斯騎士看着自己被對方如屠殺般幹掉的手下,心中着急,卻又無法立刻上前幫忙。他覺得自己的骨頭可能碎了,肩頭也一定有了一塊瘀青。聖武士唸誦着神聖的禱文,將持盾的左手放上自己的右肩。
聖療。
他瞪着變紅的雙眼,看向對面那些可惡的異教徒。
傭兵團的士兵已經抵達了最前線。他們吶喊一聲,開始了短暫的衝鋒,迅速將毫無隊形可言的敵人分割包圍了開來。人羣之中不時發出慘叫,大多都是背後中劍。或是砍傷,或是直接刺死。偶爾有奧賽丁的士兵被倒下的敵人砍中了腿腳,跌倒在地,但很快就被周圍無所事事的同伴給拖到後方,脫離了戰場。
“異教徒!”埃拉休斯騎士感覺自己就要蒙神召喚了。他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戰勝面前這些可惡的異教徒,這些來自奧賽丁的,崇尚黑暗的邪惡戰士,這些妄圖破壞秩序的奴隸種。
“仁慈的主,請您原諒我所犯下的罪。”他輕聲地念叨着,“我曾經拋下了您賜予我的智慧,用盲目的熱情指導了自己的行爲,以至於被異教徒的詭計所欺騙,使您的榮光蒙羞。”
說到這裡,聖武士突然想起了自己負責押運的輜重車,嘆了口氣。
“請您看顧着我,仁慈的主。”埃拉休斯騎士仰望天空,剛好是四十五度,“我將用異教徒的鮮血洗刷我的恥辱,我將用異教徒的屍體祭祀您,讓您的榮光照耀這片神聖的土地。”
然後他低下頭,顫抖着,用自己心中最大的憤怒怒吼了起來,吼聲駭人。正在收拾自己戰果的奧賽丁人聽見了,他們擡頭看向這個自己不敢輕易上前攻擊的聖武士;正在掉頭逃跑的神殿軍士兵也聽見了,但他們只是跑地更快了一些。
“你們將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聖武士怒吼着,衝了上來。
很巧,這句話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的很多地方出現過。無論是將異教徒拖入牲口棚的太陽神信徒,還是被太陽神信徒拖入牲口棚的異教徒。其中吼地最爲淒厲的是幾名因爲手下的背叛而被直接綁上火刑柱的貴族。
這些“你們將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中,有一些得到了印證,有一些還只是絕望中的叫囂。不過更多的則是一些永遠得不到印證的掙扎,比如埃拉休斯的這一句。
“啊!”聖武士朝着喬尼衝了過來。全身板甲的他就彷彿不可阻擋的戰神,不畏懼任何可能的攻擊。
除了奧芬巴赫的鈍器。
砰!
奧芬巴赫衝了過來,然後又被撞了開去。他的右手似乎受了一些瘀傷,但聖武士的狀況卻更加糟糕。他腹部的鎧甲完全凹陷了下去。
腹部的疼痛讓這堅強的戰士停下了腳步,微微彎下了腰。聖武士喘息着,透過面罩緊緊盯住對面捂着手腕面露痛苦的奧芬巴赫,目光中滿是恨意。
“喬尼!”奧芬巴赫倒抽着涼氣,“靠你了。”
喬尼的巨劍對於板甲十分無力,但一柄巨劍並非只有劍刃而已。他來到聖武士面前,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白雪皚皚的奧賽丁,面前站着的還是那一臉倔強的蘭斯洛特。
喬尼的劍刺了出去,不出意外地被聖武士的盾牌打開。然後他踏前一步,倒轉劍身,用劍柄狠狠地掄到對方的頭盔上。
如果你曾經被人套上水桶然後用力砸過一錘子的話……
反正埃拉休斯騎士的人生算是多了一項體驗。
一下,兩下……喬尼接連砸了五下。在這個過程中,可憐的聖武士甚至都沒能做出哪怕是最簡單的反抗。他已經完全懵了,並且無力地跌倒在地。
喬尼皺着眉頭看向那已經變形了的頭盔,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然後他摸出了腿上的短刃,踩住聖武士的胸膛,小心而仔細地將短刃順着鎧甲的縫隙探了進去。
“額……”聖武士醒了。或許是喬尼踩得太重,或許是短刃的鋒刃讓他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聖武士微微擡起了頭,然後……然後把喬尼的短刃給夾斷了。
頭盔和護頸,這兩件東西和在一起簡直就是一把剪刀。
“你這個混蛋!”喬尼愣了一下,然後憤怒了,“你這隻穿着白袍的蠢豬!”
這短刃可是他最得意的作品!哪怕質量並不好!
“亂動!”喬尼開始瘋狂地踩着聖武士的面罩,“你再亂動!亂,亂,亂動!”
連奧芬巴赫都看不下去了。
“喬尼,用這個。”奧芬捂着右手手腕,將自己的錘杖遞給喬尼,“咳,有人看着呢。”
喬尼接過錘杖,點點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閉上眼睛,彷彿在壓制自己莫名勃發的怒氣。最後,喬尼睜開眼睛,蹲下身子,瞄了瞄面罩的縫隙,將錘杖尾部的破甲錐猛地扎進了頭盔。
“頭盔不要了。”喬尼站起身,將沾滿了血和奇怪液體的錘杖還給奧芬巴赫,“你指揮士兵收拾戰利品,我要一個人靜一靜。”
這是奧芬巴赫第一次看到喬尼的狠辣手段,雖然是對敵人的。他爲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武器,點點頭,轉身招呼手下去了。
喬尼撿起剛纔被自己放到一邊的巨劍,默默地朝一旁走去。他一手握着巨劍,一手捏着短刃帶柄的殘片。腰間始終佩戴着的長劍隨着他的腳步搖擺着。
這是一個落寞的背影,只可惜無人欣賞。
喬尼回想着剛纔的那一幕,有一些暈眩。那是自己嗎?那種瘋狂,那種歇斯底里的發泄……自己在怕些什麼?
他低頭看着右手上那半把短刃,呆住了。
“喬尼!”艾絲翠兒趕過來了,“喬尼!”
喬尼回過神來,嘆了口氣,將短刃插回了刀鞘。他眨了眨眼,調整了一下情緒,回過頭,帶着一臉笑容:“你回來了。沒受傷吧?”
“沒有。”艾絲翠兒還不知道喬尼剛纔的瘋狂舉止,“你呢?”
“沒事,我和奧芬聯手,怎麼都不可能受傷。”喬尼得意地一揚腦袋,“除非是白袍的聖武士團的團長親自前來,不然,嘿嘿。”
打情罵俏一番,傭兵團的士兵們已經將戰利品收拾完畢。他們得到了一批重弩,還有一套聖武士的鎧甲。雖然沒有頭盔,但那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一名身材與埃拉休斯騎士差不多的老兵套上了這身鐵殼。直到隊伍重新出發,他的嘴也是咧着的,歡快地咧着。
“收穫不小。”喬尼滿意地看着一名戰士腰間鼓鼓的口袋——那裡面裝着所有他們繳獲的太陽神徽記,“現在我們去弄點吃的吧。”
當喬尼帶着他的人打算去弄點食物的時候,達芙妮正帶着自己的手下騎馬穿梭在叢林之中。奧賽丁的士兵不會騎馬,但在馬鞍和馬鐙的幫助下,坐上這些畜生的背脊還是沒有問題的。他們緊緊握住繮繩,就像初學騎車的少年會緊握自行車把一揚,慢慢地驅趕着自己胯下的馬匹慢慢往前移動。
森林的地形很複雜,而他們也受不了馬匹的奔馳。何況還是用來拉車的劣馬,能走就算是不錯了。
“達芙妮,達芙妮!”嘉蘭興奮地像一個小孩子,“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跟着斥候走,去集合的地點。”達芙妮漫不經心地回答,“如果路上能遇上他們,說不定還得幫他們解決身後的追兵。”
“放心吧,他們沒問題的。”嘉蘭在馬背上晃了晃腦袋,“我們不去哪個村莊看一下?”
“你想幹什麼?”達芙妮警覺起來,“我們可不是出來郊遊的!”
好吧,這兩個姑娘的思路其實都不是太正常……
“就是順路去看看嘛。”嘉蘭搖頭晃腦,“就是看一看,然後……啊呀,很快的,也沒危險,你們看着我進去就行了。”
“看着你進去……”達芙妮搖搖頭,“但是這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呢?”
嘉蘭想了想,點點頭:“村子裡不是還有一些神殿軍的士兵麼?說不定還能有些金幣什麼的……那都是錢啊!”
“洗劫一個村子,就爲了那幾個金幣?”達芙妮咧咧嘴,然後她回頭看了看那些小心翼翼騎着馬的士兵,“好吧,去看看好了。”
當這羣可笑的騎兵一臉驚恐地策馬衝出森林的時候,一個村莊的村民嚇壞了。他們和追擊者一樣滿臉驚恐,嘴裡叫嚷着,扔下手裡的農具和武器朝村莊的大門跑去。
即使是勇敢的晨曦軍士兵,面對這樣一大羣騎兵,也完全沒有抵抗的決心。
“停!”達芙妮命令道,並率先帶住了繮繩。剩下的士兵們艱難地控制着胯下的馬匹,漸漸地都停了下來。
“回到我這裡來!”達芙妮對着前方散佈的戰士大喊,然後等着他們混亂地策馬回來。
“好了,現在輪到我了。”嘉蘭嘿嘿一笑,翻身下馬,“你們就在這裡練練騎術吧。”
木牆上有輕弩和弓箭射向嘉蘭,但卻大部被她閃過。即使有射中的,也被她身上的貼身板甲擋住。箭矢的動能甚至連阻擋她的腳步都做不到。
“我就是傳說中的惡魔!”嘉蘭大喊一聲,雙手一搭一躍,便翻過了一人高的矮牆,“我就是傳說中的惡魔!”
當然了,沒有人會相信她的瘋話。着急奔逃的村民都漸漸停下了腳步——他們發現只有這一個人進入了村莊,並且都沒有去開門。
嘉蘭對於羣衆們的態度很是不滿。她撅起了嘴巴,然後朝着列成長槍陣型的晨曦軍衝了過去。當第一個犧牲者被她自下而上切成兩片的時候,人們才隱隱相信了這姑娘之前的叫囂。當第五名犧牲者被嘉蘭整個扎透然後扔到一邊的時候,所有人都崩潰了。連晨曦軍都崩潰了。
“我就是傳說中的惡魔!”嘉蘭橫鐮立馬,“所有信仰戴瑞尼斯的人都將被打入地獄!”
嘉蘭也沒受過什麼位面知識的教育。作爲一名傳說中的惡魔,她最多也只能把人拉回深淵而已。
當嘉蘭慢悠悠地走回達芙妮面前的時候,她的臉上洋溢着滿足的笑容。
“找到什麼了?”達芙妮問她。
“什麼都沒有找到。”嘉蘭微笑着回答,“但我要出名了。”
然後在達芙妮絮叨的責怪聲中,傭兵團騎着劣馬重新潛回了森林,留下了身後熊熊燃燒的村莊。
嘉蘭放火就沒有那麼多的顧忌了。
“達芙妮!”嘉蘭打斷了指揮官的唸叨,“我們再去找座村莊吧!”
“不行!”達芙妮果斷拒絕,“我們沒有地圖,必須馬上讓斥候帶我們去我們來的地方!”
“就沿着森林走嘛!”嘉蘭帶馬湊近了達芙妮,拉着對方的衣袖,“沿着森林,再找一座村莊,就一座!”
“……”達芙妮沉默了,然後掙脫了嘉蘭的手,打馬向前快走了幾步,“斥候,你能記得回去的路嗎?”
“應該可以……”那斥候的馬術倒是還行,“順着森林邊緣的話,沒有問題。”
嘉蘭歡呼了起來。
相比於“傳說中的惡魔”,喬尼的洗劫就要溫和許多。至少他沒有把屋子都給點着,也沒有刻意把屍體剁碎了亂扔。
“糧袋都裝滿。”他站在村莊的糧倉前命令道,“我知道有些重,但我們可能要在森林的另一邊等上幾天。”
喬尼這一邊沒有戰馬,但他們繳獲了不少重弩。喬尼在這座村莊的木牆下試了試傳說中的二段射,效果顯著,木牆上一個敢露頭的都沒有——當場被射死的也幾乎沒有,戰士們對自己的武器還不是很熟悉。
“點火,出發!”他再次命令道,“現在我們只有一個任務,就是順利地回去!”
這就比達芙妮和嘉蘭清醒地多了。這兩個姑娘終究還是把作戰任務演變成了一場郊遊。
殺人的郊遊……反正嘉蘭的興致很高。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