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與艾絲翠兒的這一番交鋒在喬尼的眼裡和寒暄倒也沒有什麼分別。遠遠地,他只看見雙方指揮官說了會兒話,然後一方突然回頭要走,似乎是急着執行任務去,然後被當地的長官強留了下來。於是賓主盡歡,氣氛和諧而美好。
“真是客氣,人家都要走了還強留下來。”喬尼這麼對周圍的夥伴說道,“不知道他們要駐紮多久。我們就一直等着嗎?”
“等着吧。”妮芙拍了拍自己的次元袋,“我這裡有充足的糧食。”
所以說,任何與法師有關的人,都是開了作弊器的。
這一等就是五天。
對於雅各布來說,這五天絕對是他人生中最爲難熬的五天。無論是當初被精靈追殺,還是後來因爲卡列尼將軍的死受到牽連而被冷藏,抑或是前些日子的頻繁受襲,都不能與這短暫而又漫長的五天相提並論。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雅各布更傾向於上陣與敵人廝殺。至少那種時候可以廝殺,並且對象是實打實的敵人,戰死了有撫卹,打勝了有獎勵。
第一天,一百五十一人的綠野之心兵團心安理得地住在雅各布手中精銳騰出來的城堡兵營,倒也沒有惹出太多的問題。他們最多也不過是要了百十來個靶子,又抱怨了一番狹窄簡陋並且骯髒的軍營——對於最後一項指控雅各布是絕對不承認的。
靶子就算了,畢竟都是射手,需要每天練習。雖然很麻煩,但雅各布還是讓人去準備了。對於兵營的抱怨很難聽,但雅各布也聽說過一些驕兵悍將的事情,對此捏着鼻子就當沒有聽到。至於那個叫做艾絲翠兒的女人,儘管很不願意,但雅各布還是得隨時應召,解決對方提出的要求,回答對方提出的各種問題。
一切似乎都還在正常的軌道上運行,雖然雅各布心裡有些憋屈。
第二天,狀況就出現了。
“我的人需要更加完備的娛樂。”雅各布還記得這個女人在清晨來到自己面前時的那份理所當然,“包括無限量供應的酒水,肉食。如果有可能的話,還有ji女。”
“ji女?肉食?酒水?”雅閣布當時就瞪大了眼睛,“你怎麼不說要一間能夠容納一百五十人的酒館?”
“這個,畢竟我們還是講道理的。”艾絲翠兒笑了笑,“你就不用另外造一座酒館了,把這些東西送來就行了。”
自由軍選擇的活動區裡確實有一座大型的城鎮。那座城鎮曾經有高大厚實的城牆,以及四百人的守軍。按理說城鎮裡找酒館是很簡單的,但城鎮的居民和依附土地的農夫完全是兩回事。簡單來說,城鎮裡的人已經跑光了。
好吧,酒還在,肉也有。ji女?
雅各布已經無力去考慮“軍紀”的問題了。
“你讓我上哪裡去找什麼ji女?”這位野望宏大的衛戍長官有些抓狂了,“你的那些手下到底是不是來打仗的?”
“當然是啊。”艾絲翠兒點頭,微笑,“所以才需要ji女嘛。不然我怎麼好意思讓他們去賣命呢?”
你怎麼自己不上?雅各布腹誹。不過他沒敢說出來。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子的實力如何,但現在必須得儀仗這些人的實力。
雖然看起來有些靠不住的樣子。
“ji女沒有。”雅各布斷然回絕,“即使我去抓女性的維爾薩人也不行。現在道路不靖,任何少於一百人的隊伍都是被禁止出現在道路上的。難道我要去調動本來就不多的那幾支巡邏隊去給你抓人嗎?”
“嗯,麻煩了。”艾絲翠兒點點頭,“其實如果金幣足夠的話,我們馬上就能爲你解決麻煩的。現在嘛,如果不滿足這些人的要求,可是會有麻煩的哦”
然後艾絲翠兒就轉身出去了,留下雅各佈一個人目瞪口呆。
這是所有麻煩的開始。
做爲一地衛戍長官,即使雅各布再不把維爾薩人的性命不當一回事,也不至於爲了一羣外來的軍隊而肆意禍害本地領民——搶劫和強搶民女那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前者可以美化爲戰爭稅,後者就沒法解釋了。
於是在太陽路過了一天中的最高處後,城堡裡便開始趨於混亂。酒已經送過去了,肉也去抓了些村民來烤。因爲能蹭點肉吃,所以這個舉動倒沒有被過於牴觸。
但已經把城堡的練兵場搞得一團糟的兵團成員卻並不滿足,甚至還有個別急色的十分不滿。
“女人”他們放聲高喊,“我們要女人XXX,沒女人打什麼仗”
這讓站在城堡塔樓上向下張望的雅各布十分無語。首先,沒有女人怎麼就不能打仗了?過去在故鄉遇見的那支伊比斯聖軍是他們所見到過的戰鬥力最強,作戰意志最堅定的,人家不就不需要女人麼?當然,跟一羣同性戀作戰確實也有些影響士氣……但沒女人怎麼就不能打仗了?
更讓雅各布感到古怪的是,那個名爲艾絲翠兒的女子就這麼默默地坐在一個角落,身邊圍繞着五個同樣是巡林客打扮的年輕女子,慢慢喝着屬於她的麥酒。
“一羣古怪的人。”雅各布搖搖頭,“傳令,守住城堡大門,別讓他們出去……其他的,就隨意吧。”
暗暗地,雅各布開始在心裡盤算起一些他過去未曾注意的事情——難道說,帝國高層有人想要陷害自己?可對於卡列尼將軍的部屬的清算不是早就應該結束了嗎?
震天響的抗議聲中,雅各布懷着無奈與擔憂的心思下了塔樓。
第三天。
雅各布的訓練計劃被嚴重影響了。雖然他在開始的時候就用威脅的方式警告過自己的手下,又在之後盡力隔絕了那支綠野之心兵團和自己手下士兵的接觸,但顯然,這種隔絕是毫無意義的。喬尼能辦到的事情,這些傢伙同樣能做到,而且講不定還做地更好。
反正結果是一樣的。
“衛戍官閣下。”這次艾絲翠兒很客氣——雅各布還記得當時自己心中一喜的感覺,“又有事情要麻煩您了。”
雖然很煩,但對方的態度還是很受用的。於是雅閣布難得真心地微笑道:“請講。”
“昨天晚上,我的屬下出去溜達了一圈,但今天還有三個人沒回來……”
“等一下”雅各布立刻就從之前的滿足清醒了過來,“你的手下出去溜達了一圈?”
“是啊,吃飽喝足難道還能睡覺嗎?總得鍛鍊一下吧?”艾絲翠兒笑着說,“但城堡守衛不讓我們出去,我們又不想麻煩您,所以就自作主張了。總之,能不能讓你的士兵幫忙找一下呢?可能就在城外哪個軍營裡睡着了也說不定。對了,最近的村莊在哪裡?他們可能去找樂子了。”
這是雅各布第一次產生了地方守備官的獨有感情——那種自己盤子裡的食物被人糟蹋的感覺。
“你少了幾個手下?”雅各布板着臉問道。
“三個。”艾絲翠兒回答。
“他們可能回不來了。”雅各布低下了腦袋搖了搖,掩飾住了自己不由自主向上翹起的嘴脣,“我第一天就告訴過你,這附近的敵人很強大,不要單獨外出。現在他們多半已經被殺死了吧。”
“但是沒有動靜……”艾絲翠兒有些迷惑。
雅各布對她的迷惑很滿意,於是說道:“對方有法師,而且誰知道你的人跑了多遠。所以啊,我說,你們還是老老實實在城堡等錢吧,估計還有幾天就能運回來了。”
“哦……”艾絲翠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故作悲痛的雅各布,“好吧,那我就先告退了。”
然後就這麼走了出去,留下雅各佈一個人目瞪口呆。
“連同袍之誼都沒有嗎?”目瞪口呆結束之後,雅各布鎖起了眉毛,“這到底是支什麼軍隊……我都得罪誰了?”
激將失敗的他苦惱地陷入了沉思。
第四天清晨,當三具被剝光了的屍體在大營的最外圍被發現的時候,雅各布再次燃起了希望。他已經不能再等待了,龜縮的態勢如果再持續下去,整個地區都會失去控制。而且,那些庫藏的酒與肉的消耗量也已經讓自己的士兵感到不滿了,當然,他自己也很不滿。
“天啊,竟然做出這種暴行。”陪同艾絲翠兒參觀屍體的時候,雅各布大聲喊道,“艾尼迪亞必將降罪於那些異教徒,竟然對帝國的士兵做出這種殘暴的事情來……休格小姐,您看這是怎麼回事?”
“是我帶來的人。”艾絲翠兒翻看了一下屍體,“嗯,是我帶來的人。”
然後她轉過身,對跟在身後的幾個兵團士兵說:“你們幾個把他們的屍體擡回去吧,看看有沒有相熟的,給料理一下身後的事情。”
然後她看向雅各布,面容嚴肅:“對不起,我要去處理一下我屬下的葬禮,失陪一下。”
這個時候的雅各布是十分高興的。按照慣例,同袍的葬禮之後必然是羣情激憤,然後戰心可用,就該拉出去殺敵了。他爲即將送走麻煩而激動不已,又爲那些即將遭遇麻煩的異教徒而感到興奮。
這種良好的感情一直持續到了日落時分。雅各布在塔樓上俯視着正在飲酒作樂或是訓練的綠野之心兵團,胸中的煩悶越來越厲害,簡直就要內傷了。
“到底還出不出兵了?”他鬱悶地想,“上午不是很肅穆很哀傷的嘛?”
於是他親自去問了。穿過一堆堆身上散發着各種氣味的士兵,雅各布來到了艾絲翠兒的桌前——她還是在一杯杯慢慢品着麥酒,眼神迷離而憂傷。
“你們什麼時候出發?”雅各布開門見山。
“嗯?”艾絲翠兒彷彿被驚醒般,然後淡淡地說,“拿到錢之後,我不是第一天就說過嘛。”
宛若從天堂掉入地獄,初春驟回寒冬,雅各布感到了一種發自內心並且難以壓抑的憤怒。
“爲什麼”他吼了起來,“爲什麼今天早上死掉的不是你們的戰友嗎?不是你們的人嗎?爲戰友復仇難道還要錢嗎?”
“啊,你聲音輕一點。”艾絲翠兒搖了搖頭,“太沒有教養了。”
雅各布感覺自己腦子裡有種什麼東西崩斷掉的聲音。他顫抖着,然後突然拔出腰中長劍。只聽滄浪一聲,長劍出鞘一半,便定住了。
一把短刀頂在了雅各布的喉嚨口,刀刃刺進去了幾分,一滴鮮血正順着刀脊緩緩流下。
短刀就握在艾絲翠兒手上。
“拿到錢才動手,這是我們的規矩。”艾絲翠兒看着雅各布的眼睛,眼神中混合着戲謔和殺意,“如果不是你這個廢物在這裡連幾個傭兵都解決不了,我還在南邊痛快地殺坦尼亞斯人呢,知道嗎?看看那些喝酒的傢伙,他們本來可以很快樂地獵殺坦尼亞斯人的腦袋,一個腦袋五枚銀幣,每天還包食宿,知道嗎?你的求援斷了他們的財路,現在還想對我拔劍?你以爲你長了幾顆腦袋,兩個嗎?”
雅各布說不出話來。雖然不知道身後自己的親兵是怎樣一個狀況,但雅各布完全可以想象——不然他們爲什麼一直沒有動作?
“我警告你,衛戍官大人,不要以爲我是軍隊系統裡的人,你就可以拿軍隊的要求來約束我。”艾絲翠兒用空着的那隻手拍了拍雅各布的臉,“我改宗艾尼迪亞不是衝着什麼前途來的,我就是來殺坦尼亞斯白袍子的,明白嗎?我的敵人是那羣虛僞僞善的白袍子,而不是什麼強大的傭兵,明白嗎?我這些天或許是表現地太過和善了,讓你以爲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
說着,艾絲翠兒鬆開了手,但雅各布還是僵着不敢動。
“你殺過人嗎?”艾絲翠兒把短刀插回腿上的刀鞘,也不擡頭,就這麼問道。
雅各布愣了一下,點了點頭,隨機被咽喉上的疼痛給弄得嘶了一聲——大半是因爲恐懼。
“殺過多少?”艾絲翠兒站了起來,盯着雅各布的眼睛。
“我不知道。”在這一刻,雅各布乖的就像是當年在父親的肉鋪裡幫忙的小孩子,“親手殺的大概也有上百個吧……”
這個數字實在是有些虛了。戰陣中哪兒有那麼多人給你殺,除非你是先鋒,而且還是亂戰。 шωш•ttκд n•Сo
“七百零四個。”艾絲翠兒冷哼一聲,回手端起麥酒一飲而盡,“託你們的武器的福,其中還包括六個聖武士。小夥子,你的路還很長。”
說完,帶着五名女巡林客,朝着自己的屋子就走。走到一半,艾絲翠兒突然回過頭來:“快點把錢送來,解決了這裡的敵人我們還要回去呢。你以爲只有你着急嗎?我比你更急。”
雅各布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回頭看了看同樣驚愕的親兵,默然不語。許久,在周圍重新開始喧鬧起來之後,雅各布對着兩名親兵一擺手,便往城門走去。
難熬的五天,難熬的五天。現在他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了,只要金幣快點到就行。
另外,讓他感到稍許欣慰的是,確實沒有人針對自己——這些戰士不用說,正是適合打叢林戰的貨色——
這五天裡,喬尼他們也是心焦。雖然有三個半夜溜去附近——其實已經很遠了——的村莊尋歡作樂的傢伙供他們解一解殺戮的癮,但這實在是太少了。雖然戰利品的質量幾乎壓過了過去的任何一場戰鬥。
“他們難道又調了一支軍隊過來龜縮?”嘉蘭在第四天的傍晚抱怨道,“我還以爲前天那三個人是斥候呢,我們都這麼褻瀆屍體了,他們連爲戰友復仇的勇氣都沒有嗎?”
“我覺得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喬尼翻看着手中的一塊翠綠色的木牌,也就是戰利品之一,“你看,這是一支‘兵團’,名字叫綠野之心。再想想看前天那幾個人身上的裝備。這些傢伙在艾尼迪亞人的軍隊裡好像也是保持傭兵的身份啊。”
“價錢談不攏?”安迪皺了皺眉頭,“我也想過這種可能,但能被調過來,說明他們還是遵守軍令的。怎麼可能到了地方之後又要更多的錢呢?這不合理啊,也說不通。而且佣金難道不應該是一開始就給足的嗎?”
“那就是他們財政獨立了。”喬尼撓了撓下巴,“上層付定金,下面要用兵的人結尾款……好吧,我自己說着都覺得好奇怪。”
“算了,他們不出來也是好事。”蘭斯洛特伸了個懶腰,抱住了喬尼的胳膊,“如果他們一個月不出來,這片區域就可以改稱自由軍領地了。這難道不好嗎?”
其餘三人咳嗽了一聲,紛紛將腦袋轉開。
“但是他們在這裡一天,我們就面臨一天的威脅。”喬尼拍了拍蘭斯洛特的腦袋,輕輕把手抽出來——這換來了蘭斯洛特嬌嗔地一個撇嘴,“如果我們能有更多人,並且能保證能有源源不斷士兵的話,我就帶着你們直接攻城掠地了。仗打到這份上,其實已經僵住了。”
但或許可以換個地方繼續發展,喬尼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