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過來坐。”韋明星看到陳明山進來,立刻熱情的站起來請他坐到沙發上,打開門喊秘書送兩杯咖啡進來。
“這是你的薪水。”韋明星從桌上拿了一張支票遞過去,陳明山趕緊雙手接過來,上面的數字比他預想的要好一些,這讓他心裡多多少少有些興奮,覺得這段時間的辛苦都有了回報。“謝謝!”他說。
“該是我謝謝你。”韋明星上下打量着陳明山,嘴角漸漸露出一絲笑。
收了錢後,陳明山一邊心喜於上面的數字,一邊迫不及待的問下一份工作什麼時候開始。誰知韋明星卻說不用他了。
陳明山立刻急了,他說:“威廉,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雖然這段時間辛苦了點火,但回報如此豐厚,他當然不願意丟掉這份工作,甚至他考慮過,威廉是個大方的老闆,如果可能,他很願意以後都爲他工作。
韋明星搖頭,“不是你的原因,斯達克,是我這邊暫時沒有這個需要了,我向你保證,如果我還要再請家教,一定第一個想到你。”他站起來,把陳明山送出了門。
看到陳明山不捨的目光,他在心中暗自發笑。其實只是他怕陳明山死在他這裡而已,沒想到只是短短一個月的工夫就能有這樣的效果。
這讓他非常驚喜,也開始覺得……那盞蓮臺與其賣出去,不如留在手中。
陶斌在半夜接到一個電話,讓他趕緊帶上錢去醫院急診,他跑下樓,借了隔壁情侶的車趕到醫院。
打電話給他的是同羣的一個女生,而送到醫院的人是陳明山。女生跟陳明山住得很近,兩人常常結伴搭車省錢。陳明山的鄰居發現陳明山暈倒在房間後,不肯自己打電話叫救護車,而是打給了這個女生。這個女生只好匆匆趕來,叫了救護車把陳明山送到醫院,但她手裡的錢也不夠,只好再打電話求助。偏偏羣裡最大的財主,周和他的女朋友去旅行了,其他接到電話的人不是推脫就是直接掛電話,能趕來的人只有兩個,其中一個就是陶斌。
幾人湊了一下交上了錢,而陳明山也很快醒了過來,但醫生說他沒病,只是身體不好,讓他注意休息,好好吃飯,多吃些有營養的。
陶斌聽了覺得奇怪,可當他看到陳明山後就不奇怪了,因爲不管誰看到陳明山都會這麼說的,他看起來簡直像是被折磨了半輩子的包身工。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了?”他悄悄問那個女生。
陳明山躺在牀上,毯子卻絲毫沒有起伏,連他的呼吸都輕得像是羽毛一樣。他的臉上毫無血色,皮膚蒼白,眼窩深陷,顴骨高聳,整個人皮包骨頭一樣。
“我不知道。”女生說,“我就知道他在打工,在翻譯什麼文件。”
翻譯什麼文件能翻譯成這樣?
陳明山醒來後聽完醫生的話對女生和陶斌道了謝,然後就眼一閉,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昏迷了。
陶斌走了以後,雖然心裡記着要去看陳明山,可他加入了一個小組,忙得天昏地暗就一直沒顧得上,結果半個月後,他的賬戶上突然轉入了一筆錢,就是他替陳明山付的醫藥費,他打電話給陳明山居然是空號,還是周告訴他說,陳明山被父母接回國了。
“他病得太重了。”周說,“只能回去了,留在這裡別說繼續學業,他連自理都成問題。”
陶斌才知道陳明山自那天后就一直臥牀,在醫院時還好,出院後別說下樓,連去廚房燒一壺水都寸步難行。迫不得已之下,他才把父母從國內叫來。他父母來了一看,當即決定帶他回國修養
“他打工賺來的錢還沒捂熱就全送給醫院了。”周不無可惜的說,“再加上回去個一年半載,延遲畢業,耽誤的時間和機會也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因爲這件事,陶斌記住了韋明星和他的拍賣行。一個月後,當他在報紙上看到一則訃告時,心裡第一次產生了不祥的預感。
訃告上寫着一位六十四歲的拍賣師,在自己開車回家的途中撞到了樹上,發生了不幸的意外。
陶斌上網搜了一下,交通意外新聞中寫得更詳細。這位名叫約克的拍賣師對工作非常認真,經他手所拍賣出的東西他全都記得,而且曾經爲了證明一幅畫的真僞,他跑了四個國家,前後歷時兩年,將這幅畫曾經有過的主人全都調查得清清楚楚,深受尊敬。
報道中說警方認爲拍賣師是由於身體原因先昏迷,然後才撞了樹,又因爲沒有車輛經過,沒有人替他及時叫救護車而導致了慘劇的發生。
拍賣師的妻子和孩子,以及同事都證實在最近一個月,拍賣師確實在工作上花費了太大的精力。
【他的臉色一直很糟。】
【我們勸他休息,可他不肯聽。】
【我一直希望約克能暫時放下工作,多在家裡呆一陣,陪陪孩子和我,跟我們一起去旅遊,放鬆一下。】
似乎一切都很清楚了,這個拍賣師的死完全是個意外。
但陶斌卻感到不安。
這間拍賣行似乎受到了詛咒,在之後的幾個月裡,先後有幾個人發生意外或因爲身體原因而離職。當然,發生不幸的只有那個出車禍的拍賣師。
受人尊敬的老闆威廉姆斯爲了員工的身體健康,特地自掏腰包讓大家都去進行健康檢查,然後根據體檢報告,勸一些人暫時放下工作,回家休息。
然後,他開始在報紙上登廣告招聘新員工。
這座城市並不大,新聞很少。這間拍賣行卻在半年裡包攬了大部分的新聞,但老闆所做的,卻不能說不對,相反,他是個體貼的好老闆,所有被趕出拍賣行的員工都得到了應有的賠償,只是由於他們身體不好才丟了工作。
工會的人也懷疑過拍賣行濫用人力,但受到調查的離職員工們卻都表示他們的工作一點也不多,每天準時下班,拍賣行並不提倡加班。
陶斌不知是好奇還是別的原因,他在聖誕節前的一個週末,去了這家拍賣行。
這間拍賣行只有三層樓高,一樓有接待室,而且還有一排可以稱爲簡陋的玻璃櫃用來展示拍賣品,。
陶斌發現其中的東西非常貼近生活,因爲幾乎全是名錶和珠寶。當看到只需要一點點錢就能買一個勞力士金錶時,也可恥的心動了。
接待室裡的青年沒有靠近他,而是一直面帶緊張的微笑看他。等陶斌走出去時,他覺得那個青年說不定還鬆了口氣。如果他當時走過去,青年一定更害怕。
這個青年就是新職員吧?
這間拍賣行似乎在本地也有很多年了。陶斌在拍賣行拿到的小冊子上說從1886年,這間拍賣行就由一個俄羅斯商人建立起來了,之後幾易其主,現在的老闆原來是個拍賣師(配了個一個年輕的東方人和一個大肚子地中海笑哈哈的中年白人的合照),陶斌認了半天才認出那個一臉青澀的就像剛從學校出來的東方人就是視頻中的僱主。
後來,原來的老闆回了澳大利亞,把這間拍賣行交給了另外一個人,中間可能發生了一些事,四年後,這間拍賣行成了那個東方人的,雖然他只是合夥人之一,但從最後配的照片是他的單人照,陶斌猜其他的合夥人是不能跟照片中的人相提並論的。
在小冊子的末尾,有這個東方人的名字。
“韋……明星。”陶斌佩服的念出來,人家也是來留學的,結果十年後就成了一間拍賣行的老闆。
聖誕節時,陶斌沒有回國,如果可能,他連過年都不想回去。不過家裡是不會同意的,就算家人的感情已經不怎麼好了,但過年時還是必須要僞裝成幸福美滿的一家人的。
但陶斌卻不願意在家中陪他們演戲,過完除夕就逃走了。他沒有回學校,而是去了杉譽大學看望住在學校的教授,還有當地的同學。
秦青在初二這天來看望施教授。她事先打過電話,發現有很多畢業的學生都會來看望施教授,爲了避開這些人,她是在上午過去的。
施教授不讓她帶禮物,她就帶了自己做的一盒蛋糕,想着施教授家如果來客人的話也可以當個小茶點,如果施教授願意自己吃的話,蛋糕軟嫩也不費牙,正合適老人吃。
等到了施教授的家才發現不止她一個人送蛋糕,不由得慶幸沒有做太大,就是八寸的一小個。從施教授家裡出來,正好碰到了陶斌。
兩人走個對臉,都愣了。
陶斌是驚喜,他不知道秦青家住哪裡,能碰上真是太幸運了。
秦青是驚訝,一個原本應該在國外的人突然出現在國內。
“嗨。”陶斌說,“不如去麥當勞喝杯咖啡吧?”這個時間也只有這裡開門了。
秦青在這段時間裡替司雨寒問了他很多關於留學的事,不好拒絕,就答應了下來。兩人左轉出校門,走了半條街就是一家麥記。
這個日子,這個時間,麥記里人不多,全是年輕人,他們多數點一杯飲料然後坐下抱着手機刷。
秦青和陶斌買了點飲料薯條坐下來。
秦青先開口,“那邊怎麼樣?”
陶斌聳聳肩,想笑,卻還是嘆了口氣,“很累,很辛苦,每天都睡不好。”他苦笑了下。對着以前的朋友同學都說不出實話,只會報喜,對着秦青,倒是能坦然相告。
可能因爲在他的心目中,秦青是個“強者”,所以他忍不住想去依靠?
分析了下自己的心理,陶斌趕緊低頭喝咖啡,覺得有點囧。
秦青:“堅持下去吧,會有好結果的。”
沒有安慰,這句話卻讓陶斌不自覺笑起來。
他的話開始多起來,學校、教授、同學、樓下的超市、麪包店、咖啡館,所有的事只要他想起來就說一通。
秦青一直默默聽着,不發一語。陶斌說的東西里有好笑的事,也有他遇到的困難,亂七八糟,天馬行空,沒有順序。
最後,陶斌也猶豫着把他懷疑那個拍賣行有問題的事說了。
“你管不了。”秦青說,“我也管不了,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在死,接受吧。”
這話雖然冷酷,不近人情,陶斌卻覺得輕鬆點了。當他開始懷疑後,每天都被良心折磨。現在有人告訴他“你管不了”反而是解-放了他。
倒完所有的話,陶斌輕鬆多了,兩人足足說了兩個半小時,外面的天都開始變暗了,也漸漸飄起了雪花。陶斌說:“我送你回去吧?”
秦青搖頭,摸出手機說:“我找我男朋友來,你走吧。”
陶斌見此就告辭了,他沒有給秦青帶禮物,覺得很不好意思,有心買一個送給她,又覺得太刻意,她不會收。走了以後心裡還記着這件事。
看着陶斌的背影漸漸融入人流,秦青握着手機,悠悠嘆了口氣。
……韋明星……
如果她不記得這個名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