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幾天之後小瓊一人來到了瀋陽,我和姜恆、秦青到火車站接的他。

我對小瓊說:“就一個人來了?小瑤呢?”

小瓊說:“她不打算考外省的學校了,準備在省內念。”

我說:“哦。”同時在心裡鬆了口氣。

小瓊來後的第二天,瀋陽就下起了大雪,那場雪下的真的很大,至少在我的記憶裡還沒見過這麼大的雪,後來聽新聞說,那是建國以來瀋陽最大的一場雪。

那天房間裡只有我和母親,其他人都去考央美了,我沒有報考,因爲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考上。呆在房裡看着窗外飄落的大雪花,我忽然想起韓絮說過,她希望我每年都能陪她在下雪的時候去看海。我激動的拿出手機想給她打電話,告訴她瀋陽這邊下大雪了,但是我忘了,瀋陽沒有海,韓絮的手機號碼也早已經換掉了。

我拿出速寫板,在紙上試圖畫出韓絮的樣子,但是怎麼畫都不像,腦海中她那動人的面容,讓我難以捕捉。這時我才發現,對於韓絮的樣子,我已經開始模糊了。我翻看手機裡韓絮的照片,每一個微笑都讓我心曠神怡,覺得她就在身邊,一想到這,我就覺得自己有了動力,一時間彷彿世界上所有的問題對我來說都不是問題,我可以成爲拯救世界英雄,我變成了內褲外穿的Superman,但當我正視現實,發現我和韓絮沒有未來的時候,我這個大英雄的心又忽然脆弱起來。我清醒的認識到,我根本不是什麼英雄,只是一個前途未卜的窮小子,在這個世界上掙扎的活着,盲從的來到瀋陽,盲從的報考着中國由南至北的各種學校,以爲自己正在挑選理想的大學,其實我們都不是在對大學進行挑選,而只是在被各個招生院校調戲。

當小瓊看到我一摞准考證的時候,他吃驚的說了一句:“我靠……”

我問小瓊怎麼了。

小瓊反問我:“這一摞都是准考證?”

我點點頭。

“都是你的?”

“是啊,怎麼了?”

小瓊嘆了口氣說:“我疏忽了,我應該囑咐你的,不要報考太多的學校。”

我說:“是啊,我都考噁心了,每天來回的折騰,身心疲累啊。”

小瓊說:“不只因爲這樣的考試耗費體力,你知不知道,其實來招考的大部分學校都是爲圈錢而來的,他們有一些學校只給遼寧省考生三四個錄取名額,然後招了很多人去考,其實能考上的只有三四個,其他上千人全都是炮灰,說白了這些學校就是來賺報考費的。”

讓小瓊這麼一說,我覺得我們真的就是一羣傻逼,並且傻的讓人發自肺腑的憐憫。

小瓊接着說:“就這一摞准考證,以你長期考試而導致的糟糕狀態,能有兩個學校給你下證就不錯了。”小瓊的話讓我又覺得“前途無亮”了,我當時真的好想哭,似乎生活都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晚上我問我媽,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考不上大學該怎麼辦。

她說:“現在不要想這些,等你真的考不上的時候再說吧。”

時間消耗着我的戰鬥力,在瀋陽接下來的日子對我來已經沒有意義,我如同一具行屍走肉,每天提着畫箱畫板進出於考場內外,我對我媽說,我不想再考了。她問我爲什麼,我沒有回答。在經歷頻繁的考試之後,不只是我的身心俱疲,我媽也跟着消耗了很多精力和體力,在我們的身心都疲憊的時候,情緒非常容易激動,所以在瀋陽的後半段日子,我和我媽的關係一度很緊張。她爆發了強大的控制慾,而我疲於奔命,煩躁至極。所以當她問我爲什麼不想再考了的時候,我已經預料到任何說辭,最後只能演變成一場毫無意義的口水戰,消耗我更多的戰鬥力,所以我當時什麼都沒有說。那時我媽就是我的最高指揮官,她每天負責給我報考,計劃我的將來,而我要做的就是按她的要求去做,至於我的承受能力,則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終於在我即將要崩潰的時候,魯迅美術學院的考試結束了,它是最後一個招考的學校。考試一結束我就從考場裡衝了出來,我用力握着手中的畫板和畫箱,我想把他們統統捏碎、摔碎、砸碎,但最後我沒有那麼做,畢竟是陪我征戰多場考試的兄弟,我打心底捨不得。正當我在思考該如何發泄的時候,在我身邊衝出了一個兄臺,只見他昂着頭朝着天一頓叫罵,然後他把畫箱“轟隆”一聲摔在了地上,畫箱裡的畫筆,調色盒全都掉了出來,這位兄臺毫不猶豫雙手握拳,高高跳起,然後雙腳重重的落在這些美術用具上,多次重複這組動作後,他變成了單腳跺,嘴裡仍然唸唸有詞地不閒着。一箱子工具在短短的幾十秒內,被踩的稀巴爛。

我在一旁看着,小聲嘀咕了一句:“真他媽爽。”

姜恆也從考場裡出來了,看見我就跑過來撞我了一下,然後對我說:“他大爺!他二大爺!他三大爺的!終於考完了!啊……!!”他用力捶着胸,“啊啊啊啊……”的怪叫着,我笑着看着他興奮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姜恆這麼狂野的行爲。

這時我發現一個提着畫箱和畫板的女生哭着撲進了一位母親的懷裡,她的母親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

那一刻,我突然也有種想哭的衝動。

專業考試終於結束了,但重頭戲還沒有上演,在經歷了專業考試的一段磨礪後,還有高考在不懷好意的等着我們,等到高考結束後,等到那一天,我們纔可以徹底放聲地嘶吼,大聲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