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高考倒計時牌上顯示的數字變成了“70”。

班級裡的人開始越來越少,尤其到了下午,教室裡寬敞的可以跳皮筋,大家都和小白請假出去找校外的老師補課了,但也不排除以補課的名義逃課上網的,班級一下子就散了。這讓其他普通班級的學生很眼紅,因爲他們沒有這個特權,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誰叫我們是美術班,但凡在別的班行不通的事情,放到我們班就行得通了,這是我們班三年來的特色。

後來有幾個逃課上網的學生被小白知道了,小白很生氣,決定不再給他們假。但年輕的小白根本不是那些老網蟲對手,一句:“你不給我們假我們就離家出走!”就把小白擺平了。

小白本着負責任的原則,向這些孩子的家長反映了這些孩子逃課上網的情況,沒想到這些家長的回答都如出一轍:“隨他去吧……”

王思夢也藉着這個機會天天出去幽會小森,並時常帶回一些小森送給他的禮物,每天玩弄着,愛不釋手。讓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小森送給她的一套從韓國帶回來的小酒盅,王思夢每天都要將水壺裡的水倒進不同的酒盅裡,然後一小盅一小盅的品着喝,這種低能的舉動證明她正處於熱戀中。

很快,“二模”隨着倒計時牌上數字的變小一天天向我們逼近,而這時的我們正忙着相互寫同學錄。

寫同學錄就像是談戀愛。開始寫的時候,就像是初戀,恨不得把那張紙上的每一個角落都寫上“我愛你”;後來寫的有點厭了,就像是找了個睡伴,大家互相滿足,我寫幾句好話騙騙你,哄你開心,各取所需之後,各奔東西;最後寫的疲倦了,就像是老夫老妻,沒有那麼多激情燃燒的歲月了,寫那麼多幹嘛,短短一句話:我們的感情,一切盡在不言中。

寫同學錄佔據了我在學校的大部分時間,每當我寫煩了的時候,看看桌子上的那些試卷和練習冊,我就又有動力繼續下去了。

伴着無數張的同學錄,“二模”考試來了,結果在意料之中,那次考試又成了我的噩夢,總分290,破了我的歷史新低。

我手裡玩弄着成績單,看着上面“290”這三個數字,怎麼也想不通,滿分750分的題,我怎麼能連一半的分都沒考過?這要是高考該怎麼辦?

我被自己的成績深深的刺激到了,我覺得我如果再不幹點什麼以後就什麼都不用幹了,可我真的差的太多了,“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這樣的話已經鼓舞不了我了,我開始放平心態,順其自然,破罐子破摔。

就是在我受刺激的那天,長時間努力死磕的大海終於崩潰了。那次考試,他是全班的第十三名。

知道自己是第十三名後的大海,先是盯着自己的成績單看,一動不動的,似乎在思考什麼東西,然後在一個豁然開朗的表情之後,他又盯着韓小鎂的後腦勺看。起初大家都沒留意他的舉動,直到他笑着盯着韓小鎂的後腦勺看了一節課之後,大家都覺察到大海不對勁兒了。

下課後,大海跑到韓小鎂的座位上,問韓小鎂:“你爲什麼上課的時候總看我呢?”

這句話讓我想起了當年的紀陽在食堂露着一口小白牙問我:“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韓小鎂被嚇到了,她不知道大海在說什麼,她在考慮自己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大海笑嘻嘻的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又開始盯着成績單不說話了。

大海真的瘋了,沒人能說清楚是誰把他逼瘋的,沒人看見過兇手。他可能是被校長“扼殺”的,可能是被韓小鎂“情殺”的,也可能是被這重重的學習壓力“絞殺”的,但這些證據都不充分,我們只能認定他是“被自殺”的。

我想過很多人會瘋掉,比如王思夢,我曾經以爲她會爲了姜恆而瘋掉;比如唐龍,我曾經以爲她會爲了王思夢而瘋掉;又比如小暴,他完全可以爲了張珂瑩而瘋掉;再比如我,數學竟然考了零分,有十足的理由可以瘋掉,但是我們都沒瘋,仍然每天沒臉沒皮的呼吸着。可大海卻瘋了,他彪悍的身型終究沒能保護住他那顆脆弱的心,他到底是被打垮了。

瘋了之後的大海,還和以前一樣同大家坐在教室裡上課,他沒有被勸退,因爲差幾十天就要高考了,有些事情,已經沒有必要了。

在剩下的幾十天裡,大海常常會在操場上獨自散步,偶爾停下腳步,然後笑一笑,再接着走。他還會給我們講一些故事,說他已經被某知名美院以第一名的成績錄取了,還告訴我們他能有今天是多麼的來之不易,有時候講得連我都覺得是真的了。他講故事的功夫確實了得,即使他瘋了,講的故事卻仍然那麼有邏輯。他本來可能成爲一名作家,至少他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可惜,現在給我們講故事的這個人,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大海了。

那年夏天,像大海這樣瘋掉的學生,我們學校一共有三個。他們症狀相似,喜怒無常。他們會邊哭邊在紙上亂塗亂畫,也會笑着隨機向一名同學破口大罵,雖然他們已經成爲了我們眼中的異類,可我還是很佩服他們。他們爲了理想、爲了愛情、爲了成績,付出了他們的意志和意識,擾亂了自己的思維,以此後非正常的生活爲代價,瘋得義無反顧。雖然他們的受挫能力不行,但他們的那種偏執的對待一件事物,孤注一擲的精神,至少證明他們曾努力認真地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