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吾邑里,昆吾牟盧正召集羣臣手下開會,商議如何退敵。
司寇利和嘆着氣說:“君上,雖然我昆吾之師英勇,這次打敗了商師,可沒有擊潰他們,還是毫無用處。西邑夏又不肯出手幫忙,我們要退敵實在太難。”
昆吾建說:“現在也沒人給我們送信了,也沒法再襲擊他們的運糧車隊。”
“那個法子雖然有效,可太慢。”牟盧一揮手說:“本伯想好了,把全城所有的軍隊都調集起來,凡是能拿動武器的都武裝起來,再次出城,和商師拼了,不獲勝絕不回城!反正是個死,本伯寧願死在沙場之上。”
他的話音未落,突然打個寒噤,身子抖了抖,突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急忙閉上眼用力甩甩頭。
冢宰蒙塗一看,急忙問:“君上怎麼了?”
“啊,沒、沒事,可能昨天晚上沒睡好。”
“那君上,趕快再去休息一下,養好精神,畢竟我們還要面對強敵。”
“嗯,冢宰所言極是。”牟盧說着,從坐席上站起來:“你們速去整編軍隊,三日後出戰……”
他說着話,就開始打哈欠,然後回到後宮的寢宮,感覺腦袋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連帽子、衣服、靴子都沒脫,往榻上一趟,就鼾聲如雷。
琴祁見牟盧睡了,不敢打擾,輕輕過來給他摘了帽子、脫了靴子、解了鞶帶,蓋上被子。
可牟盧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第二天好歹起來,仍然蔫蔫的沒精神,馬虎吃了飯,上朝,聽衆臣的彙報,聽着聽着,他竟然在坐席上打起呼嚕來。
衆臣見他迷睏,都很奇怪,牟盧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以前三天三夜鏖戰他都不打瞌睡,這回怎麼剛起牀就瞌睡?
衆人也不敢再多說,讓人扶他到後宮,他一頭睡倒。
這次睡倒就再不醒了,一直鼾聲如雷地大睡,琴祁來喊吃飯都不動,琴祁又不敢強喊,怕牟盧跳起來暴打。
到了第三天,琴祁去喊,以前喊喊還有反應,哼哼兩聲,可這回連反應都沒了。
——因爲商湯詛咒到了第三天,他用兩把桃木劍對穿了偶人的雙耳,牟盧在睡夢中失去了聽覺,所以喊他根本聽不到。
琴祁害怕了,跑出來告訴羣臣,君上一直酣睡不醒,喊都喊不應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羣臣急忙跑來看,昆吾建上前喊,仍舊沒反應。
“怎麼回事?”昆吾建驚異地說:“君上修道之人,‘金經’煉到高級境界,即使是三天三夜不睡覺也不會犯困,怎麼現在竟然如此瞌睡?喊都喊不醒。”
大尹碩說:“這事情的確古怪,不正常,趕快傳巫醫來看看。”
巫醫來了,號脈、聽呼吸、翻眼皮,診斷了一番,說君上這是得了“迷睡症”,大概是勞累過度所致,得服藥、鍼砭,同時還要舉行禳祓儀式、到宗廟去向祖先舉行禦祭。
巫醫和巫師們一齊行動,祭祀的祭祀、驅鬼的驅鬼、下藥的下藥、扎針的扎針、熨灸的熨灸,足足鬧了五天,到了第八天頭上,昆吾的羣臣們徹底的慌了——昆吾牟盧已經氣若游絲,連呼嚕都打不動,進的氣不如出的氣多,眼見要不行了。
羣臣和巫醫、巫師們都驚慌失措,不知道牟盧到底得了什麼病,看來不是“迷睡症”。
昆吾的大巫靈瓘負責祭祀祝禱,把昆吾歷代祖先都祭祀了一遍,重要的祖先祭祀還不止一次,可折騰了這麼久,把君上折騰到快死,眼見一天不如一天,心裡又驚慌又鬱悶。
傍晚,靈瓘完成了當天的祭祀回到家裡,坐在飯幾前長吁短嘆,一口都吃不下。
他的夫人伺候他吃飯,見他鬱悶的樣子,一問情況,靈瓘把事情說了一遍。
“這個麼,”夫人眨眨眼:“您爲什麼不問問公公?他可是昆吾資深的大巫,見多識廣,也許……”
靈瓘跳起來就奔後院,去見父親靈昶。
靈昶都九十多歲了,早就退休在家養老,不大問朝中之事,聽兒子這麼一說,老巫師大驚,急忙拄着柺杖起身,坐車到了公爵府,來看牟盧。
羣臣見老巫師來了,都一齊起來迎接、見禮,然後跟着到後宮來。
靈昶到了牟盧的牀前,聽聽呼吸,摸摸脈搏,扯着耳朵看看,又翻開眼皮看看,還沒看完就驚叫起來:“君上這是中了式術!不是生病了!”
——果然是老馬識途,老巫師識破了商湯的巫術。
“什麼?式術?”衆臣大驚。
老巫師嘴脣哆嗦着:“君上耳朵裡有血,眼睛裡連瞳仁都沒了,這、這、這是被人偶式術決了五官,現在幾天了?”
琴祁說:“從君上開始迷睡,到現在……第八天了。”
“你們怎麼不早告訴老巫!”老巫師頓足捶胸:“完了完了,君上性命堪憂!如果不趕快解除式術,君上必死無疑!”
衆人都嚇壞了,昆吾建說:“老大人,您快說,怎麼解……”
“現在都有點晚了,”老巫師用柺杖搗着地說:“現在都第八天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作法施術的人,把偶人搶回來,用還魂術爲君上召回魂魄,燒掉偶人,也許還有救。如果再不行,只能殺掉那個作法的人。”
“誰?誰用的式術?”昆吾建驚慌地問。
大尹碩說:“還有誰?肯定是商湯這個叛賊!他打不過我們,就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據說他跟着貸子相學過詛祝之術,只有他能幹得出來!”
昆吾建邁步往外就走。
冢宰蒙塗叫道:“司馬大人,您要幹什麼?”
“去組織一支死士,我親自帶隊,衝進商營裡,殺了成湯,搶回偶人!”
“使不得!”左司馬離說:“商營那麼大,您知道商湯在哪裡作法?何況商營那麼多人,你們就是殺進去,也不可能一步趕到法壇,等你們殺到那裡,他們早聞風帶着偶人跑了,你能殺遍整個商營?”
“左司馬說得對啊!”司空澠生說:“這樣強攻,最多殺些人,不僅搶不到人偶、殺不了商湯,你們很可能也回不來了!”
衆人驚慌失措,鬧鬧嚷嚷,也想不出個好主意來。
這時候,夫人琴祁站出來:“各位大人,你們不用商量了。這件事,由妾身去辦吧。我潛入商營裡,去把偶人盜出來,如果有可能,就殺了成湯。”
衆人頓時安靜了,等瞪大眼睛看着琴祁,這時他們纔想起來,琴祁夫人是昭靈夫人的弟子,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昆吾建平時很尊重這位嫂嫂,敬重嫂嫂的爲人,他也知道琴祁實際上武藝高強,只是從沒顯露過。
聽琴祁這麼一說,昆吾建一步跨過來,噗通一聲給琴祁跪下了:“嫂嫂,愚弟知道這麼多年我兄長對您不好,您能深明大義,爲國爲君,挽救昆吾,愚弟這裡給您叩頭了!”
說着,昆吾建就地磕了三個響頭;其他臣子也都呼啦跪下,給琴祁磕頭。
“叔,還有各位大人不必多禮。”琴祁斂衽還禮,從容地說:“妾身從來不干預政事,這次爲了丈夫,爲了昆吾,妾身也得捨出這條性命。不管他對妾身好壞,畢竟也是妾身的丈夫,不能眼看着他這麼死了。如果君上死了,妾身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羣臣中有人感動得抽泣起來,他們覺得琴祁真是一位難得的好夫人,可惜嫁給牟盧,好日子沒過幾天,經常被家暴,現在仍然不忘夫妻之情,願意捨生忘死,自然感動,又是一番磕頭。
到了半夜子時,一個黑影上了昆吾邑的西城牆,從高高的城牆上一躍而出,輕盈落地,飛跑到護城河邊上,把腋下夾的一塊木片向河面拋出,同時身體也躥出來,木片落在水面上,人也跟着落下來,腳在木片上一點,身體又騰空而起,一躍就到了護城河對岸,然後象箭一樣向商營方向疾躥而出,消失在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