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藥在萬水國中,終日無他事煩擾,每天專心煉藥,倒是越發怡然自得起來。
她煉製的藥物,千奇百怪無所不有,萬秀宮內外,終日飄着淡淡的藥香。
最近幾日,她也不知煉製的什麼奇藥,那味道非蘭非麝,也不苦澀,竟不像是尋常能見的草木所煉製,路過萬秀宮的宮人們聞到了,回去紛紛議論,最後,這議論終於也傳到了閔蕭邪的耳中。
那日被明藥拒絕,他甚覺顏面有所傷,此後便不再踏足萬秀宮,聽了這些議論,藉着好奇,他才又來到萬秀宮附近。
尋常宮人路過萬秀宮,都是隔着老遠,而他就立在門口,更覺藥香濃郁,果然是從未嗅過的稀奇氣味。
門外藥香滿溢,門內煉藥的便是自己心心念唸的佳人。閔蕭邪立在門口,便覺心蕩神馳,腳下幾乎控制不住,便情不自禁要往門內走去。
可是……
進去了又能說什麼呢?
想到當日尷尬情形,閔蕭邪終究是搖一搖頭,又原路返回了自己的寢宮。
爲避人耳目,他是獨自走過來的。回去的時候仍是孤身一人,走到半路,便覺腳下不聽使喚一般,如同生了根定在地上,無論如何不能往前邁開腳步。
他擰了擰眉頭,腿上加了力道,終於恢復一些力氣,可仍是踉踉蹌蹌,多走了好一會兒纔回到寢宮去。
閔蕭邪覺得此事蹊蹺,一回到寢宮,立刻傳了太醫來。
太醫一到,他便將方纔情形一一說了。太醫微皺眉頭,思索片刻,以爲是中了食物之毒,方問:“皇上可食用過什麼特別的食物麼?”
閔蕭邪命人將今日用膳的餐單取來,太醫一一過目,並無不妥,跪地爲他把了脈,又覺此時脈象平穩,毫無中毒的跡象,若當真是食物中毒,不可能這樣快便不藥而癒的。
這事奇怪,太醫一時沒有頭緒,便兩根手指搭在皇帝脈門上,一時沒有起來。
閔蕭邪略有不耐,提高了聲調問:“可診出結果了?”
太醫這才忙放開他手腕,赧然答道:“這……皇上脈象平穩,並無中毒或生病的徵兆。依微臣愚見,皇上……並沒有事。”
“沒事?那朕爲何方纔手足僵硬,幾乎不能行走?”閔蕭邪怒問,心裡也不知道哪裡躥來的一股怒火,將面前的黃花梨大理石大案一掌拍碎,繞是如此終是覺得不能消氣。
太醫登時嚇了一跳,唯唯諾諾道:“微臣醫術不精,未能診斷,還望……皇上請旁的幾位太醫過來,一起爲皇上會診。”
閔蕭邪心中不耐,恨這些太醫無能,但也唯有按照他所言,叫了幾位太醫過來,一起診脈推敲,可結果仍是,未中毒,未生病。
一室之內,只有閔蕭邪與幾位太醫,面面相覷之間,都是十二分的好奇。
最後還是閔蕭邪腦中靈光一閃,突然問道:“朕方纔經過萬秀宮,聞到一陣異香,這症狀……可與那香氣有關?”
太醫們互相對視一眼,忙道:“臣等立刻去查探。”
幾位太醫得了皇上吩咐,馬上來到了萬秀宮附近。
走到門外,果然已聞到異香撲鼻,他們深嗅幾次,也辨不出這到底是何藥物的氣味。正巧有個宮內丫頭出門,他們便攔住問:“這是什麼氣息?”
小丫頭如實說道:“是明陽公主煉的藥。”
“哦?你可知是什麼藥?”
小丫頭搖搖頭,面色也是疑惑不解:“姑娘煉的什麼藥,哪裡會告訴我們?不過如今煉製的這一種,聽說能叫人服用之後渾身力氣盡失,便是靠近了聞一聞,都能叫人手足僵硬不能行動,很是厲害呢。”
太醫們聞言,頓覺稀奇,不信世上竟還有這等藥物,可轉念一想,皇上方纔說自己也有手足僵硬難以行動的症狀,便知定是因爲聞到了這藥香所致。
可是……
看一眼這個行動自如的小丫頭,太醫不由問:“那姑娘你何故無事呢?”
小丫頭笑道:“大人們有所不知,我們都是用過解藥的,自然無礙。可旁人就不成了,比如幾位大人,此時還未發作,可等上一會兒,待你們回去的路上,恐怕這藥性便要顯出來了。”
太醫又問:“是什麼解藥?”
“這我們可不懂了。”小丫頭搖頭,又道:“姑娘配製了藥水,用毛巾沾溼了,在口鼻處捂一會兒,一整日不會受那藥味兒侵襲的。”
這小丫頭說了這些,便說自己有事要走,太醫們見從她處也問不出什麼,便點頭放她去了。
查清了事情始末,幾個太醫回到皇上寢宮向閔蕭邪覆命。
他聽了太醫們所述,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太醫便問:“皇上,可要臣等去問問那明陽公主?”
閔蕭邪也不知想着什麼,一時有些愣怔,太醫見他不語,又問了一遍,他方回神答道:“哦,不必了,這件事朕自有計較。你們且下去吧。”
“是。”
屏退了那些太醫,閔蕭邪想着明藥煉製的那奇藥,心中越發活動起來。
萬萬想不到,這小女子還有如此本事,煉製的藥,能叫人手足僵硬動也不動。
若是到了戰場上,他萬水國得此奇藥,叫敵國軍隊失了力氣四肢僵硬,到時再想得勝,還不是易如反掌麼?
倘若明藥能爲他所用……
可她的身份,一來是明國公主,二來是白國太子妃,無論哪一重身份,都不會幫助他閔蕭邪的。
唯一能讓她爲萬水國效力的方法,便是將她納爲自己的皇妃。
然而那一日,她又明明白白地拒絕了他,一念及此,閔蕭邪又是不堪其擾。
正扶着額頭坐在書案後頭嘆氣,他近身伺候的太監正巧送茶來,見他這樣子,不由問:“皇上因何嘆息?”
這太監是打小伺候閔蕭邪的,自然對他的脾性摸的一清二楚,不過一眼變能夠看清楚了閔蕭邪的憂愁。
閔蕭邪擡頭望他一眼,這眉目慈和的老奴,從自己兒時便已在身邊伺候,他還記得小時候,騎在他的背上假作騎馬,他爲了哄他高興,何事都肯去做。
雖然身份是奴才,可在閔蕭邪心中,他已近乎親人,對待他,並無多少防備之心,因而搖頭嘆息道:“你說,若是朕想得到一個女人,該用如何手段?”
那太監聞言不由得詫然問:“皇上何出此言?普天之下,哪個女子不是任由皇上挑選?”
閔蕭邪卻嘆息了一聲,將袖子拂在書案上,道:“她不是萬水國人,而且……朕要的是心。”
也曾想過對那明藥用強,她一個弱小女子,總是力不能拒的,可再想及她的性格,看似溫柔如水,實則比誰都剛烈。那一晚他表明心意,見她如此果斷拒絕,便可知她性情。倘若當真用強的,只怕她會寧死不從。
老太監見他面有爲難之色,想到他對明藥的另眼相看,頓時明白他所思是何人。心念一轉,又說道:“若是要心,其實也不難。”
閔蕭邪不過對他抱怨兩聲,好叫心頭鬱悶散去一些。可不想他卻胸有成竹,說什麼“其實也不難”。
閔蕭邪心想,他一個無根之人,從未嘗過男歡女愛,如何能明白這些?饒有興趣,不由笑問:“哦?那你說說,如何俘獲女子的心?”
老太監道:“天下女子,最逃不過的一關便是英雄救美。倘若皇上能尋機會救那女子於危難之中,她心生感激佩服,還愁不將一顆芳心奉上麼?”
英雄救美……
這幾個字在閔蕭邪心頭一亮,他竟覺得頗爲可行。
自己身爲九五之尊,被人捧慣了,從未想過如何討好旁人,萬萬想不到,這討好女子的本事,竟還不如一個老奴。
閔蕭邪笑道:“沒想到,你對這事還如此精通。”
老太監略有赧然,訕笑道:“老奴隨口一說,讓皇上笑話了。”
閔蕭邪卻道:“朕並非笑你,反倒覺得這法子十分可行。你去安排一下,叫幾個人到萬秀宮去,向那明藥尋一點麻煩。”
老太監心領神會,立刻便要去辦。閔蕭邪卻又叫住他:“若是明藥問起他們身份,你知道叫他們如何作答?”
這尋釁之人的身份,必不能叫明藥生疑。老太監略一思忖,便道:“老奴只叫他們說,是廢妃胡氏的親信?”
閔蕭邪點點頭,“算你有些腦子。”又將手一揮,“快去辦吧。”
萬秀宮中一切平靜,明藥圍坐在藥鼎一旁,正耐心等着時辰,便聽丫頭慌慌張張進來,喘息道:“不好了姑娘,有人拿着刀劍進來,正尋釁鬧事?”
“哦?”明藥秀眉微蹙,心裡不免起了疑惑,穩定了小丫頭,道:“什麼人?”
這裡到底也是皇宮,戒備森嚴,居然還會有人闖進來?
小丫頭答道:“說是來替胡貴妃討一個公道的。”
明藥聞言,頷首思索片刻,便隨着小丫頭來到廳內。見幾個侍衛和太監,各執武器橫在廳中,果真是一臉恨怒。
其中當先的一人凶神惡煞,見了明藥便吼:“就是你?害得我們娘娘進了冷宮?”
明藥不屑地冷笑,將小丫頭擁在了身後,手指緊緊捏着廣袖裡的刀鋒,道:“正是我,你待如何?”
“好!”那人長刀出鞘,明晃晃的刀刃在明藥面前一晃,厲聲道:“敢害我們娘娘,我看你定然是不想活了!”
閔蕭邪在萬秀宮中派了不少人服侍,卻並未派侍衛來,宮內倒是時時有巡邏守護的,可偏偏此時正是交接班的間隙中,無人來保護明藥。
幾人來者不善,宮中奴才都瑟瑟退到一旁不敢抵抗,明藥只道:“你們躲遠一點,刀劍無眼,莫傷了你們。”言畢,自己走到那羣人身前,昂首道:“我人就在這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如今這裡有着再外人在,自己只能藏拙收了這一身手段,若不然那閔蕭邪又怎麼會放鬆對自己的看管。
到時候想要出逃便更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