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蕭邪對待明藥本來就頗爲殷勤,又是送藥材,又是全心維護她,甚至爲她將胡貴妃打入了冷宮。
後來明藥答應替萬水國煉藥,閔蕭邪待她更是無微不至,幾乎日日都要往萬秀宮去,問她煉藥的進度,又叫她再忙也要注意自己身體。
他如此殷切,明藥倒有些過意不去,婉拒了好幾次,可他仍舊日日都來。
明藥無奈,只得勸道:“我在宮中多得皇上照拂,已是要什麼有什麼,皇上再無什麼事可擔憂,不必這樣關切。”
她答應煉藥的條件,是煉藥完成,便叫他放她走。
閔蕭邪知道與她共處的時日無多,所以分外珍惜這短暫的光陰。只是佳人面前,這番心思不好出口,他只遮掩道:“煉藥事關我萬水國國運,我自然要盯緊些。”
明藥便道:“那皇上也可放心,我定會抓緊時間,加快些進度的。”
若能加快進度,萬水國快些得到神藥制敵,這當然是極好的。可若當真如此,那明藥留在宮中的時候也就更短了。
閔蕭邪捨不得。
然而他心中也明白,離別之日早晚要來,攔也攔不得,便唯有回答道:“如此便好。”
後頭幾天,閔蕭邪到萬秀宮來的次數,果然少了些。但對比起宮中其他嬪妃,還是頻繁了許多。
當初出了胡貴妃的事情後,後宮諸人對於明藥多有忌憚,如今更加了解她煉藥的本事,更是沒有人敢再來招惹。
毒藥此物,殺人不見血,可放入飲食中,薰在衣裳上,甚至呼吸之間都可能吸入毒氣,一命嗚呼,實在防不勝防。
那些后妃嫉妒明藥,有心解決了她,可倘若明藥反擊,只怕她們連自己如何死的都不明白。
眼看着皇上對待明藥日漸殷勤,后妃之中不滿之聲也越來越甚。
萬秀宮中的丫鬟太監有時外出,聽見什麼閒言碎語,也都替明藥擔憂起來。
貼身照顧她的小丫頭對她最是上心,聽了流言回去,對着明藥便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心性單純,從來藏不住事情,明藥見她那樣子好笑,不由問:“出了什麼事?瞧瞧你這眉頭皺的。”
小丫頭嘆息道:“我爲姑娘擔心,姑娘卻還有心情拿我開玩笑。”
“哦?你爲我擔心什麼?”
小丫頭說道:“公主當真沒聽見那些風聲麼?後宮裡的娘娘們見皇上常常出入萬秀宮,個個都紅了眼睛。她們背地裡傳出來的那些話……”小丫頭扁了扁嘴,似乎是真的難以啓齒,“哎,太難聽了,我都說不出口。”
這些事,不用旁人來說,明藥自己也早猜到了。
後宮之中,誰若得恩寵,那必定要成爲衆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更何況,她一個異國來的女子,在萬水國後宮裡又沒有名分,和皇上過從甚密,只怕那些后妃們不單單是嫉妒,也定然瞧不起她,覺得她不守婦道。
只是這些,明藥並不在乎。
唯一在乎的事,惹起她們的不滿來,定要針對自己。到時候耽誤了煉藥,自己離開皇宮的日子,便要無限地延後了。
想到此處,明藥倒無奈嘆息了一聲,緩緩說道:“這也不怪那些后妃們,只怪皇上,總要往咱們這裡來。”
“這……”小丫頭不敢說皇上壞話,只是替她委屈,“倘若姑娘真和皇上有什麼,那也罷了。可您和皇上明明……明明什麼都沒有,卻背上這樣的名聲,當真是冤枉得緊。”
明藥嘆息道:“冤枉倒沒什麼,只要她們不壞我的事便好。”
見她少有的擔憂神色,小丫頭又勸:“哎,您也不要擔心了,皇上對您好,處處護着您,而且您自己又有這樣的本事,她們不敢將您怎麼樣的。”
明藥一時無話,不知在思考着什麼,小丫頭又道:“廢妃胡氏已是前車之鑑,相信那些娘娘們不會那樣傻,還來向槍口上撞。”
那些后妃的確不大可能來暗害她,但是……
明藥心中仍有憂慮,只是小丫頭單純,她即便說了,她也未必能聽懂。於是只搖了搖頭,勉強笑道:“你說的有理,是我杞人憂天了。”
小丫頭這才展顏一笑,朗聲說道:“對呢!有皇上在,您還有什麼好擔憂的?”
明藥勾了勾脣角,再沒出聲,過了片刻,方吩咐小丫頭說:“你去叫下頭人再填一個爐鼎來,從今日開始,我要開兩鼎一起煉藥。”
煉藥講究火候和分寸,幾時加藥,幾時添水,幾時用大火,幾時又該轉小火,都有定數。倘若錯了半點兒,那藥效便要大減。
從前時候,明藥只燒一隻銅鼎煉藥,尚且忙得不可開交。如今竟要同時開兩鼎,更不知還有沒有工夫用膳休息。
小丫頭頓時拒絕道:“那太累!不成。”
明藥堅持道:“快去吧,我趕時間。”
“做什麼要這樣趕?”小丫頭雖不知這藥煉製了用來作甚,但也知是皇上下令叫煉的。她不由問:“可是皇上催得太緊?不然,我找皇上身邊的老公公去說說,讓皇上放寬鬆些?”
閔蕭邪有意叫明藥在宮中多留,非但不用她加緊煉藥,反而希望她煉得慢一些。
這番心思他未說明,可明藥何等聰明,早就猜得清清楚楚。這開兩鼎煉藥的事,原就是要瞞着皇上的,她忙道:“不是皇上催我,這事也不要對皇上講。”
小丫頭不明白,疑惑問道:“那姑娘有什麼事這樣急?”
明藥只道:“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問了。”
跟了她這許久,小丫頭也明白她的性子,當下不再多問,只勸了一句:“姑娘要做的事,我自是攔不住。只希望姑娘保重身體,不要累壞了。”
明藥由衷說了一句“謝謝,”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道:“放心吧,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從此以後,明藥便加緊了煉藥的進度,每日兩隻銅鼎一起燒着,速度加快了一倍。而她忙得寢食難安,更是迅速消瘦下來。
萬秀宮中的丫頭太監始終不解,她到底爲何要如此難爲自己,而她怕的是夜長夢多,這羣嫉妒心起的后妃,早晚要鬧出事來,攔住她離開的路。
事情果然不出她的所料,那羣后妃自己不敢招惹明藥,待到回家省親的日子一到,各自回到孃家,紛紛對自己的父兄抱怨起來。
閔蕭邪爲籠絡朝臣,納入後宮的妃子多是名臣之後。
玉貴妃的父親便是當朝宰相,省親之日,回到家中與父母先痛哭了一番,以慰平日的思親之情。待敘完了感情,其母便問:“玉兒在宮中一切可好?”
那一日閔蕭邪對明藥動情,心中煩躁,便召了玉貴妃到寢宮泄慾。然而事行一半,他又拋下她離開,這讓玉貴妃倍覺屈辱。
後來多番打聽,方知那夜皇上離去之後,便是去了萬秀宮找明藥。自那時起,玉貴妃便對明藥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如今回到母家,聽到母親一問,頓時又落下淚來,委屈說道:“在宮中還能得什麼好麼?皇上身邊嬪妃那樣多,我早已成了明日黃花,被皇上拋到腦後了!”
宮中美女甚多,花無百日紅,這道理她的父母如何不懂?
其母只顧陪着她傷心,其父勸道:“一代新人換舊人,世事總是如此,玉兒既然入了後宮,便只有看開些了。”
玉妃猛然擡頭,將眼睛一瞪,不甘道:“若皇上的新寵只是一般的嬪妃,也便罷了。可……可皇上如今放在心上的人兒,卻是……卻是那個女子!”
她語焉不詳,父母忙問:“是哪個女子?”
玉妃銀牙一咬,方道:“是那白國的太子妃,明藥!”
“什麼?”聞聽此言,玉妃的父親,玉丞相也皺了眉。
身爲當朝宰輔,他不由沉聲道:“皇上他居然寵幸白國太子妃?這……這當真是萬萬不可行的!如今我萬水國正與白國爲敵,且兵力並不能相抗。皇上若做出這等事來,惹怒了那白且,可置萬水國千萬百姓的生死於何地呢!”
玉妃見父親站在自己一邊,忙擦了眼淚,附和道:“父親說的極是!女兒這樣難過,也不僅僅是爲了爭風吃醋,實在是替皇上感到擔心。他如今幾乎日日往那明藥住處去,長此以往,真是不知皇上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玉丞相捋了一把鬍鬚,若有所思地說道:“此事事關國體,待爲父與其他幾位大臣商議一下,定要拿出個對策來。”
自古以來,前朝和後宮都是一體的。
後宮中的妃子多爲朝臣的女兒,一旦女兒在宮中失寵,那外戚之臣的好日子也便到了頭。
玉丞相掌管權柄多年,自然對此萬分明白。
他對皇上與明藥的事這樣在意,一來是如他自己所言,擔心皇上因爲美色不顧國事。二來,也是爲自己的權力擔憂。
若這明藥果真成了氣候,他的女兒徹底失寵,那麼他這個國丈也坐不穩當。所以必須在皇上公開納明藥爲妃之前,制止皇上生出這般心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