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時,鳳千倪便在明藥的盛情下帶了芙渠進宮,小傢伙初進宮見周圍都富麗堂皇,十分歡喜,待走到御花園之時,碰到了靜貴妃,靜妃見小丫頭可愛,便笑道:“王妃可否留小郡主在這裡陪元摯玩一會兒?”
元摯和芙渠年紀相差無幾,很快便打成了一團,鳳千倪正巧也有事情來找明藥,道:“好,待會你帶她去長春宮就好了。”
靜貴妃滿口答應,元摯比芙渠長半年,跟母妃說要帶妹妹去玩,靜貴妃派了幾個人跟着,便自個兒去了長春宮。
鳳千倪見了靜貴妃很是驚訝,靜貴妃卻笑着坐下來,喝了口茶才說:“王妃放心,元摯跟着他兩位哥哥現在也懂事的很,旁邊也有人跟着。”
鳳千倪這才放心下來。
疏影捧着填漆托盤上前,裡面呈着幾匹金絲錦緞,花樣十分的好,彷彿是流雲交織在一起,她朝幾人行了禮,道:“娘娘,這是淑貴妃讓往各宮送的。”
靜貴妃則嘖嘖道:“這江南貢錦,平日裡她藏着掖着的,這個時候倒是大方了起來。”
桃兒不屑的瞥了一眼,搶過了疏影手裡的托盤,置在了一旁,“可不是嘛,現在她孃家裡出事情了,才知道要和六宮交好,也不看看她是什麼樣兒。”
明藥雖然不喜歡桃兒太過於直白的話,可也是事實,只擺手讓桃兒下去:“冬利把丞相剩下的四個孩子都弄得半死不活的,四個要職都空缺了,丞相還不得活活氣死。”
鳳千倪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情,卻只是淡淡的說着:“明妹兒還說呢,所說平常丞相估計是想要打起這冬利的,可冬臨還在守黃陵,這嫡子也只有一個,換做是誰誰也捨不得。”
明藥也只是點頭,讓疏影把東西放入庫房,又看向靜貴妃:“端妃不是一個安分的,貴妃的位置沒有她,淑貴妃也就罷了,她必然是恨毒了你,元摯可要看好。”
不用明藥說靜貴妃也知道,而元摯的飲食也都是由底下人親試過纔會給他吃的,靜貴妃擔心的反而是旁的:“丞相家裡出了這樣的事情,必然會更加全力以赴的幫助淑貴妃,到時候只怕更麻煩了。”
明藥微微一笑,替靜貴妃端正了鳳冠:“這些你就不用擔心了,好好的當着你貴妃的尊貴就是了。”
靜貴妃頷首一笑,起身朝明藥屈了屈膝:“臣妾還未謝過娘娘呢。”可明藥只是淡淡一笑,彷彿是微風掠過湖面只有一絲漣漪,僅此而已。
這麼多年了,靜貴妃依舊不敢直視明藥的眼睛,只不過一眼便覺得心徹,彷彿古潭枯井般深幽。
明藥瞥了一眼靜貴妃,眸子一冽,擡手將她鬢上斜簪的步搖取下來,“東西雖好,可別戴錯了。”
那支金蝶展翅步搖是今天內務府孝敬自己的,儘管明藥如此,靜貴妃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只連連稱是。
芙渠哭哭啼啼的衝了進來,一見到母親便哭得更加大聲,指着外頭:“母親,哥哥他欺負我。”
鳳千倪看着自己的女兒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連忙抱起來哄着,而這是元摯也扭扭捏捏的走進來,一見到有大人在頭都擡不起來了。
以爲是元摯祈福了芙渠,靜貴妃當即冷下了臉,可元摯卻輕輕扯過明藥的衣角,委屈極了:“皇后娘娘,剛剛太子哥哥她不讓我跟芙渠妹妹玩。”
衆人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只見芙渠跑到元摯旁邊,恨恨道:“不要哭,我母親會幫你教訓那個臭小子的。”又昂頭一哼:“待會就讓那個臭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鳳千倪頓時被芙渠的模樣逗笑了,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嗔道:“我什麼時候教你仗勢欺人了?”
芙渠則嘟囔道:“我纔沒有那個臭小子仗勢欺人呢。”
聖哲掀開了簾子進來,明藥不免埋怨:“聖哲,你怎麼對元摯芙渠這樣?”
聖哲卻一臉正經,振振有詞:“男女有別,元摯自然不能夠跟她過多接觸。”隨後又瞪了一眼元摯:“男子漢大丈夫,這點小事還告訴母后。”
雖說是瞪,可眸裡恨鐵不成鋼的真情卻是難得。
芙渠衝在了元摯的面前,推了一把聖哲,又兩眼淚汪汪的看着鳳千倪:“母親,他欺負我。”
明藥則是笑着:“好了聖哲,你可別天天都如此了,嚇着妹妹了,趕緊帶弟弟妹妹下去玩,待會元禮哭鼻子找你本宮可沒辦法了。”
提到了元摯聖哲果然聽話,原本不是很喜歡芙渠的依舊帶她下去玩了,而小孩子哪來的那麼多深仇大怨,知道可以下去玩頓時樂開懷了。
待幾個孩子下去了以後,屋裡清淨了下來,窗外響起了蟬鳴,一聲又一聲,更顯得安靜了。
鳳千倪眸子滿是精光,喝了口茶,笑道:“明妹兒,你覺得我家芙渠跟聖哲怎麼樣?”
鳳千倪從第一眼看見聖哲便覺得這孩子不錯,而自家芙渠本就難調教,方纔聖哲還能有板有眼的說教,這也是很難得的。
靜貴妃卻先接了話,盈盈道:“我瞧着郡主和太子是搭對的。”說着面上飛起了紅霞,不好意思道:“本我是想替我家元摯說說親的,可王妃看上的是太子,本宮自然不能夠奪人所愛了。”
鳳千倪則搖頭:“貴妃說笑了。”
明藥本也有這個心思,知道了皇帝和清王根本沒有血緣,原本擔心近親的憂慮也沒有了,點了點頭:“這個確實不錯,不過孩子們還想,培養感情還是可以的,不過成與不成,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明藥說的極是,兩人紛紛點頭。
靜貴妃則又將六宮的狀況事無鉅細的都說給了明藥聽,在聽到容嬪的康祿宮又開始經常宴請后妃擺戲臺子時,皺眉道:“她無依無靠的哪來那麼多銀子,你且去查一查,只怕後頭的事情多着呢。”
靜貴妃點頭稱是,衆人又說了些會兒話,不知不覺竟然到了傍晚,靜貴妃便領着元摯回了乾坤宮。
夜色如幕時分,天上無月無星,彷彿是一方上好的墨暈開的汁,黑而濃稠,本該是寂靜的皇宮卻四處驚起了飛鳥,宮裡侍衛都不聽在各處走動,各宮在裡面只能隱隱約約聽到抓刺客的碎言碎語。
由於動靜太大,元摯被驚醒了,靜貴妃怕嚇着孩子連鞋子都沒有穿就跑去了元摯屋裡,當哄着孩子睡下時,一隊侍衛便衝了進來,而端妃也款款走進來,臉上絲毫沒有衆人的慌亂。
相比靜貴妃散着頭髮,光着腳,端妃更像是款款而來的仙子,一旁的宮女連忙取來曳地披風,遮住那一雙玉足。
靜貴妃恢復了以往的從容,睨了一眼端妃,坐到了一旁的涼榻上:“端妃深夜造訪,這是爲何?”
端妃只蔑笑道:“臣妾奉了太后之命,前來問貴妃娘娘一件事情。”假作嘆息:“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若是真的真叫人扼腕嘆息。”
見端妃一副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樣子,靜貴妃心裡也隱隱起了不安,卻從容問道:“哦?那本宮倒是想知道,你要問什麼。”
看着靜貴妃在自己面前擺起架子,端妃胸口便氣血翻涌,這低賤的女人都敢在自己的面上裝尊貴,卻隱忍不發,冷笑朝後擺擺手:“把人帶上來。”
兩個侍衛聞聲進來,手裡還押解着一個身穿黑衣服的人,看着這架勢靜貴妃隱約纔到了幾分,冷笑道:“你這是要誣賴本宮偷人?”又順了順那如同錦緞一般的烏髮:“本宮都是貴妃了,又何至於如此,你可別逮着個男人就往本宮宮裡送,那豈不是讓後宮姐妹們都惶惶不可終日了?”
靜貴妃意有所指端妃怎會聽不出來,可見她口齒伶俐自己也不好辯駁,只微微一笑:“娘娘說的極是,可凡事都要講究證據,是與不是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見靜貴妃不再說話,端妃從那黑衣人身上抽出了一柄金蝶展翅步搖,靜貴妃頓時一驚,這樣的神色落到了端妃眼裡,她嘴賤微微彎起。
“這歹人方纔已經在太后面前招認了,說這步搖和娘娘您兩人本都有一柄,所以……”端妃故意拉長了聲音,神色莫測:“娘娘您可否讓臣妾搜一下?”
靜貴妃故作慌張,端妃更加是肯定了,還沒等靜貴妃說些什麼便讓那一隊侍衛去搜宮,約是過了半盞茶時間,所有人都空手而歸,唯有一個侍衛手裡捧着一個漆金香檀四福盒,端妃一把接過,質問着靜貴妃裡頭是什麼東西。
靜貴妃則從容道:“這個只不過是個裝着撲通飾物罷了。”
端妃則冷笑:“打開看看便知道了。”
當盒子打開後,裡頭果然是一柄普通的金鳳步搖,是年宴的時候太后賞的,各宮人手一柄,若說這個是的話,那豈不是六宮衆人都跟這刺客有染了?
在門口望着端妃氣急敗壞的背影越來越遠,直到宮門闔了上來,靜貴妃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誰又知道,若不是今天皇后的一個疑慮,只怕自己是怎麼都洗脫不清了,那時候就真的是任人宰割了。
端妃好狠的心。
靜貴妃的心漸漸冷了起來,望着頭頂毫無月色的天空,本還是迷茫的時候,心裡頭卻越來越清明。
第二天宮裡便流傳出了閒言碎語,可道的都是端妃居心叵測想要誣陷貴妃,這宮裡的日子求十年如一日,剛進來的小新人或許不閒悶,可老人們自然閒的發慌,這人一旦閒下來,嘴皮子就開始管不住了,你一句我一句話,也不管真的假的,反正宮裡頭都傳遍了。
隨着端妃誣陷一事起的還有林淑女懷有身孕一事,這宮裡頭的人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是看淑妃幾時能夠捨得擺出來罷了,而最高興的,莫過於壽寧宮裡的太后了,畢竟這也是多年來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