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服侍着太后睡下了以後,明藥才離開了壽寧宮,出來時已經是午後了,日頭驕而不燥,偶時陸陸續續傳來出來蟬鳴,不一會兒便響徹了宮殿,嘰嘰喳喳此起彼伏,卻讓人歡喜的很。
確實,在這死氣沉沉的皇宮裡,能夠有一起生氣的東西都是讓人無比歡喜,兼蟬鳴雖然雜亂,卻最爲真實。
明藥路過一個涼亭的時候,便見到齊美人盈盈上前,對着自己斂衽行禮,她道:“剛剛還想着要去壽寧宮打擾娘娘您呢,沒想到這樣巧,就碰上了。”
齊美人說話依舊是溫溫柔柔的,卻讓明早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她說話時竟然多了一分憤恨,明藥覺得很是奇怪。
明藥打量了一會兒她的肚子,已然是三四個月打的分量,淡淡道:“齊美人如今有了身孕,還是不要到處亂跑纔對。”
齊美人卻無所謂:“沒什麼,毒蛇都奈何不了他,多走幾步路也沒有什麼,您說是吧皇后娘娘?”
她似乎是話中有話,像是在說五步蛇事件跟自己有關,明藥只是付之一笑,笑道:“說的也是。”又看了看天空,說道:“本宮還有些事,就不奉陪了,齊美人你就自個兒賞賞這滿園花朵兒吧。”
齊美人卻攔在明藥的面前,懇求道:“臣妾心裡一直有一個疑惑,不知道皇后娘娘能否替臣妾解解疑?”
明藥知道今天她是不會罷休,也就答應了,兩人來到了涼亭裡坐下,齊美人則開門見山道:“皇后娘娘,當初皇上會寵幸臣妾,多半有您的原因是嗎?”
其實這件事情是宮裡衆所周知的,不過是當日皇后心疼新人入宮許久沒有侍寢,便向皇帝說了一句齊美人端莊穩重,此後她便得了寵幸。
只不過這樣的事情衆人是不會宣之於口的,齊美人儘管是知道,卻也不想承認又想明藥親口承認。
明藥呆愣了一會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齊美人苦澀一笑,又道:“她們都說臣妾這雙眼睛如同翦水秋瞳,卻又跟這世間第一美的皇后很像。”
齊美人撫了撫自己的睫毛,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眼睛無神的看着明藥:“就連他,也說我這樣雙眼睛好看。”
她口中的“他”明藥自然知道是誰,見見她情緒漸漸不平穩,出聲道:“你不要多想,好好安靜養胎,將來有的是富貴日子。”
齊美人卻不屑一笑:“富貴日子?”她指尖在石桌邊沿劃過,發出滋滋的聲音,又低沉道:“如果是娘娘您,您會甘心心愛的人喜歡別的女子麼?這樣的富貴日子,您願意守嗎?”
明藥聽她口口聲聲說愛着白且隨,心裡也厭煩得很,將視線從齊美人身上移開,平淡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本宮和皇上十多年的夫妻,情意自然不是你們能比的。”
齊美人澀然一笑,將自己手上的翡翠玉鐲子摘下來:“這是您給臣妾的,臣妾發現自己並不喜歡翡翠,便不要了。”
明藥示意疏影收好,誰知道疏影卻是手誤“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瞬間崩裂成了幾塊,還有些碎屑印在了地板上。
疏影慌忙請求贖罪,明藥則揮了揮手,似乎沒有什麼大不了:“沒事,收拾好就行了,既然齊美人不要了,咱們留着也沒有用處。”
其實這也相當於一次決裂,兩人都沒有下狠語,卻都在暗暗較量着。
齊美人撫了撫自己的肚子,神色自若:“皇后娘娘,臣妾還有一事相求。”見明藥點了點頭,她繼續道:“那椒華殿臣妾住的並不是很舒服,總感覺透不過氣來,皇后能否替臣妾換一處位置?”
明藥也哂然一笑:“這個是小事,沒什麼不可的,本宮回去問問欽天監,哪一齣比較適合你,過幾天再告訴你。”
齊美人點了點頭,瞧見遠處有一個人走開,眸子浮現出不屑,朝明藥福了福身子,“臣妾突然覺得有些困了,便先告退了。”
帶齊美人走了以後,明藥又看見鳳千倪走了上來,上前迎臉笑道:“喲,什麼風把咱們的清王妃吹來了?”又揶揄着:“和清王成親了幾個月都沒進宮看過我,瞧瞧,真是重色輕友呢。”
鳳千倪瞪了一眼明藥,臉上卻騰起了兩抹紅雲,低聲道:“我這不是進宮看你了嗎?”頓了頓又揚高聲量:“明妹兒,好啊你,幾個月不見你都學會取笑我了?還沒說你跟皇上恩愛如斯呢。”
明藥卻只是笑了笑,又左右看了下,疑惑道:“清王呢?你進宮他怎麼沒有跟着一起來?”
鳳千倪拉着明藥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笑道:“試他在處理事情呢,而且我這次進宮是專門找你的,他跟着來也不方便。”
明藥問道:“什麼事情?”
鳳千倪則一臉鄭重,眼睛直視着明藥,緩緩道:“明妹兒,你在宮裡十年了,從前的暫且不說,你這十年可出過宮?難道就不想念外頭的世界?”
被鳳千倪這麼一說,明藥也想起了自己確實鮮少又出去過,一個手掌都可以數過來的,卻一時搞不懂鳳千倪的意思了。
“確實想,不過千倪你想怎麼樣?”明藥剛剛說完,轉瞬又明白了鳳千倪的意思,驚訝道:“你是想和我出宮?”
見鳳千倪點了點頭,明藥當即否定:“不行,我如果出宮的話,只怕會有很多麻煩會惹出來的。”
鳳千倪拉過明藥的手,笑了笑:“你放心,我們又不是出去十天半個月,只不過是出去一晚上罷了,你讓皇上去別的宮裡帶上一晚上,第二天咱們不就是回來了嗎,神不知鬼不覺的。”
可明藥擔心的卻也是這個,搖了搖頭:“皇上他一定不會讓我出去的。”轉瞬明藥又笑道:“就今晚吧,我去跟皇上商量,行與不行今晚上你都在宮門口等我。”
鳳千倪雖然不知道明藥爲什麼會改變心意,不過也很是歡喜,一口便答應了下來,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涼亭。
等鳳千倪出宮後,明藥便去了乾清宮,疏影在一旁低聲提醒道:“娘娘,您真的要出宮嗎?”
明藥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疏影卻擔憂不已,勸道:“娘娘,宮外不比宮裡,外頭人心險惡,娘娘您去的話,只怕會有危險的。”
明藥也知道她是爲了自己好,卻也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沒事,你放心就是了。”
到乾清宮的時候,白且隨正在批閱奏摺,明藥見他的氅衣垂在了地上,便輕手輕腳的上前拾起放在牀頭,只發出了輕微的窸窣聲。
只是這一點小小的動靜,白且隨卻反應了過來,擡頭面帶微笑的看着明藥,招手示意她過來,問:“你怎麼過來了,正巧,朕這裡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明藥坐在白且隨的腿上,輕輕伏在案上,轉頭看向白且隨:“臣妾這裡也有一件事要跟皇上商量,不過皇上先說吧。”
白且隨點了點頭,道:“這些天母后身子不適,恐怕允姝不適合養在母后膝下,允姝活潑好動,只怕母后管不過來,還是暫且交給內務府吧,若不然給哪一位嬪妃撫養也好。”
明藥卻皺眉道:“皇上,這恐怕不妥,允姝如今已經六歲了,也知道了不少事情,這個時候再給別人撫養,只怕會傷害到她。”
白且隨也似乎是想到了這一層,明藥見他眉頭緊鎖,又道:“不如這樣,先讓允姝去寧妃那裡住幾天,等太后身子骨好了再接回去,那六宮的事情就不再勞煩母后就好了。”
白且隨點了點頭,“這樣也可以。”又想到了方纔明藥說的事情,問:“說吧,你剛剛想要跟朕商量什麼?”
明藥笑道:“臣妾打算明晚出宮一晚上,還希望皇上能夠答應。”
她故意將時間延遲了一晚上,就是怕說了以後白且隨不僅不同意,反而還起了防範,她今晚想要出去就困難了。
而明藥則猜的果然準確,白且隨一口否決,沉下了臉色:“不行,外頭多危險你不是不知道,朕怎麼可能讓你出去?”
明藥並沒有急於妥協,反而是犟着嘴道:“怎麼不行?外頭是威脅,可臣妾也不是溫室裡的花朵,想要奈何臣妾的人多了去了,可能夠奈何的卻少之又少。”
白且隨涼涼的瞥了一眼明藥:“少之又少也不是沒有,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情怎麼辦?”又沉了聲:“堅決不行。”
明藥見白且隨果然已經動怒了,知道事情已經到了自己想要的時候,便裝似委屈道:“好了,臣妾知道了,不去就是了。”又眨着眼睛拉了拉白且隨的衣袖,樣子頗爲委屈。
白且隨是吃定了明藥的撒嬌,神色也緩和了下來,拉了拉她的手:“你要出宮等過些日子,朕得空了便帶你去,不要再胡思亂想,想這些有的沒的。”
明藥點了點頭,這一件事情也算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