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從城門口緩緩而來,周圍滿是熱鬧的百姓,許是鮮少有見傳說中的太子,個個翹首而盼,卻終究只能夠巴巴的看着馬車行過。
白且隨斜躺在了馬車的軟榻上,玄色的衾被披在了他的身上,眼神微微闔着,似乎是若有所思。
“主子。”
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黑衣人,腰間的木雕佩牌上印着他的名字——秦安。
“你沒回來的這些時日,皇上打算另立太子,而乾安也力薦二王爺,只怕不日便會定下來了。”
秦安把這半個月來京城裡發生的事情挑着最重要的給白且隨聽,朝馬車望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道:“主子,太子妃呢?”
聽到那三個字,白且隨的眼睛瞬間鋒利了起來,“無事,乾安這個老東西,果真等的就是這一日。”
似乎方纔秦安的問題十分平淡,白且隨隨然的動了動身子,身上的衾被落到了地上,秦安上前替他蓋好。
“主子應該怎麼做,是不是要……”秦安眸子裡閃過殺氣,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卻被白且隨給阻止了,他聲音輕飄飄可卻十分凌厲:“且讓他們多動幾日,明藥的事情就再緩緩吧。”
秦安見白且隨不願多說,便退了下去。
車簾子時不時的掀動,白且隨的眸子看向了窗外,熱鬧的場面讓他的眸色不禁深了深,微涼的風趁着縫隙鑽了進來,襲在他的臉上,連那衾被也都遮不住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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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三尺見方的青磚鋪成的長巷,從宮門口蜿蜒至皇帝所在的宣政殿,在陽光的照耀下,印着周圍的紅牆泛着光兒,彷彿是天上的仙姝拋下的青絲玉帶。
白且隨看着周圍富貴堂皇的宮殿瓊宇,眸子裡透出了幾分野心,又順着面前宮人的帶領來到了宣政殿。
看着高高在座穿着明黃龍袍的白長青,白且隨長身一揖讓,“父皇。”
看着許久未歸的白且隨,白長青心裡並沒有多大的喜悅,只淡淡的拂拂袖,又似乎是料到了什麼不妥,白長青這才緩聲道:“行了,這次讓你受苦了,趕緊坐下吧。”
一旁的宮人們識趣的給白且隨搬上了一把方椅,白且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隨意的坐下來,眼神似有似無的瞟向白長青。
兩人相顧無言,應當是兩個相敬相愛的父子如今的氣氛卻顯得十分的詭異,一旁的宮人們也不禁抖擻了一下身子,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出了什麼岔子。
“兒臣不在的這段時日裡,聽說父皇想要再立太子?”
白且隨率先開了口,他肆意的攪動着袖口,嘴裡說出的話十分的輕鬆,彷彿是不在意一般,可他眼裡徒然射出來的冷意卻讓人難以把他和溫和二字聯繫在一起。
白長青的身形一頓,說實在話,他雖然是個皇帝卻也做的十分窩囊,不是他昏庸無道,而是自己的兒子太過於優秀,以至於現在能夠站在他的頭頂上。
甚至,連自己的話都不聽了。
而白國這開疆擴土靠的,自然也是自己這個兒子。
白長青眸子一轉,把心思放在了面前那鎏金手把上,嘴邊掛起了溫和的笑意,“怎麼會,隨兒怎麼能夠是旁人能夠比擬的,這些不過是那些小人之言罷了。”
將心裡頭的怒氣壓了下去,白長青知道,如今靠的還得是他,不過是忍一時罷了,而且磬兒也已經回來了,到時候一點一點的把他的權力奪回來便可。
果然是無情最是帝王家,白長青絲毫沒有顧及白且隨曾經對白國的貢獻,眸子裡閃過了冷光,可嘴上卻綻開了溫和的笑容。
“隨兒,聽說太子妃沒有跟你一起回來……”白長青的眸子暗了暗,閃過了一抹異色,似乎有些晦澀開口:“是不是已經遇難了?”
“父皇消息還真是靈通。”白且隨朝後靠了靠,嘴裡的話聽不出個結果,卻也答得完美。
不知怎麼,白長青似乎是微微鬆了一口氣,又朝白且隨開口道:“隨兒,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你身爲儲君,自然不能夠沒有儲妃,如今太子妃已經遇難了,不如在再擇一個如何?”
原本以爲白且隨肯定會想辦法推脫,而且白長青也已經想好了辦法來應付,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白且隨卻好像十分有興趣:“哦?不知道父皇看上了哪家的小姐?”
聞言,白長青更是樂得自在,忙笑道:“朕見那乾太師府裡的大小姐就不錯,知書達理,身世也算是門當戶對。”
白且隨嘴邊勾起了冷笑,眸色沉得嚇人,乾安?
“按照父皇的意思,兒臣便是要娶了那乾大小姐?”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白且隨頓了頓,眼裡浮現出嘲弄之意,“爲何不是鳳大小姐?”
當初他對鳳千倪冷言冷語也不過是因爲他想要把她安插到自己身邊罷了,不過因着明藥的關係,他倒是覺得鳳千倪人也還是不錯的。
如今他們這羣老傢伙居然還想故技重施,只是怕這次沒有隻想要控制自己那麼簡單,白若磬回來了,他必定對自己想要取而代之。
心裡摸通他們的意思,白且隨臉上的冷意更甚,而白長青卻沉浸在喜悅中沒有看出來,朝他點了點頭:“是,這乾丫頭朕瞧着不錯,模樣才情也都是數一數二的。”
“只是父皇不覺得這樣對不起明藥嗎,她是死是活都還未知曉,兒臣便要重新另立太子妃,這讓天下人如何看我們白國?”他語氣淡然,眸裡卻有帶着森森冷意。
白且隨的聲音淡淡,卻如同一盆冷水一把澆滅了白長青的喜悅,這個意思不禁是在勸解更是在嘲諷,變相的說自己在他生死未卜的時候要另立太子。
臉上的神色忽然猙獰了一下,不過很快白長青便恢復了正常,朝白且隨笑了笑,又道:“只是這太子妃遲遲不立的話,只怕會引來爭議,到時候對隨兒你也是不利。”
“難得父皇還能夠如此關心兒臣。”白且隨的語氣裡滿是嘲諷,嘴角掛起了一抹笑意,“父皇還說兒臣呢,二哥也老大不小了,若這乾大小姐不錯的話,父皇也可以……”
白且隨的話還沒有說完白長青的臉便漲成了豬肝色,不得已撇來了眼神不太去看白且隨。
而這時,門口突然響起了躁動,一個身穿使服之人走進了大殿,朝白長青叩了叩首,點了點頭道:“明國使臣叩見白國皇帝,願白國皇帝長榮安好。”
白長青的眸色不禁一冷,卻也笑容泄泄的朝前方的使臣擡了擡手,道:“快快請起,不知道明國使臣突然造訪所謂何事?”
這三國鼎立的時代,三個大國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便是不管哪一國的使臣都可以自由出入任何一個國家,當然,也僅限於使臣。
可面前之人,居然不通報便進來,若是正在商量些軍事機密……白長青的眸子暗了暗,頭上帶着的龍冠綴着的龍珠相互搖動,嘴邊勾起冷笑,這分明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似乎是看出了白長青的意思,那使臣微微一笑,又道:“還請白國皇帝贖罪,我奉了吾皇之命帶來了一道口諭,說是在明陽公主沒有找到之前,還請白國莫要另立太子妃,置公主於不義。”
話音剛落,那使臣又頓了頓,眼神也鋒利了起來道:“如若不然,明國就算是拼盡國力,也要爲公主討回公道。”他語氣也十分堅定,帶着說到做到的鏗鏘感。
使臣是一個特殊的存在,自古便有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規定,不管說的什麼話都是代替自己的君主說的,面上再生氣,也無可奈何。
而大場面見慣了的人,自然也不會因爲這點事情膽怯了去。
“若無事的話,那我便回去覆命了。”使臣說罷,便擺袖從容退下。
剩下的白長青面色泛冷,天下人都知道這明扶溫對明藥的寵愛程度,既然能夠說出來了就必然是真的。
雖然說白國確實遠勝明國,可一旁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萬水國,着實頭疼。
見白長青在思量,白且隨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隨意的勾了勾脣,朝他點了點頭:“父皇也聽見了那使臣之言,箇中利弊必定也無需兒臣來指明瞭,若是無事,兒臣便告退了。”
說完不再回頭看不禁皺起眉頭的白長青,徑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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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宮回來了以後,走在去往明兮苑的路上,那裡的一草一木都在時不時的撩撥着他的心。
經過那扇門旁,看着因爲有人打理,半個月沒有回來也未曾枯萎的藥草,白且隨的眼裡閃過了恍惚的神色,似乎是什麼都沒有變化過,那個女子似乎也沒有離開過,不過也只是一瞬間。
輕斂了神緒,白且隨想了起來,似乎也有一段日子沒有見過蓮兒了,心裡頭那一抹被攪動的波瀾也被撫平了。
想也未曾想,白且隨擡腳便朝蓮拾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