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重也急了,拉着舞語仙解釋:“都是老奴多嘴!不是的,娘娘其實只是心裡苦,並不是輕生。舞姑娘您可千萬要盡心盡力啊,娘娘的性命就懸在您手上了。”
將所有太醫都遣了出去,孫重並非沒有考量過如此的風險,只是娘娘在太醫手裡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那羣醫官日日討論天天研究,卻偏偏拿皇后的病症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位舞姑娘雖然之前從未聽說她會醫術,但是顯然如今是懷才泰然,危急時刻才能救了娘娘性命。
不懂醫術卻看了這大半輩子人情,孫重知道舞姑娘的身份,必然引起太醫們不滿和詆譭。
與其留下一羣只會添亂的,不如讓舞姑娘安心診治。
所以她才潛走太醫們,孤注一擲。
可是此刻舞語仙若是撒手不管,就等於孫重親手葬送了皇后所有得救的機會。
聽了兩個人的威脅和懇求,舞語仙依舊不爲所動:“人若求死,大羅神仙也無用,更何況我不過是個尋常醫者,能拿她如何?”
“舞姑娘啊,您是不知道娘娘心裡的苦,她這幾年真是不易。您不能與皇后置氣啊,她可是將您從小養大的,即便不看在她貴爲皇后的面子上,您也得念及她養育一番的恩情啊。”孫重有些慌了,她沒想到幼時小貓一樣的舞語仙,學了醫術脾氣也見長。
竟然真的打算至皇后於不顧。
“宮中不易,難道外面的流民容易,邊陲的將士容易?”舞語仙狠狠嘆息道,“現在陛下用皇后娘娘身患瘟疫爲由,要治罪安和王,不奪王府上下人等性命,怕是不肯罷休。娘娘此時求死,如何對得起即將國破的北境,如何對得起流離失所的百姓,如何對得起先皇。”
陳暉聽了這番話,頓時驚呆了,他趕緊起身往門外看了看,之後又拼命給舞語仙打手勢,讓她閉嘴。
可是已經下決心用激將法,自然是哪裡戳得中皇后,她就要說什麼。
眼看着自己急的跳腳,舞語仙還是把想說的話倒了個乾淨,陳暉指着她抖了一陣,最後還是隻有一句:“你真是不想活了。”
“對!皇后仙去,你我都保不住性命,咱們仨一起等死好了。”舞語仙一撩衣服坐下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神情。
不解其意,孫重快急瘋了,她撲到皇后身邊拼命搖晃着她:“娘娘,娘娘啊!就算是老奴求您了,看在孫重伺候您一輩子的份上,您睜開眼睛,把藥喝了吧。”
說着她端起蔘湯,一口一口灌進皇后口中,這一次她沒有撇頭拒絕,可是眼角的淚水卻滾滾而下。
舞語仙默默舒了一口氣,示意陳暉趕緊去扎針,可是後者卻像個木頭似的,一動不動。
還沉浸在她竟敢當衆口誅皇帝過錯的震驚之中,直到舞語仙奪過他手裡的針盒,陳暉這才反應過來。
“我來吧,我來。”他趕緊上前繼續施針,舞語仙則開始診脈觀察皇后的臉色。
雙管齊下,皇后的脈象恢復了一些,舞語仙正要準備藥材,突然被她拉住:“語仙,你別忙了,本宮……服了……斷腸草……不會有救了……”
蔘湯落地,孫重跪在地上便開始痛哭:“娘娘啊,您到底爲什麼啊!爲何要如此決絕啊!”
皇后嘆了口氣:“既然他想讓我死,那本宮便遂了他的心願,也算是了卻今生夫妻一場緣分。”
“不值得啊,娘娘,您不該啊……”孫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捶胸頓足地後悔,自己沒有好好看護着娘娘。
“都是老奴,老奴眼瞎耳聾,竟然連娘娘服食了毒藥都不知道!老奴該死,老奴真該死啊!”
聽着孫重哭的撕心,舞語仙忍不住開口道:“孫鳳儀您也別哭了,這件事怪不得你,這斷腸草日日混在給娘娘的湯藥裡,你是不可能知道的。”
“什麼!?”孫重擡起頭一臉驚異,隨後腰膝一軟,癱坐在地上。
“巡防營之中,假作瘟疫的士兵,也是服用了微量的斷腸草,做出與瘟疫相似的血疹來,以求混淆視聽。”舞語仙繼續說道,“但是安和王有先帝御賜的丹書鐵券,即便是證實他督軍不利,導致瘟疫蔓延,陛下也不能取他性命。所以,皇后娘娘,您將是治罪榭北行的罪證。唯有大逆,才能處刑。”
孫重緩緩搖頭:“不可能,這不可能吧。陛下雖與娘娘淡了些,可是不至於出此毒計,要害死娘娘啊。”
皇后緩緩睜開眼睛:“本宮竟是死都不能死的乾乾淨淨嗎?榭著,你好狠啊!”
依舊在忙碌行鍼,陳暉聽着幾人的交談,恨不能當場將自己戳成一個聾子。
莫名其妙知道了這麼多宮中密事,他總覺得自己原本結實的項上人頭,突然搖搖晃晃起來。
舞語仙走到桌邊草書了一張方子,塞給一手冷汗的陳暉,吩咐道:“這藥方是解毒用的,藥材太醫院裡肯定有,你趕緊去準備。但是此次下毒,太醫院中一定有知情者,你取藥一定要當心,別讓有心之人鑽了空子。”
看了看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皇后,又看了看手裡的藥方,陳暉一閉眼將藥方接了過來,重重點頭:“舞姑娘放心,藥在我在!”
說罷,他用誇張的堅毅對着舞語仙重重點頭,好似赴刑場一般衝出長陽宮去了。
雖然覺得好笑,可也感嘆此人心實如赤子一般,卻也顯得可愛。
孫重擦了淚,迎上前來:“姑娘有解藥,娘娘這毒還有的解嗎!?老奴小時候聽說過這斷腸草,有時候家裡的黃牛誤食一根,也會當場倒斃。這毒竟還有的解嗎?”
並不是不希望皇后有救,她實在經不起假希望一再襲來了。
若是娘娘有個好歹,她也不會獨活在世,這輩子陪着娘娘是她的所有,爲了皇后她早就熬幹了心血。
“你說的情況也有可能,這斷腸草根莖最毒,那牛定是吃了根。”舞語仙安慰道,“而且爲了讓娘娘撐到巡防營事發,肯定不能用大劑量,只是微量日進,這纔會造出身體虛弱、血疹浮出的症狀來。也唯有如此,才能達到下毒的目的。所以,皇后娘娘中毒並不深,肯定能解。”
聽到最後四個字,孫重衝到皇后跟前,激動道:“娘娘,您聽見了嗎,您會沒事的,可要打起精神來啊。”
皇后閉着眼睛並不說話,也不知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
舞語仙走上前來輕聲問道:“皇后娘娘,您是如何知道,每日的湯劑裡下了斷腸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