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北行躺在牀上,雖沒睡着,可也不願睜開眼睛。
莫名的欺辱感,夾雜着對自己的惱恨,幾乎快要將他吞沒了。
舞語仙顧不得與他玩笑,趕緊支起藥爐,開始熬製湯藥。
冷水煮開還需要些時候,她上前摸了摸榭北行的額頭,只得到對方狠狠一扭。
硬是逼着他試探了體溫,除了冷汗多了點,溫度倒還正常。
心口大石放下,舞語仙坐到爐邊靜心熬藥,嘴上卻忍不住嗔怪:“我居然睡了兩天,你怎麼也不叫我啊。這兩天一夜,你就沒有疼醒過!?索性是沒有高熱,不然真是麻煩了。”
聽了這話,榭北行頓時不忿起來,明明是心疼她累成這樣,強忍着讓她多休息會兒,最後卻被這般搶白。
“你睡得像豬,本王覺得噁心,不想碰你!”
“我噁心?”舞語仙不悅道,“我噁心也沒差點拉在牀上,明明弱的要命,還非得逞強。怎麼樣,我的辦法有效吧,方纔是不是沒費多少氣力?”
見她又提起這件事,榭北行羞憤難當,恨不能跳起身來,將舞語仙那雙眼睛摳出來。
“總是藉機與本王親近,當真大赫朝第一不要臉的女子!”
扇着火的扇子頓時停了,舞語仙擡起頭,瞪着榭北行剛要反脣相譏,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窸窣,緊跟着晉王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
“安和王醒了啊,看來是大好了。”晉王擡步走了進來。
舞語仙很是戒備,畢竟十之八九便是這個人派出刺客,將榭北行重傷至此。
看見她迎上前來,晉王卻沒有斥責,笑着說道:“舞姑娘辛苦,今天正好你們都在,本王奉旨調查北行遇刺一事。舞姑娘當時既然也在,便把情況一併說一說吧。”
言罷,卻見到許久未見的李朝翰搬了張書幾過來,就坐在門口,擺好了筆墨紙硯,作勢要將所有內容全部記下。
“您這是……”看了看李朝翰的架勢,舞語仙不解道。
“這位是李大人,上書房總師傅,先太子太傅,大赫朝有名的大儒!性情最是剛直,絕無偏私。我們的話他會一五一十記錄下來,作爲上呈陛下,下查案件的依據。”晉王笑着說道,眼睛細成了一條縫隙,幾乎看不見眼仁了。
大睡一場神清氣爽,可是舞語仙看見晉王,卻覺得沒來由一陣污濁混沌。
再加上李朝翰在側陰沉着,更讓舞語仙感覺壓力重重。
李朝翰坐下之前,分別向兩位王爺行了禮,對於舞語仙卻好似沒看到一般。隨後他便坐下舔飽了筆,等着開始記錄。
互不理睬也算是不錯的結局,再說李朝翰雖然頑固卻也耿直,倒不至於刻意偏袒。
舞語仙將注意力從李朝翰身上收回,看着對面的晉王。
明明就是他安排的刺客,還着意世子榭函去巡防營打探,轉眼間卻變成了欽差督辦,主查榭北行遇刺一事。
這般安排,還能追到真相嗎?
雖然心中腹誹,可李朝翰剛直如鐵京中盡知,絕對不是個會胡亂記錄的人。舞語仙一時之間猜不透,晉王此舉是爲何。
“你準備好了?”晉王拖長了聲調問道。
“是王爺,下官准備好了。”
“好!”晉王一合手,開始問道:“記!安和王是在何時何處遇刺的?”
李朝翰低下頭,將問題工工整整記在紙上。
榭北行出不了聲音,舞語仙便替他回道:“在巡防營通往京都的官道上,大概距離巡防營三、四里路。時辰的話……”
正在回想當時到底幾更天,晉王突然打斷了舞語仙的話:“究竟是多遠,三裡還是四里,舞姑娘得說清楚啊。”
嗅到一絲找事兒的氣息,舞語仙蹙起眉頭道:“當時夜黑,又事出突然,誰能去刻意記得到底出營地多遠!?晉王既然督辦此案,難道不應該去現場看看嗎?在這裡紙上談兵,有何意義!?”
晉王沒想到,這丫頭伶牙俐齒到這個地步,正想喝止,一旁的李朝翰突然說道:“舞姑娘稍待!”
正在爭執的兩人怔住,同時回眸,這才發現這個李朝翰竟將二人爭論的話也一字不差地寫了下來。
由於舞語仙倒豆子一般長篇大論,李朝翰一時沒有跟上,他便毫不猶豫打斷二人。
書寫到這個工整程度,他的筆速已經很快了,就在舞語仙與晉王詫異之間,李朝翰已經記完了全部內容,微微低頭道:“可以了,晉王、舞姑娘,請繼續。”
被晉王堵得難受,舞語仙卻被這個老冤家逗笑了。
偷瞧了對面鐵青臉色,她更覺得李朝翰此人認真得可愛。
“你記這些做什麼!?”晉王吼道。
李朝翰茫然:“王爺吩咐的,所言所述不分鉅細全部記錄啊?下官會錯意了嗎?”
只覺得腦袋一陣眩暈,晉王支着額頭微微嘆氣:“沒有,你記吧!不怕累就全寫上!”
“是王爺,下官職責所在,不覺辛苦,謝王爺體恤。”倒是領情,李朝翰認認真真回答道。
舞語仙看着晉王,感覺他隨時能噴出一口血來。
“好好好……”決定不和這個榆木腦袋置氣,晉王轉頭看向舞語仙繼續說道,“好!你記不清楚地方,總記得清時辰吧,給本王……”
剛要放狠話,晉王轉頭看了看李朝翰手中刷刷而動的筆,頓時又咽了回去。
“給本王一五一十說清楚。”
“寅時五刻左右……”一個虛弱沙啞的聲音傳來,在場人半天沒反應過來是誰在說話。
榭北行強撐着身子,嘶啞回道。聲音雖然難聽到堪比野鴨子,但是好歹有聲音了。
李朝翰怔了怔,說了句王爺保重,隨後將榭北行的話記了下來。
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晉王抿了抿嘴笑道:“寅時五刻,也就是說,安和王你是剛過寅時便從巡防營離開了?”
長舒了口氣,榭北行硬撐着回道:“差不多。”
嘴角一邪,晉王追問道:“安和王口稱入宮述職,可是這麼早就從巡防營動身,還帶着幾個患病的士兵,是想入京做什麼?”
本以爲晉王會藉着調查,將自己從嫌疑人中徹底抹去,舞語仙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此人無恥程度,沒料到如此境地之下,晉王竟還想着攀咬榭北行傳播瘟疫之罪。
“真是不小心被王八咬了……”不由自主,舞語仙溜出這麼一句。
晉王回眸:“什麼?”
“不撕下一塊肉,不肯罷休啊王爺。”舞語仙冷着臉,淡淡回道。
“你!”
旁邊刷刷有聲,李朝翰一字不落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