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柳東澤請人送回幾次‘藥’材,所採集的都是尋常不常見的。

只是用途都不大,補血,補氣,補‘精’元——卻仍是補不回已經敗壞的身體。除了那一次出外兩天爲了尋找‘藥’材,‘玉’佛就再也沒有出去過,長孫無病執意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哪怕他睡着,兩隻眼睛根本就沒有睜開亦然。

奔‘波’與不奔‘波’的結果既然相差無幾,那麼就是可有可無,爲何他不能選擇更讓自己願意的方向走呢。

沒有跟他說“不”。

這個時候,任何跟他反着來的最好都硬生生的吞下去,如果不想讓他更早一步死去的話,他早就經不起‘激’動的情緒。

那會讓他所剩無幾的‘性’命全數‘浪’費殆盡。

長善老人是找不到了,即使聞人九已經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向江湖發出“召喚令”。即使如此,就算有人見到了長善老人也不一定就認識他。

長善老人向來隨心慣了,至於他的傳人,更是聽都沒有聽說過。

唯今之計是研究長善老人留下的秘芨,看看其中是不是真的有能解的法子,既然‘玉’佛這麼說了,不管最後是不是真的有效,試試總是沒有錯。

因此,長孫浩發動整個長孫家上上下下,將長善老人不世的秘芨人手抄上一份,一個一句的慢慢理解,更將原本‘交’給聞人九,他的武功是有目共睹的,他們只希望,他可以從中悟出什麼東西來能幫幫垂死的人。

在這死寂般黑灰之中,帶來一點光亮,一點希望。

他們,所求,是真的不多。

一個多月過去,長孫無病的身體狀況已經到達極限,他甚至已經吃不下任何東西,吃下去的湯湯水水,也是盡數吐盡,一點也不留。

‘玉’佛便不於尋‘藥’,更不再煎‘藥’,除了替他施針之外,效果並不大。

“‘玉’佛,算了”。原本就健壯的身體早就已經瘦得皮包骨了,人是需要吃東西才能維持最基本的生命,如果不吃東西就算沒病沒痛的,時日一長也是會死人的。長孫無病算是認命了,原以爲到最後是會出現轉機的。

轉機沒有出現,大限倒是馬上就到了。

“你還活着”。她微簇的秀眉,她想救的人,至今還沒有救不活的,他卻想成爲一個,在他沒有死之前,她是不會輕易妥協的。

是啊——

他還活着,多美好的字眼,只可惜,他能活着的時間不多了。

“‘玉’佛——”。虛軟無力的手輕輕的覆在她的手上,不讓她繼續忙碌,就算做得再多,也是沒用的。‘玉’佛縱使有再高的醫術,也終是個凡人,無法起死回生。“別再忙了,結果都是一樣,何必再‘浪’費時間呢”。

明眸一擡,狠狠一瞪,“你這條命就是我‘浪’費時間救回來的,如若不是當初‘浪’費的時間,你早就上閻羅殿報道去了,哪還能活到現在”。

呃——

她說的一點都沒錯了。

只不過,這一次和之前的都不一樣。

“生死由命,強求不得”。他只是不捨,不捨與‘玉’佛這段緣份,好不容易,他想要努力,不再那麼淡漠的面對生死,結果上天仍是不願意讓他如願。“等我死後,你就回‘精’捨去吧,陪着爹孃一起”。他知道她不習慣長孫家的日子,如果不是因爲他的病況,她也不會留下來這麼久。

“那種事不需要你來‘操’心”。倔強的嘴兒,緊抿着。

“我知道”。虛弱一笑,實在是笑不出來,事實上,他多想開開心心的笑着,“替我向岳父岳母謝罪,沒能好好的照顧你”。雖然一直都是她在照顧着他。

“你這是在‘交’代遺言嗎?”明眸,狠瞪着他。

很顯然,是的。

長孫無病卻沒有點頭,只是靜靜的看着好,有些話,實在不需要再多說,他相信聰明如她,早就心明如鏡,一切早已明瞭在心了。

多怨,多恨——

人再強勢,仍強不過命運。

他以爲給了自己最好的選擇,到頭來,卻面對着最差的道路,且,不走不行,他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了。

人生的最後一次,他看錯了命運,他選錯了道路,將自己送上死亡之地。

愧對妻子,愧對親人,愧對所有關心他的人。

“‘玉’佛——”。消瘦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臉峽,“我真的捨不得你”。‘胸’口,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或許——

他的五臟六腑真的壞死了,他也感覺不到心跳,麻木的讓他覺得可怕。深怕下一刻,他會無知無感,麻木不仁。

“不要胡說八道,我不准你死”。

不準啊!

多美好的威脅,他也想如她所願。

“我儘量——”。疲備的眼,再度閉上,呼及有些急促,‘玉’佛立即封住他身上的幾處‘穴’位,減輕他的痛苦。

收回的手,有些無措。

不知爲何,心一陣陣的揪痛。向來覺得生與死並不需要太過關注的她,終於意識到,死亡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它會將一個人永遠的帶走,無論你用什麼方法,都再也召喚不回他。

靈魂會消失,最終,身體也會消失。

聞人九在極快的時間內,看完了整本秘芨,只不過,看完之後,並沒有太大的感觸,之於他,這本秘芨,也就是一本普通的秘芨,或許,長善老人的徒弟是真的不容易做。

爲了最後一絲希望,聞人九在衆人的面前,將秘芨內所有的招數全數演練一次,所有人,都看着他的一舉一動,每一招一式。

結果仍是讓人大失所望,沒有奇蹟發現。秘芨再度被送到天目山,‘玉’佛親手‘交’到柳東澤的手中。

“爹,你一定能理解其中的奧秘”。

“爹可以一試,不過可不確定”。

“他——快不行了”。

“我知道”。柳東澤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一刻這麼凝重過,‘玉’佛是他的寶貝‘女’兒,他對長孫無病再有不滿,那也是他‘女’兒的丈夫,他可不想讓‘玉’佛年紀輕輕的就沒了依託,雖然,之前他是極度那麼希望着,真正到了這一刻,仍是不想看到慘劇好生。他還年輕,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玉’佛匆匆來回,並沒有在家裡呆上多久,當天去,當天回。

“大嫂,你回來了”。長孫徹的臉‘色’有些怪。

“嗯”。

進了大‘門’,在庭裡,又遇到了長孫無我,“大嫂,你回來了”。他的表情,仍是奇奇怪怪的,‘玉’佛相信不是她多心了。

這一幫人,今天的舉止,讓人凝‘惑’。

她纔剛踏入他們的院落,迎面而來的是長孫浩,她的公公。

長孫浩雖未開口,卻一臉的猶豫與爲難,‘玉’佛心猛然一震,眼,不由自主的撇向緊閉的房‘門’,是他出事了?

“爹——”。

“唉,‘玉’佛啊,你可回來了,是這樣的——”。

是怎樣?

長孫浩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拉着‘玉’佛的手,到一旁,“爹有話要跟你說”。

“請說”。她聽着呢。

“呃——”。又是一陣猶豫。

“是不是長孫無病出事了”。能讓他們有這樣的表情和怪異的舉止,也該只有這件事。

“是跟無病有關”。長孫浩凝重的點了點頭,“‘玉’佛,你不要太‘激’動,來,這是無病給你的”。他從袖袋裡掏出一封信,收信人赫然是‘玉’佛的名,字跡是屬於長孫無病的,他的情況,已經糟的無法提筆,‘玉’佛並不認爲這一封信會是長孫無病親手所寫。

“是什麼?”。

“你還是自己看吧”。長孫浩索‘性’轉了身,來個眼不見爲淨,擡頭,望着天,輕聲嘆息,唉,好好的家,好好的日子,就這麼給毀了。

‘玉’佛沒有再問,打開信封,‘抽’出的是一張寫着密密麻麻字跡的紙張,的確是長孫無病的字跡,且,開頭的兩個大字赫然刺入‘玉’佛的眼中。

休書——

這並非一封信,只不過是籍由信封裝着的休書。他,盡然寫休書給她。

上頭密密碼碼書寫着的是對她所有感‘激’的話,從她進入長孫家的一天開始,一直到昨日爲止。

是休書,又像是遺書。

[往後無論生死,彼此嫁娶隨意,不受世俗所制]這是最後一句。

“他人呢?”默默的,‘玉’佛將休書收妥,小臉,卻並非那般的無風無‘浪’。

長孫浩轉身,“‘玉’佛——”。又是一聲嘆息,“無病的情況你是清楚的,就在你回家的期間,他已經——”。

“已經怎麼了?”他不說清楚,她偏要問個明白。

“已經往生了”。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何等的愁苦,豈是尋常人受得了的。無病是他一直都那麼疼愛的孩子,他的一生,有太多的‘波’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纔剛過上好日子,結果迎接而來的是更深更重,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打擊。

往生,是死了的意思嗎?

不——

不可以有的。

就算他真的會死,也不會選擇在她不在的這個時候死,她是算定了,他可以等她回來,纔會起意回家一趟的。

“那他的遺體呢?我要去看看他”。

遺體?

那種東西早就不在了。

“無病臨終之前‘交’代,只要他一斷氣就立即火化,他不想讓他最愛的人看到他醜陋的一面,所以,已經火化了”。

燒成灰燼,靈魂沒有了,‘肉’體也沒有了。

是——這樣嗎?

有一瞬間,‘玉’佛的腦海一片空白,呆呆的望着某一處,忘了開口,什麼都忘了,人死了,最後一面她沒有見到,連死後的遺體,也見不到了嗎?

那個乖乖聽話的男人,那個一心想着身邊每一個人的愚蠢男人,就這樣消失在這個世上了。

“他既然已經死了,又爲什麼還要寫休書?”她木然啓口,眼,凝着手上的休書,“不是多此一舉嗎?”。

“這是無病的意思,都是因爲他的病,纔會將你綁在他的身邊,綁在長孫家脫不了身,現在,他人已經不在了,你也可以隨心所‘欲’,不需要呆在他的身邊,也不需要綁在長孫家”。又是重重的一聲嘆息,“‘玉’佛,你永遠都是長孫家的一份子,永遠都是爹的好兒媳,是無病的好妻子,只是,你的未來,仍需要你自己做主,無病只是希望你往後的生活可以過得更好”。

“好與不好不需要一個死人來替我安排”。明眸變得犀利,“他憑什麼替我做決定?如果真的把我當成長孫家的一份子,看成長孫無病的妻子,那麼,他就算死了,也該讓我看最後一眼”。結果,她看到了什麼?

一封休書。

多可笑。

人都死了還要休書做什麼。

“‘玉’——‘玉’佛——”。長孫浩有些怔然,壓根就沒有料到一向淡漠不愛理事的兒媳會有這樣的反應。他還以來,‘玉’佛會拿着休書轉身就走,回到柳家‘精’舍,一輩子都不會再上長孫家來了,無病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你們覺得我應該傻傻的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長孫無病真的死了,而你們也毫不猶豫的焚了他的軀體”。不,他們做不到。

長孫家的人,太愛長孫無病,太護着他,就算他會這樣要求——不會,那個男人也同樣愛着他的家人,他知道這麼做會讓他的家人更傷心更難過,所以,他是絕對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玉’——‘玉’佛——”。長孫浩饒是見過再多的市面,這種場面,他也不知道要怎麼應付了。

“他沒死,他去哪了?”。如果他死了,她手上就不會有休書,還特別註明,無論生死——

“‘玉’——‘玉’佛,無病是真的死了,他的身體你也是知道的,只有死路一條了,沒有人願意他死,只是,老天爺不允——”。他們能有什麼辦法。

“不能告訴我嗎?已經將我當成外人了嗎?”雖然,她一直把自己當成外人。

“當然不是,爹說過,你永遠都是長孫家的人,永遠都是爹的好兒媳”。

“那就告訴我”。

“……”,他說的都是事實,爲什麼她就是不信,“‘玉’佛,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