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年此時心中波瀾不定,伏在地上的手微微有些抖,卻一想到家中嫡母方纔逼婚的情形,這纔將心一橫,道:“城東有一李記鐵鋪,店主名李荊明,民女求皇后娘娘賜婚。”
莫說皇后吃驚,就連昭佩都有險些失聲責問出來。
方皇后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搖了搖頭:“不妥,你家父親是工部侍郎,哪怕是尋個貧寒舉子,本宮今日也能幫你做個主,如今你卻尋個鐵匠,卻是爲何?”
綺年擡起頭,許是心緒激動,面色有些發白,口齒卻極清晰:“不敢欺瞞皇后娘娘,早些年歲裡,民女的外祖跟那李家也訂過婚約的,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家母也不知曉緣由,李家曾與我外祖家有恩,民女也想做個有信誼之人,才斗膽請皇后娘娘做主。”
方皇后沉吟片刻,“你個女兒家家,茲事體大,容本宮思量幾日再說。”這次沒有一口回絕,綺年心思靈透,也不糾纏,磕頭謝恩便回去了。
晚上太子回到房中,昭佩便扯了他的袖子將此事講給他聽,蕭繹也不是迂腐之人,卻也吃了一驚,道:“此事必有緣由,那姑娘既然投了你的緣,你倒可以多問清楚。切莫錯配了姻緣。”
見昭佩還在他身邊扭來扭去唧唧喳喳的說些家長裡短,蕭繹覺得好笑,想必是最近國事繁忙忽略了她,伸手捏了下昭佩的鼻子,從懷裡掏出個物件遞了過去,“今日安南國納了歲貢,這個東西爲夫想着這琉璃鏡是個稀罕物,倒是你日日能用的着的,你且看看。”
昭佩接了過去,卻是個玻璃鏡子,不太光亮,許是這時製作水平還不能提取出鉛,卻比那平時用的銅鏡不曉得亮堂多少。鏡子四周包金,背面寶石嵌了個菱花圖案,十分精巧可愛。
昭佩摩挲把玩了半天,可她畢竟不是個日日紅妝慣了的,便將鏡子擱在一邊嘆了口氣。
蕭繹上前道:“娘子可是不喜這琉璃鏡?只此一面,爲夫特特爲你藏了起來,就連母后那邊都沒送呢。”
昭佩擡起頭,眼睛溼漉漉的,口氣有些委屈,“不如明日我給母后送去好了,我想起孃親那裡還藏着我的一幅象牙牌九,不知什麼時候我才能要回來。”
蕭繹笑道:“娘子看來是無趣了,不如我們多努力,生個娃娃出來娘子也有事做了。”
昭佩前幾日方纔得了些樂趣,如今也不肯示弱,“牀上,功夫麼,還是娘子多教教你好了。”
說着便湊了上去,在蕭繹耳垂便吸咬了幾口,弄的蕭繹一時興起,低低喊了一聲“妖精。”便緊緊箍住昭佩的腰,抱在牀上,兩個人很是做了一番事體。
第二日,綺年卻是到太子妃宮中謝恩來了,昨天太子的話讓昭佩上了心,便吩咐屋內一干伺候的都回避,只留了小翹蓮蓬伺候茶水。
綺年今日已是一副宮中女官的裝扮了。一身緋色官服,戴着平翅帽規規矩矩的給昭佩行禮,倒是有了幾分天家的威嚴。昭佩上下打量一番這才笑道:“這身裝扮若是在宮中忽然遇見,指不定就認不出你了。”說着便讓蓮蓬賜座奉茶。
聊了幾句綺年如今要着手做的農具,昭佩話鋒忽然一轉,直接了當的問:“昨日在母后跟前不好多問,爲何你執意要嫁給那個李鐵匠?”
綺年咬了下脣,道:“此事本就不欲瞞着太子妃。”接着便將一段陳年往事娓娓道來。
綺年的生母姓楊,是王侍郎的姨娘,當年楊家雖不是大戶人家,但綺年外祖有一手編蔑的好手藝,日子也算過的去。李家與楊家乃是比鄰而居,世代打鐵爲生。綺年外祖與李家交好,綺年外祖心思聰敏,時常畫些工具圖送給李家,李家依樣做了件件都賣的不錯,這李家也不是貪圖便宜的,每到年底便結算些銀子送來,楊家看着李家忠厚可交便有了結親的意思。只後來因着機緣巧合,綺年的生母楊玉娘嫁與王仲悟,這婚約便沒得作數。
昭佩不解:“我也聽過這說法,父母給子女訂婚約不成便擱在孫子輩上,只這事情過於久遠,如今你兩家門戶懸殊,爲何你要執意如此呢?”
綺年道:“我生母是一姨娘,早在我六歲那時就已經仙去了,只她身份低微,入不得祖墳,也進不得祠堂享那年年供奉的香火,李家大哥年年都替我清明時給我母親上一注香。”
綺年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語氣也有些哽咽,“當年家父四處微服私查,因着我外祖父的手藝精巧,曾到過我外祖家,沒料想看上了我姨娘,也是費了心思當時娶了我姨娘,婚後才告知身份,卻一直未接我姨娘入府,就連我也是姨娘去世後,才被父親接到府中的,在外祖家中,李家大哥與我跟姨娘有救命之恩。”
昭佩默然,果真是奶奶那句老話,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只是看綺年這般難過,一時竟不知如何安慰。
此事綺年講到傷心處,也不顧儀態跪在地上,邊哭邊道,“世上讀書人雖多,卻個個家中三妻四妾,綺年身份低微,今日因皇后與太子妃擡愛,家中收了許多要結親的名喇,只是綺年卻只願得一心人。”
昭佩心中大動,想不到這個女子竟與自己心意一般,壓住心中的撼動忍不住開口道:“你倒是個心志堅定的人,這想法雖然驚世駭俗了些,可世間的事就是如此,只有奮力爭取,尚有一線希望。你且起來,若是這樣,母后那邊我自會幫你言說,你可想好了?”
綺年點頭,“多謝太子妃。民女心意已決。”
自綺年回去,昭佩心思也有些沉重,索性拉着小翹蓮蓬拿了些不值錢的首飾關起房門玩投壺。
昭佩賭技了得,未幾小翹跟蓮蓬帶來的幾個釵環都被昭佩贏了去,小翹不高興,甩手道:“這府中還不如南陽城痛快些,那時小姐還能在生金樓贏些彩頭分給我們,如今成了太子妃,我們卻只有月錢能領,攢的這些個陪嫁家底還讓小姐贏了去!”
蓮蓬畢竟年歲大些,一指頭戳上小翹的腦門:“你說的這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原先既然得了那麼多年太子妃的賞,如今拿些不值錢的玩意出來又有什麼?”
昭佩被她們兩個弄的樂不可支,只留了一隻鎏金的釵,將手中贏的連着自己拿出來的拿些珠釵都推了個過去:“賭不留空,我且留一支釵,其餘的你們分了就是。”
兩人大喜,一邊摟着那些個東西一邊說:“還好還好,太子妃終於沒自稱小爺!”
幾人正在嬉笑,忽然聽見門房外有丫頭來稟:“太子妃,安南國進貢來五個女子,如今已送至太子府,請問太子妃如何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