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勢洹漫,恐懼頓時迅速的在人羣中蔓延下來,各種驚叫在人羣中此起彼伏。那姑娘拼了命的想往上爬,怎奈再也擠不上去,站在人羣的最下面,大水和了泥土跟卷落的花葉,淹沒了她的腳踝,並且還在以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在慢慢的漲着。
生死似乎只在一瞬之間。
昭佩看見綺年暗暗握住了匕首,整個人繃的緊緊的,裝作無意的樣子擋在了她的面前。
昭佩望了望皇宮的方向,那裡一樣是陰雲密佈,昭佩有些擔心蕭繹跟方皇后。
不遠處屋頂上有個避水的小廝,估計是雨天腳下一滑,一片瓦片咣噹一聲掉到水裡,整個人就勢滑了下去。掙扎浮沉了幾下,勉強抱住一棵樹,看的人心裡暗暗抽了口冷氣。
前幾日裡張和送來的幾個惹的昭佩發了通脾氣的盆景,因放的比較低,幾個浪頭打過來,都衝倒在水裡,竟是看不見了。
昭佩看着暗流無數的洪水,暗自思忖,自己水性尚可,只這時候的婦女會鳧水的卻是極少。昭佩看着地勢覺得水應該不會沒過這座假山,可若是淹到半山腰,這些婦孺也有被水沖走的危險。
想了想前世時常看到的法子。昭佩便高聲喊道:“今日我們不分上下尊卑,正是到了同舟共濟的時候。假山上的姐妹們請儘量手拉手,千萬不要鬆開,即使水再大些,也不至於被水衝散了去。大家一定要緊緊抓牢!”
說罷自己先一左一右拉住綺年跟蓮蓬的手。衆人見太子妃這般,便也漸漸安定下來,心裡也覺得太子妃說的有理。一個接着一個的把手拉了起來,就連站在最下面的那個姑娘也得了些空,往上爬了幾尺高,場面漸漸安定下來。
莫管大江大海,這大水倒灌,初時水勢甫一衝出堤壩,勢頭是最猛的,過了這段時間便會漸漸平緩下來。昭佩一直在耐心等待着。
水一直沒過半山腰,又往上漲了幾尺,最後猛然一跳,便逐漸緩和起來,原先的傾盆大雨不知何時轉成淅淅瀝瀝的小雨,一抹淺白的日光從雲層後面露出來。
昭佩緩了口氣,知道最艱難的時候終於熬了過去。看看周圍的人,不少人身上都溼透了,站的靠下的無一不是滿身泥漿,還好,終於都安然無恙。只此時大水還沒有漸漸退去,還不是能回去的時候。
想到房間,昭佩不僅在心裡哀嘆一聲,即使回去,這牀差不多也被水泡了,怕是也不能歇息了,腹中也覺得飢腸轆轆,實在是十分難熬。只昭佩不敢在衆人面前露出疲倦和無力的樣子,打氣十二分的精神等着。
一直等到約莫下午,水才退到約莫一尺多深的樣子,那些侍奉的人都按捺不住紛紛蹚着水先回去了。畢竟被水淹了的房間裡,還留着工錢和賞賜的東西,有在手邊的就順手拿起一點揣着,更多的來不及拿的,都不知道被水衝了還在不在。
昭佩又等了片刻,等到水退到沒過腳踝,這才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去。
趙管家平時管的甚嚴,此時不少人已經在清理打掃東西了,倒是井然有序。昭佩差人找到趙管家,讓他把存在半山上的糧食拿出來煮點粥給大家分分,只糧食雖是存起來了,可柴火大都被水泡了,哪裡生的着火?最後竈下的人尋了些摞在高處還能勉強點的着的,煙熏火燎的煮了兩鍋不太爛的粥,大家喝了一碗熱湯水,漸漸恢復了氣力。
昭佩一面派人去宮裡給皇后請安,順便打聽下蕭繹的情況,把太子眼疾需要更換的藥一併帶過去。一面派人出去打聽民情如何。
派出的人先後回話到皇上跟皇后安好,太子尚可,隻眼疾有些疼痛,得了太子妃的藥,也好了大半。這兩日恐督促賑災,怕是還回不來,讓太子妃自己照顧好自己。昭佩知道蕭繹這般回話是讓她放心,不由得會心一笑。
可去打探民情的回來卻道城南死了不少人,有些是被水沖走,有些卻是四處奔跑失足跌倒被水嗆死的。其他的地方也有傷亡,卻是好一些。除了山上,城裡大大小小的寺廟尼姑庵裡都擠滿了無家可歸的人。
昭佩聽了有些着急,當下就要備了車出去看看。被小翹和蓮蓬齊齊勸住,說是天色太晚,怕是太子妃不安全,又道太子既是已經忙於賑災,太子妃大可以放心,明日一早去也好。昭佩架不住左右遊說,自昨日半夜出去避難,竟是一直沒有休息,結果就着庫房尋來的半潮的被褥躺下來便迅速的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昭佩便起牀帶了換了男裝小翹跟綺年去了城南。沿路果真是狀況悽慘,十家鋪子倒是有九家關了門,有一家開門的,竟是賣棺材鋪的。到了城南,因着房屋竟是泥瓦壘砌,大都在一汪洪水裡化成了泥巴湯子,留下些斷壁殘垣,不少孩子缺衣少穿餓的嗷嗷的哭。
綺年自打到了城東一直東張西望,到了個巷子前,她忽然展顏一笑,高聲喊道:“李家哥哥!”
不遠處有個漢子,挑着框子正在走路。聽見綺年的聲音佇足望了望,衝綺年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大步流星的挑着擔子往這邊走了過來。
他走進了,綺年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臉紅了飛霞小聲介紹道:“李家哥哥,這是宮裡的貴人,來看看這邊百姓怎樣了。”
綺年說的含糊,這李荊明倒是個靈透的,也不多問,拱手抱拳:“小的跟大人請安。”
昭佩因着綺年的緣故,對李荊明帶了三分相看妹夫的挑剔,只這磊落的勁頭格外讓昭佩喜歡,不多虛言,開口便問:“我看這邊地勢最低,受災最重,可有府尹派人來賑災?”
李荊明道:“回大人的話,昨天下午府尹送了些餅子,雖然不多,咱百姓也能吃上幾口,今日卻未見官府的人來,小的下河撈了幾條魚,想給四鄰八舍分一分。”
說完掀開擔子上蓋着的布,裡面果真有不少魚,有的還在噼裡啪啦的跳幾下。只這季節還昭佩對他的好感又生了三分,道:“能不在這裡坐以待斃,很好,只水邊還是危險,少去爲妙。等下我回去便問府尹賑災之事。”
李荊明道:“恕小的說幾句冒昧的話,聖上體恤百姓,曾多年免稅賦,又因最近邊疆事緊,不然也不會招募我等手藝人,大兵不動,糧草先行,小的覺得,國庫裡怕是也沒多少糧食賑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