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院長派來了一隊隊大紫大紅的人馬來,收拾地魁星館作爲新房,打掃衛生,披金掛銀,張燈結綵,紅紅火火,好不熱鬧。
婚禮雖然還有一日才舉行,道賀的客人已來了一批。
太極門棄道天道子孤身而至,道袍破破爛爛,起先被當作乞丐攔在學院之外,天道子打將進來,待副院長出面調停此事才告停。
佛門棄僧慧能鎮壓長平山不能至,派遣徒兒苦竹前來。
這兩人是沒有送賀禮的,方外之人從不計較這一些身外俗物,他們也相信獨孤敗也不會在意這些東西。
獨孤敗的結義大哥謝蒼生,攜帶賀禮龍鳳玉玦一對。
把弟段飛,送的禮物是龍紋玉掌梳一隻及紅粉桃花扇一柄。
兩位結義兄弟,送的都是薄禮。禮輕情意重。
四大世家之一,陸家家主陸雲雙攜帶三大護衛前來拜賀,計:一對白玉觀音,玉如意十柄,百粒深海明珠,細軟織物千匹,白銀萬兩。
雖然陸家莊不復當年繁榮,出手卻非一般的闊氣,畢竟新郎獨孤敗是現任家主的表弟。
神劍山莊莊主楚御魂亦遣人道賀,奉上大禮。
雖然獨孤敗的名頭一直不好,傳聞亦正亦邪,正道之士恥與之爲伍,可這些至親至友,以及受過獨孤敗恩惠的豪傑,畢竟還是一撥撥的來了。
至於學院內部,有很多想要結交聞名六界的獨孤敗的高手們,自會等到明日正式道賀。
熱熱鬧鬧齊聚一堂,獨孤敗卻沒個蹤影。
一應瑣碎之事忙壞了蕭凡,獨孤敗與柳思思卻正遊山玩水,耳鬢廝磨,不亦樂乎。
黃昏歸來,少不得跟賓客們賠禮致歉,然後醉上一場。
蕭凡安排房舍安頓了賓客,各歸其所,只有醉醺醺的段飛不肯走,其理由雲:“二哥單身最後一晚,兄弟我怎能不陪着?”
獨孤敗也拿他沒折,留下段飛,兩人一併煮酒論道,開懷暢飲。
段飛已醉,桌下躺着,懷裡還抱着一隻空酒罈。
獨孤敗似醉非醉,歪歪斜斜,醉亦不醉:“阿飛,灌倒你這醉貓豈不容易之極?”
酒酣之餘,獨孤敗沒能忘掉自己那孤單的徒兒,扶醉而出。
……
潛龍山已不成其爲山,山頭塌了一大半,整座山比原本矮了大半截,獨孤敗揉了揉眼,懷疑自己是否是醉眼迷濛,出現了幻覺。
月光淒涼,傾瀉。
碎石絕壑、流土黑水、亂得一塌糊塗的山頭並非幻覺。
山不成山,林也非林,獨孤敗已找不到那一棵大榕樹,也尋不見狼人的蹤影。
“莫非是狼人自己逃了?”
“不對,若單是逃跑何必弄出這麼大的場面,難道生怕不被人發現?……山林解體,水斷山崩,定是因爲一場惡鬥,是誰跟狼人交手了?”
有份量能與狼人交手的人並不多見。
至少也是魔界地魔境界之儕輩。
“或許跟它交手的並不是人!”獨孤敗不免有些擔心,“如此大面積的毀壞卻沒引起多大的動靜,近在數十里內的乘龍學院一應高手都毫未察覺這場本應聲勢浩大的劇鬥,原因只有一個:襲擊狼人的人並不想聲張,而且實力恐怕遠高於狼人,才能如此不動聲色將動靜降到如此之小。”
獨孤敗的結論是:狼人已經被俘獲,來客非同小可!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獨孤敗倒也渾然不怕,爬到潛龍山頂,坐等。
如果來
客是衝着自己而來,定會有所行動,不妨以靜制動,此刻若是急躁,亂了方寸,恐怕正中敵人下懷。
山林間的生靈竟似也在狼人一戰中全部銷聲匿跡,原本應該草叢鳴叫野獸伏行的夏季山林之夜,此時卻一片寂寥,顯得冷清淒涼,風聲呼呼,寂靜中詭異。
風一吹,酒勁上涌,面紅耳赤,汗溼重衣,獨孤敗一肚子的酒漸漸全作汗出了。
已過了一個更次,月亮懸掛在天穹正中,午夜降臨。
獨孤敗竟還很沉得住氣,看樣子就算等到明日婚禮開始之際衆人大亂四處尋找新郎官之時,他也不會有一絲的着急。
他的眼微閉,身體正直,看不出是否已睡着。
“來了!”
獨孤敗睜眼,明亮的目光似乎是有所感應。
星月不知何時已被遮蔽,黑暗中難見掌上五指。
這一方的地域時空,似乎也被牢牢地禁錮,是真神一級別的天勢地機正籠罩着,壓迫得人窒息,難以動彈。
“鳥人三番四次擾我,難道不覺得煩?”
獨孤敗對着無人處,平靜地道。
空中金光一剪,虛空中走出,金光煥發的大鵬王的高貴人形身軀降臨。
“獨孤敗,這次本王看還有誰能保你?”
鵬王的臉色鐵青,憤然之色濃厚。
初次相遇,爲了劍聖遺物,本應生死相搏,獨孤敗卻與大鵬比試腳力,獨孤以詭計獲勝。
第二次,共十一位真神爭奪劍聖遺物。獨孤敗拿大鵬王開涮,讓劍靈開射日弓,第一箭就招呼了大鵬,害得大鵬落荒而逃,最終還不免重創。
第三次還是在神界,大鵬王追殺獨孤敗,承摘星樓主楚山孤的庇護,獨孤敗又輕鬆從大鵬手裡逃脫。
第四次,在人界欲擊殺獨孤敗,大鵬王卻被神秘莫測的乘龍院長蕭凡給驚走。
足足有四次,真神手底讓區區凡人逃脫了四次,這不是恥辱,還有什麼算恥辱?!
“潛龍山附近的時空已完全被本王封鎖,其中發生任何事情都不會有人知道,你覺悟吧!”
這並非恫嚇,時空之力已將潛龍山一帶孤立出來,成爲獨立的一界,獨立的時空斷層。
其中過去千千萬萬載,外部也可能只過了一瞬,只是隨大鵬王的心意而已。
山中無日月,世上已千年。
當然維持這樣的狀態是要耗費不小的代價的,要不然大鵬王早可以躲在獨立時空中修行萬萬年而出,真實世上不過一瞬,這一下子突飛猛進,簡直就無人能敵,六界稱尊。
規則就是規則,冥冥中有着因果與制約。
這一次大鵬王不惜虛耗神元隔離時空斷層,顯然是因爲對獨孤敗的恨意已到了極點,已是不死不休之意!
獨孤敗沉聲道:“狼人在何處?”
大鵬王振翼大笑:“本王有必要告訴你?”
獨孤敗竟很認真地道:“有!”
“哦?”
“在你眼裡我必死無疑,告訴一個死人任何東西都並無不可。更何況,你也想讓我放手一搏以供酣暢一戰罷,不告訴我,只怕就難以奉陪了!”
大鵬王有大鵬王的驕傲,他自然希望獨孤敗拿出全力一戰,然後將其捏碎,像捏死螞蟻一樣。
獨孤敗如此擠兌,料定自傲的大鵬王會有明確的迴應。
大鵬王語氣陰寒:“小狼狗早入了本王腹中,此刻只怕已化作了糞便!”
獨孤敗身子一震,隨即
鎮定,朗聲道:“各路神王覬覦的《拔劍斬天決》確實是在我手裡,我本想拿來交換狼人,可惜大鵬王已把他……實在是可惜啊,可惜!”
聽到《拔劍斬天決》幾個字,鵬王心中一動,道:“你沒有騙本王?”
“鳥之將死,其鳴也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大鵬王略一沉吟,忽然伸手朝天一指,蒼穹中忽有豪光顯現,一輪浩日竟憑虛而生,光明純正浩大,烈日的火焰灼灼,照徹四方天明,鋪砌金光。
而那輪烈日的中央,有一隻小小黑影,繚繞的一團團魔氣給浩日之光衝得七零八落,難以匯聚,縷縷如煙。
狼人被禁在日中,眼神依舊兇狠,身體卻被牢牢困住,難以衝出。
日鎖天狼!!!
“小狼狗你已看過,《拔劍斬天決》呢?”
“你早已看過!”
“什麼意思?”
“米粒血字,鐫刻於我臟腑之內!”獨孤敗信口胡謅。
據傳神界衆神無所不能,渾身玄奇非止一般,如果是劍靈或劍魁,爲了保密劍譜,而將《拔劍戰天訣》刻入他體內臟腑中,那也合情合理。
“本王就擒拿了你,獲取劍聖遺物!你若斬殺得了本王,小狼犬自也隨你處置!”
獨孤敗話鋒一轉:“鵬王英明一生,可惜卻算錯了一件事!”
“何事?”
“今日被擊斃的,不是我,而是你!我幾次三番饒你性命,你還道我是怕了你才逃走的麼?”
“哈哈哈哈!你饒我?你饒我?……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你怎知這是笑話?”獨孤敗的表情嚴肅而認真,“劍聖驚才絕豔,《拔劍斬天決》縱橫六界,即便我獲劍譜的時日不多,卻也受益良多,你早已不是我對手!”
鵬王的臉色有些變了,《拔劍斬天決》的威力着實不可小覷。
大鵬遲疑了片刻,才道:“本王豈是區區言語就能唬退的,你廢話連篇想要拖延時間那就錯了,本王早說了,沒人能救你!”
獨孤敗的話聲如鋒,眼神犀利,似披肝瀝膽:“我還告訴你另一個秘密,我的命本來就時日無多,所以我每一刻都做好了必死的準備。每一刻的生命都是我二十年的蓄積,二十年的精華爆發!而你縱然活過千千萬萬年,卻也並不知道死亡的真實味道!”
大鵬王神色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慌亂:“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獨孤敗的臉很陰沉,從未有過的凝重:“只有接近死亡的人才接近生命的意義,通曉生命的本質。我即將枯竭的生命中的所有潛力,無時無刻不在跳動着等待爆發。而你,一身神法,不死之軀,早已失去了活着的意義。號稱不滅其實卻只是承載腐朽靈魂的一堆爛肉,早無任何潛力而言!我說的話已太多,你最好有所覺悟!”
“你最好有所覺悟!”獨孤敗將這句話奉還給大鵬王,與大鵬王說出的效應卻不可同年而語。
大鵬王的身體,輕微的顫抖着,恐懼似乎來自內心深處。
鵬王的天勢地機絲毫不能消磨獨孤敗的意志,而獨孤敗舌綻蓮花,字字珠璣,幾乎讓大鵬王喪失了鬥志。
“賊子休要亂我心智!”
大鵬王大吼一聲,金剛怒目,登時意氣風發,重拾了那不可一世的傲氣與辱慢的態度。
“真神,果然不是幾句歪理便能擾亂心神的!”獨孤敗暗忖,“不過,一席胡說八道竟能收效到這種程度,已經足夠,幾乎已遠超我的預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