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火神浴火

“靠,丫楚渢真是有病!急什麼呀,也不打聲招呼就放火,幸虧跑得快,不然肯定得熟了!”儘管是在全力奔跑,但黑燁的舌頭仍然運轉如飛。他完成了第一步的任務,心情好得很。

“就是,還不如讓我來呢,肯定沒他這麼熱鬧!”滿意也發泄着心中的不快,那不過是個“人”,誰都能對付……而且,從順序上說,守大門的人肯定最容易對付。

夏炬明冷冷聲音從胖子身前傳來:“你就跑你的,那麼想出頭,下一個交給你。黑子,現在的方向怎麼樣?”他拿出百米衝刺的勁頭衝在最前面,身前閃過淡黃色的光幕,擋路的磚石變成了坦途。

“沒問題,繼續向前!”黑燁跑在第二位,充當着舵的角色。他要稍稍控制一下自己的速度,以便和前面的“鑽頭”拉開些距離,省得被不長眼的光順便分解了。

入侵者們活用了夏炬明的能力,利用他分解一切的本事直接從牆壁上開洞,來到了隔壁的房間,然後就向黑燁確定的方向狂奔。一路上,只要必要就穿牆而過,時間是最寶貴的,不能耽擱。滿意把身子變瘦緊跟在隊伍的最後,還不時向後望,他生怕後面有怪物追上來,又怕蹭髒了那身體面的行頭。

“滿胖子,別看啦,沒人追上來啊!”

“你能看見啊?”

“廢話,我要是看不見,你知道往哪兒跑啊?”

“你就別跟他廢話了,盯着點前邊!咱們跑了這麼遠了,怎麼還沒到啊?”

“唉,你是看不見啊,這裡邊跟蜘蛛網似的,可大了。沒事,再往前走好象有個大廳,到了那你就不用打洞了,咱們正常點,你還能省點體力。”

“到了那裡還要再走多遠?”對夏炬明來說,時間就是父親的生命。

“要是繼續打洞的話,差不多還得有這麼遠,反正最裡邊有個挺大的光圈,我看見你爸就在那裡。”沒了睚眥的阻礙,黑燁能夠將這裡一覽無餘。

~~~~~

“小子,你可以動彈了吧?這種溫度要是能凍死你,那我就太失望了。”老酒對等待有些不耐。他已經等待了很久,現在終於有機會了。

速凍的楚渢僵在原地有五分鐘了,怪模怪樣的很像來時走廊裡的模特。

“你—不—會—過—來—啊!”楚渢拉着長音說道,他的下巴和舌頭有些發緊。

老酒苦笑着搖頭:“你不是玩火的嗎?都凍成這樣了,要是不解凍你還能幹什麼?”

“我能凍死你。”這一句說得很順溜。

大塊的淡藍色冰晶凝結在楚渢的體表,不一會兒就把他包了起來,並且不斷向外擴張着。

“小子,你想自殺嗎?倒是省我的事了,你慢慢玩吧,我還有事……”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這是在辦正事,可不是玩的時候。楚渢被凍住之後,不由得產生了使周圍溫度下降的念頭,他發現,相比提升溫度,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眼前這個老酒似乎比之前的那一個難對付許多,男孩想了個極端的辦法,以期能以最快的速度結束戰鬥。

藍色的冰塊瞬間變成了白色的蒸汽,屋子裡的火焰冰雕開始融化。絲絲的白煙之後,傢俱的殘骸發出“啪、啪”的乾裂聲,燥熱的感覺再度充滿了整間客廳。

“我想問你一句,”下殺手之前,楚渢需要些時間:“你是老酒,上次那個也是老酒,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楚渢點點頭,其實也沒明白話裡的意思:“夏炬明的母親是你殺的嗎?”

“小子,你問清楚這個有意義嗎?如果你殺不了我,我肯定會殺了你。趕快動手吧!”

“這就是你的遺言嗎?”

楚渢向調酒師衝了過去,身體周圍裹着紅色的光。凡是他踏過的地方,地面像融雪一般烙下了男孩的足印。他只打過一次架,又沒學過格鬥術,拿手的火焰噴射技術看來也對付不了眼前這個不知是什麼東西的“人”,乾脆來個最簡單的解決辦法——楚渢確信,只要讓他抱住了,無論什麼,三兩分鐘以後都會變成氣體。……雖然過程中可能有些味道不太好聞。

有兩點出乎高溫男孩的預料:一、調酒師一點躲避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張開雙臂等在那裡,兩個人臉對臉抱了個滿懷;二、抱住了之後,老酒的身體並沒有被烤焦,相反,楚渢還要再升高自己的溫度,才能確保不會被凍住。

“你沒事吧?我衝過來你不會躲開啊!”楚渢對現在的姿勢感到相當的尷尬,他的衣服早就燒沒了,現在又是赤身裸體的。如果知道是這種結果,說什麼他也不會出此下策。

“小子,你說錯了吧?是你主動跑過來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事實也的確如此。

我燒死你!氣糊塗了的男孩只有用四肢緊緊地鉗住懷裡的人,拼命的升高溫度。

整間大廳都被楚渢身體發出來的紅光照亮了,空氣在異常的扭曲,牆壁上的塗料耐不住如此的高溫,開始大片大片的剝落,兩個人所處的地面融化成一個大坑。

老酒的頭髮、眉毛開始變黃、捲曲,眼珠也在急遽的收縮,但他的表情似乎很享受,嘴角還帶着笑意。只有調酒師知道自己的性別取向,他當然也更願意是個千嬌百媚的姑娘抱在懷裡,但比起如此高的溫度來說,哪怕抱住他的人再骯髒醜陋百倍,他也甘之如飴。

熱量仍然不夠,老酒還要火上澆油:“小子,你這麼抱着我,我會受不了的,要不,咱們找張牀啊?”

“你去死吧!”

把大廳的地面燒出一個大洞之後,兩個緊緊擁抱的人不但沒有掉下去,反而漂浮到了半空,電離的空氣隔絕了周圍的環境,兩個身體也逐漸在變化。

“有意思。小子,你就不怕我被燒死了,你也活不成嗎?”

“等你死了再說吧!”

如果溫度照這種速度上升……那個封印解不解都沒關係,有足夠的能量可以擺脫這裡了,解脫的日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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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躍雷閒庭信步一般的到達了今晚的主會場,有電梯有傳送帶,爲什麼要用跑的啊?

這是個比迎客廳更廣大的場所,稱作廣場倒是很貼切,除了廣場中間的魔法陣,沒有任何佈置,也沒有任何的光源。站在魔法陣旁邊,四面望不到圍牆的痕跡,擡頭也看不見天頂的所在。圓形的魔法陣由外至內分成三十六層粗細不同的圓環,每層圓環又均分成許多格子,每個格中都划着奇怪的符號,有的是一個,有的卻寫了長串的字符,也有的格子裡寫着漢字。這是陰虯自制的召喚陣型,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人知道那些字代表着什麼意思。

經過不知多少次的召喚,一個個兇靈的洗禮,當年塗寫法陣的顏料早已消磨殆盡,但也因此,法陣中的每格、每字都吸收了豐沛的靈力,散發出明亮的靈光,就像是用藍色的霓虹燈做成的。

夏世翰橫躺在魔法陣的中心圓裡,好像死了一般。這是唯一沒有寫字的區域,在中心圓的外面,最內圈的圓環分成七個大格,再外一圈分成七十二等份,每格都寫着火場或短的字符。陰虯和李躍雷想要找的東西,就藏在這七十二個格子後面,那個最黑暗處的惡之聖殿裡。

現在,灰衣灰帽的巫師站在法陣邊上,沉入無知無覺的冥想前,他還來得及和好友再閒聊幾句。

“你讓老酒對付那幾個人,不會出問題嗎?”

“都幹了那麼多次了,就讓它再樂樂吧。我覺得,過了今晚,你不會再留着它了。”

“是啊,它也殺了不少人了,就當替那些笨蛋報仇吧。我倒沒想到,夏炬明怎麼和茶泉搭上了?這麼長時間我都沒察覺。”

“白老太婆手眼通天,做出什麼來都不奇怪。這兩百年來她派那麼多‘補品’來送死,我都替她心疼。……不過這一次她可有點過了,居然能把夏家的兒子拉下水,這孩子可……”

“可憐?你想放他一馬?”

李躍雷搖了搖頭,說道:“可惜啊……我會讓他走得舒服點,李恆在等他們。……過了今晚,讓那小子也解脫了吧,沒必要再陪着咱們兩個老不死的了。”

“沒想到,咱們也成了老不死的了……”陰虯的語氣中帶着頗多的感慨。

李躍雷沒有回答。

還是巫師先回過神來:“不過,那可得看一會兒召來個什麼東西了,睚眥可不是那麼容易處理的。”說着,他從衣服裡掏出封裝了魔神靈魂的寶石,扔給李躍雷:“拿着。最後的封印完備之前,我不想有人打擾。”

吸血鬼笑了笑,隨手把石頭收進了口袋。

已經做了快三個世紀的朋友,巫師當然對同伴的心思瞭如指掌:“算啦,你就別再多想了。要是沒有咱們,這位老人家早就歸天了;再說,是夏炬明自己找上門來的,不管白老太太是怎麼跟他說的,都是他來找咱們的麻煩,你也不算破戒。”

“是,我知道。老神棍,你今天廢話可真多啊!”

陰虯沒有回答,他的思維已停滯,意識則飄向了時空的彼端。

“這老東西,也不說一聲!”李躍雷苦笑着說,全沒注意兜裡的寶石中,火苗已經變了顏色。

通道的出口開在了離地兩米高的牆壁上,這點高度當然難不住三個入侵者。

“誒,這地方看着怎麼有點眼熟啊?”然後,黑燁回答了自己的問題:“看出來了嗎?這和上面那個大廳一模一樣啊!”他剛纔並沒有發現這裡也有塑像——青銅色的睚眥鑄像。

古希臘式的大理石柱環繞四周,大廳中央的雕花石臺上,金屬質感的雙頭獅子怒目圓睜;除了照明方式有所修改——華麗的吊燈變成了火把,這裡的佈置和地面幾乎沒有區別。只有睚眥腳下的基座看着要比地面上的那個富麗堂皇許多,它似乎和睚眥的鑄像渾然一體,也是用青銅鑄成的,基座上的浮雕鎏着或金或銀的顏色,而且內容也有所不同,全是中國或者是印度風格的人物,如果楚渢看到了,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這怎麼會……?”滿意現在看見貓科動物就頭疼。

“又有個睚眥是吧?”黑燁替他把話說完:“靠,這有什麼了不起的。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啊!”

他的話音剛落,閃着金光的巨大龍魚橫在了三個男孩的頭上,一團藍色的靈氣把他們罩在了下面,大魚的聲音同時響起:“主人,這次可不是鬧着玩的。這恐怕是那個傢伙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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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度還有沒有再升高啊?

楚渢已經確認不到這一點了,疼痛的並不算長,好像只是咬牙撐了幾秒鐘就過去了,現在只是覺得渾身上下火辣辣的,就像來到了驕陽似火的大漠戈壁。他睜開眼睛,身外是一層明亮的紅色,其它的就什麼也看不清了。

忽然,楚渢覺得懷裡的人動了動,一張極爲模糊的臉出現在他面前。男孩無奈的接受了事實,他現在只能分清楚物體的顏色,高溫已經毀掉了他的眼睛。

調酒師原本冷靜溫和的聲音,現在變得瘋狂而激烈:“小子,你燒不死我的,等你用完了靈氣,你的身體就是我的啦!哈哈哈……”

楚渢張嘴想要說話,卻軟綿綿的提不起力氣,他只有盍上眼皮的力氣了。沒想到,這時他能清楚地看到,或者是感覺到懷中人的模樣:雖然還沒有成爲木乃伊,但老酒的樣子活像蒼老了一百歲。

老酒咧嘴笑了,幾顆牙齒掉了出來。他的牙齦在高溫中萎縮了,剩下的牙齒長高了很多,僅有一點牙根還頑固地抓着牙牀。相對於身體的腐朽,靈體在不斷的充實。

冰根本就不是他的本來面目:火元素的王“埃弗裡特”,或者入鄉隨俗,火神祝融纔是他原本的名字。自從被禁錮以來,老酒就只能靠着封印上多餘的凍氣,偶爾體會以前隨心所欲的快感。而此刻,他懷裡的男孩就像一個充電器,超乎想象的靈氣重新流淌在老酒那幾近枯竭的體內,但他還沒有滿足。

楚渢不太確信那些話是不是從“木乃伊”嘴裡傳出來的。對於懷裡這個無比醜陋和悽慘的形象,雖然是他一手造成的,男孩還是發自內心的厭惡和恐懼。他覺得已經抱着老酒很長時間了,他也知道懷裡這個肯定不是人,可這種緩慢而殘酷的過程,不但在吞噬老酒的活力,也在考驗着男孩的精神。

楚渢緊緊地閉上了眼睛,他不想再看也不想再聽,和外界的所有聯繫全都被切斷了。

如果可以,就再熱一點吧。燒得死他就燒,燒不死他就把自己燒了吧,看來是得擱在這了……反正酒瓶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就看這傢伙怎麼回報了。

體表神經早就被烤壞了,身體的改善並不像靈體那樣快。楚渢就像整個人都被扔進了融化的鉛水裡,血液蒸發出的氣泡拱起了皮膚,皮膚也想逃離這個身體,卻被緊緊的束縛住,只好無助得迸開裂縫。

“小子,你這麼拼命,值得嗎?”

生死攸關的時刻,老酒不介意瞭解一下楚渢的想法。

“我不知道。”這也只是男孩的想法,他的身體器官已經不能運作了。

“嗯~?不知道你就來跟我拼命?”

“可笑嗎?”

“很可笑,還很可悲。要是那個姓夏的小子這麼做,那自然沒有問題,你這樣算什麼啊?”

“你貧不貧啊?”

燒吧,燒吧。我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或許不對,或許不值得,不過我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如果現在回頭,那叫什麼啊?這不是爲了酒瓶,更不是爲了他爸!

……到底能堅持到什麼程度……所有的東西都拋開的感覺也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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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身’?什麼意思?”

“你可以仔細看看……”大魚的話語仍是通過空氣傳遞的,激盪着火炬之餘,也隱隱的可以聽到回聲。

大魚還沒來得及詳細解釋,石臺後面閃出個人來,一身漆黑的鎧甲,上面挺着許多長長的尖刺,在晦明閃爍的燈火下反射着冷冷的寒光。

“這是那天幫咱們解圍的人。”夏炬明小聲說着,他對李恆的印象還不錯,可事實仍然是殘酷的。

“主人,你不介意這裡交給我指揮吧?”

異樣的感受從身後傳來,一團火光熄滅了。黑燁不確定是否只有自己捕捉到了那個情景,他點了點頭。

李恆一步步走到塑像的前面,他的嘴裡傳出在動物園某個特定區域可以經常聽見的咆哮聲,在地下的封閉空間聽起來,可以用震耳欲聾來形容。

“夏先生,我能夠約束它的行動,像剛纔一樣,你跑在最前面,等我說‘殺’的時候發動能力,然後就跳起來,我想你可以從上面過去;滿胖子,你跟在夏先生後面兩米的地方,我一說‘殺’,你就往左邊閃,從石臺左邊衝過去;主人,你從右邊,一定要跑到對面的大門,千萬不能碰到大廳中間的塑像。”這一次的溝通,卻改用了心靈感應的方式。

一邊向幾個男孩佈置戰術,大魚把護身的靈光擴展到整個廳堂,所有的東西都籠罩在藍光之下。它要搶先一步控制局勢,這可不是在夜巷見到的傀儡,也不是它的主人們現在能對付的東西。傳承自趴蝮的水精結界,全力發動之下,就算不能徹底淨化殺氣,暫時壓制對手的行動還勉強可以做到。

靈壓在急遽地升高,大廳中央的藍色深得發黑。李恆幾乎挪不動步子,睚眥的四隻眼睛盯着他,決不能就這樣束手就擒!

眼前的這一幕,是三個男孩從初始之夜起,最恐怖且震撼的鏡頭:濃密的毛髮從李恆的臉上鑽了出來,口鼻逐漸隆起,身材不斷膨脹;他的皮膚似乎禁受不了來自體內強烈的撕扯而綻裂,噴濺出來的鮮血灑落在黑色的鎧甲上,轉眼就消失了。

“就現在,衝啊!”

夏炬明一馬當先衝了出去;但滿意卻沒有動靜,這個變瘦了的胖子在不停地發抖,上下牙相互敲擊的聲音從嘴裡傳了出來。

黑燁先是推了他一把,不見動靜就一腳踹在了滿意的屁股上。

胖子藉着衝力往前邁了兩步,然後就停不下來了,大步的向前奔去,眼淚和鼻涕不爭氣地從臉上淌下來,他真的嚇壞了。

十米、五米……又是一陣咆哮聲,眼前的怪物已經不再噴血了,變形大概快完成了。

“殺!”已經分不清是耳裡聽到的聲音,還是腦子裡感受的思想。

夏炬明用分解一切的光罩住了自己,直直地闖過剛纔還是人形的生物,腳一蹬地,高高地越過了石臺上的鑄像,像一隻巨大的海東青掠過空蕩的穹頂,穩穩地落在睚眥身後五米以外的地面上。

滿意也跑了過來,眼淚混着穿牆時沾上的塵土,在臉上畫出一道道的黑色痕跡。

但黑燁卻停在了鑄像的那一面。

“酒瓶,我和這條笨魚還得留在這。看到對面的大門了嗎,你跟胖子進了門,用剛纔的辦法一直跑,就能看到你爸了,知道嗎?”

壓力匯聚在鼓膜上,使黑燁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沉悶。

夏炬明眉毛皺了起來,他有些不明白:滿胖子嚇成這樣都跑過來了,難道你要臨陣退縮不成?

黑燁指了指身後的龍魚,說道:“這死東西沒跟你們說明白,這兒事還沒完呢,你們先走吧。”

“主人,哪裡還有要解決的事啊?我怎麼不知道。”大魚使用了疑惑的口吻。

“你就別廢話啦,這什麼‘鴨子’不是還跟這擺着呢嗎,你當我真傻啊?”黑燁斜眼看着眼前的怪獸,發出挑釁的宣言:“嘿!鴨子,我就在這呢,有本事來咬我啊!”

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震得天頂的灰塵碎石紛紛的落下,好像地震一般,整個大廳都在晃動。

一塊青銅碎片從鑄像上脫落,原本應該落到地上的金屬卻像異型的飛刀,旋轉着砍向了黑燁。

“打住!”聲音只大到足夠讓眼前的怪獸聽到。

銅片在他身前二十釐米的地方嘎然而止,漸漸變成了黑色的齏粉,消失在了空氣中。水色的靈氣蟒蛇在虛空中顯露身軀,像彈簧一樣纏繞在它主人的身體上,截住了這致命的一擊。自從大魚進駐之後,黑燁的法寶似乎改變了屬性,至少通體的質地改變了。

裂紋已經佈滿整座鑄像,只是青銅外殼的表層覆蓋着一層薄薄的黑氣,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剛纔銅片脫落的地方,露出了散發着墨汁般煙氣的黑色皮毛,那層黑氣有了源頭,眼見着越來越黑,越來越厚。

從大魚出現的時候,它與睚眥的比拚就開始了。

這根本不是什麼鑄像,就是用封印鎮住的睚眥!如果不是大魚先用靈氣護住兇獸身上的青銅色封印,一旦睚眥破殼而出,後果不堪設想。大魚本身也沒有經過實戰,照眼前的情況看,這頭睚眥的實力至少與趴腹同級,或者還要更勝一籌;而它只是繼承了趴腹的內丹,功力較之趴腹也遜色不少;眼下尊主與火鱗不在,勝機微乎其微。大魚本想哄着三個男孩離開之後,毀掉出口,再與睚眥比個高下,誰承想……

靈蛇遊進了大魚的藍光裡,水桶般粗細的蛇身緊緊勒在兇獸身上,比獅吻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蛇口一嘴叼住睚眥那集成着利刃的尾巴。水色的靈蛇不斷的收緊身軀,白光與藍光交相輝映,封印上的裂紋停止了蔓延,睚眥身邊藍得發黑的靈氣也愈見澄清。

黑燁隔着“鑄像”嚷道:“你們兩還不趕緊走!留在這礙什麼事!”

“咱們不能一齊上嗎?”

“你那半秒鐘的本事有什麼用?我跟楚渢打過比它更狠的,趕快走吧!”

“咱們就是來救我爸的,我不想……”

“你他媽的怎麼比我還囉嗦!楚渢已經不在了,你他媽的欠誰的不是欠啊!”黑燁突然嚷了起來,他還從來沒有發過脾氣。

滿意“撲通”一聲癱在了地上,兇獸的巨吼把他逼到了崩潰的邊緣,黑燁那句話則無情的把他從懸崖上推了下去:楚渢不在了,楚渢不在了!前面真黑啊,後面有怪物,楚渢已經死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夏炬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剛纔說什嗎?”

“你丫趕緊着!再他媽廢話我踢你了啊!”

大眼睛的男孩咬了咬牙,再也沒說什麼,轉身衝向了盡頭的大門。

滿胖子還跪在那裡,一動不動。崩潰的精神喪失了對能力的控制,贅肉與脂肪出現在它們本應該在的地方,眼淚也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李躍雷的會客廳裡,什麼東西都沒有了,連牆壁和地板磚也消失了。使用面積至少比原來大了一倍,變成了一個球形的地穴,熔岩般的液體,不,那就是融化的岩石,在球體的底部淤積,不時冒起幾個氣泡,原本在屋子裡的人,或許……就淹在下面。

~~~

真黑啊……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在哪啊?……周圍的東西在融化,身體也在融化,兩個戒指已經感覺不到了,手指都去了哪兒了……爲什麼不覺得疼……也不覺得熱呢?

我要不行了。懷裡的這個人妖死了沒有啊?眼前這片漆黑……看來是徹底看不見了吧?

“小子,你本事不錯啊!能把溫度提到這種程度的人類,自我出生以來還沒有見過呢。別說是這個世界的人,就是那些號稱可以燒掉火、焚燬星星的魔法師也做不到。”

誰?……誰在我腦子裡說話?

“笨吶,我就在你懷裡,你燒不死我的,要不咱倆談談條件?”

老酒已經積攢了足夠脫離的能量,他現在的力量甚至達到了當年他力量全盛的時候,但他還有些好奇,作爲一個埃弗裡特,他想看看眼前這個希奇的小人兒能到什麼境界,他還要物盡其用。但楚渢……

你做夢!

“小子,我先聲明,我可不是什麼人妖!我對那個調調不感興趣。”

你去死吧!

“嘿—!你這個死心眼,你的朋友們都跑啦,你還跟我較什麼勁吶?這事其實和你沒什麼關係,就算你朋友的媽是我殺的,他爸是我綁的,那也輪不着你來啊,你算幹嘛地啊?我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馬,到時候你愛抱誰抱誰,我又沒殺你媽?你說……”

你去死吧!

楚渢的心裡,大概也只有這幾個字了,既是動力,又是目標。他那幾近丟失的意識又回來了,老酒的話比什麼藥都管用。

這份尷尬、這份屈辱!不把這死人妖燒到沒魂,我“楚”字倒着寫!

這是從靈魂深處激發的熱源,是脫離了控制的怒火。當然,這些火焰的來源和目的都有些無聊。

~~~

酒瓶,胖子,黑子……死黨們的臉在楚渢眼前閃過,這些傢伙怎麼笑得那麼噁心啊?他們有這樣笑過嗎?然後是母親的面龐,面帶微笑,那也絕不是她平常的表情……

這就是所謂的瀕死體驗嗎?看來我真的要死了……

……或許還沒有,一個熟悉的女生面孔浮現出來,洋氣的栗色短髮,兩隻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好像掛在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反射着夜空中俏皮的下弦月……

這不是季晴嗎?

那身高中的校服,她平常根本不穿,她不喜歡把自己罩在傻乎乎的運動服下面,而且,她那身校服買的有些大了,袖子一直遮到她的手掌上,只露出十根細嫩的手指。

楚渢搖了搖頭,我眼花了嗎?不應該啊,我應該什麼都看不見了纔對啊!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們人類都愛來這一套,連你媽長什麼樣都不記得了,就只記得漂亮姑娘!”

季晴開口說話了,可聲音怎麼是那個人妖調酒師的啊?

“小子,我不是什麼人妖,也不用再幹調酒師了。非常感謝你把我解放出來,如果你沒事的話,咱們可以聊一聊。”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楚渢又想往前衝,忽然發現,他來到了一個空空蕩蕩的地方,到處都是灰濛濛的。似乎有些淡淡的雲霧迎面而來,擦肩而過時,總會有往事浮上心頭。這時他才發現,除了眼前這個女孩,連他自己都不存在!

“別瞎琢磨啦,這是你的心裡,昇天之路,整個空間都是你。我不過是借用了你腦子裡的那些形象,沒看出我是透明的啊?”

楚渢不得不忍受着女孩彆扭的腔調,屈尊問道:“咱們怎麼在這裡?他們哥兒三呢?”還是用“想”比較合適,他現在也沒有嘴。

“你已經死了,所以就到這來了,別害怕,你要是不想離開這一界,一會兒到了路之界點我可以幫你。”

“我死了?我怎麼會死呢!”

“不知道你哪來的能量,居然達到物質界不能容納的熱度,把我的封印解除了不說,把自己的身體也融了。”

老酒刻意略過了他對楚渢一而再、再而三的“激勵”,要是沒有他過於上心的煽風點火,這個男孩當然不會把自己的身體都燃燒掉。剛剛獲得解脫的元素之神,對於他的救命恩人並沒有感激之情,相反,他還要攫取眼前無知且充滿了未知的靈魂。

我死了……?這、這怎麼可能?我還什麼都沒幹呢!我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

最後的雲煙飄過,那裡面的主角換成了保懷抱嬰孩的年輕母親,那應該是年輕時的方素華,但楚渢卻早已忘記了母親的模樣。他的記憶已經落在了身後,再往前,就是神的領域了。

這是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二十年的生命經歷全都記不起來了,連眼前的女孩也視而不見。楚渢只覺得有什麼事沒有做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不斷的刺激他,有什麼人在不斷的召喚他,讓他回頭……但楚渢就是把握不住,他越來越焦急,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需要一個着力點,一件事,一個人、一個形象、哪怕是一個聲音……

我不服!

他終於喊了出來。

“榮光”的珠玉在發光,“至高無上的王冠”呼應着這象徵**的光芒,神聖靈的通道在生長,深埋在“世俗王國”的世界樹穩固了“根基”,開始茁壯成長了……

一個刺眼的光球憑空出現在女孩的虛像面前。

“這怎麼可能?你一個小小的靈魂怎麼可能……”

剩下的話被尖叫代替了,女孩的形象冒出了青色的火焰,頭髮在燃燒,校服在燃燒,手指也在燃燒,她痛苦的掙扎着,極力抗拒着通往毀滅的命運。

光球釋放出無盡的光和熱,恍若太陽驅散陰霾,灰暗的背景變成了明亮的白色。這正是毀滅一切的力量,它要把整個世界摧毀。

雖然化作女孩形象的魔神很有實力,但他也抗拒不了這種力量。那是隱藏在神性之井中的火焰,會將所有的事物迴歸到創世之初。當老酒逐漸失去形體,並且化爲背景的顏色,再也看不出區別的時候,他笑了。他卯足全身力氣,即便無法像從前那樣豪邁而激烈,埃弗裡特的榮譽不容許他畏懼死亡。

輕輕的笑聲,如一陣挾裹着花香的清風,吹過廣袤的草原,把蒲公英種子撒向遠方。

“從火裡出生的火苗,熄滅於它自己燃燒的灰燼中。”

想不到,我也死在了自己的灰燼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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