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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的出口處,一個南方人挑着擔子在賣蟈蟈。一個個竹編的小籠子,精緻漂亮,捆在一起像一個大大的燈籠,配上蟈蟈的叫聲,吸引了很多人圍觀。

季欣然也蹲了下去,她對這類小東西總是格外喜歡。

“兩元一個,兩元一個。”南方人熱情地張羅。

回去的路上,季欣然不停地擺弄着兩隻小籠子,透過竹子的間隙,隱約能看見綠色的蟈蟈在不停地爬。

“多大了,居然買這個?”杜長侖看她得了寶貝似的,有些好笑。

“這個多好,回家放到陽臺上,它一唱歌,就像住在花園裡。”家裡的陽臺結婚後已經被她擺滿了花花草草,都是那種很好養的花,一個禮拜不澆水也不會旱死的,太嬌貴的,她不喜歡,也養不活。

“你這個樣子哪像是住過別墅的大小姐啊?”季建東家住的是雲海一處高檔的別墅區,環境是一流的。

“那種地方有什麼好,上學的時候我從來不說自己住那兒。”

“爲什麼?”

“那意味着你要付出雙倍甚至更多的努力才能獲得別人的友誼。”

同宿舍曾經有一個同學碰見她在那個別墅區的站點下車,第二天見面問:“季欣然,原來你們家住在那裡啊?”眼裡盡顯疏離和防備,她忙解釋:“哪兒呢?我那是去一個遠房親戚家。”從那以後,和同學一起坐公交車,她都是提前一站下車。

不管你爲人怎麼隨和,但是一旦大家知道你來自那樣一個富有的家庭,那麼你所做的一切都有了不同的含義。你節儉會被人視爲作秀;你團結同學會被認爲拉幫結派;你對某些事情置之不理會被視爲自命不凡;你稍微有點脾氣就被認爲大小姐作風……,如此種種。當然校園裡也有那種張揚的富家子弟,但她自問自己過不了那種生活。

上樓的時候碰到二樓的鄰居,“買菜去了,杜主任?”他望着提着菜的杜長侖,“想不到杜主任這麼模範呢?哈哈,婦唱夫隨嘛……”

杜長侖也不反駁,只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季欣然仔細一打量,他西裝革履的,提着剛買的菜和魚,還真是一副居家好男人的形象,而自己手裡則舉着買的那兩隻蟈蟈籠,估計在人家眼裡肯定是那種頤指氣使的惡婦形象,真是冤枉。

杜長侖真沒撒謊,他做的紅燒大黃花魚,味道堪比當地的頂級酒店。

“沒想到,你還真有兩下子啊?”她一邊吃一邊稱讚。

“我不但魚做得好,釣魚也是高手,等哪天有空了,帶你去見識見識。”杜長侖面有得意。

“是在外婆家練出來的吧?”省城是內陸城市,那裡的人許多都不喜歡吃海魚的。

“嗯,以前只要放假我都去外婆家,然後整個假期幾乎都在海上,跟着船去釣魚、抓螃蟹、撿海螺……,每次都把自己曬得像個包公,外婆都說,只要我去了,他們就有口福了,呵呵,天天海鮮。”

“等什麼時間有空了,咱們去看看外婆吧。”季欣然心裡還真有些想念那兩個老人。

兩人正說着,電視上播放的本地新聞裡,突然出現了一個畫面,居然有杜長侖的身影,站在一羣各色領導當中,長身玉立的他,格外引人注目。

“哎,你還挺上鏡的?”

杜長侖沒理會她的調侃,“季欣然,你想沒想過調回市裡?”

季欣然愣了一下,“怎麼了?”

“算了,你要是想調回來,也不用等到現在了。”憑季建東的人脈關係,她想去哪所學校還不是動動嘴皮的事。

確實,去環陽二中教學就是季欣然自己的主意。按季建東的意思本來想讓她再讀個研,然後留校。可是畢業那年因爲和米喬陽的事情,她和家裡的關係緊張到了極點,幾乎離家出走,自然不可能再聽家裡的話去讀研。後來,和米喬陽分手了,但她的情緒也極度不穩,騎車出了事故,摔斷了胳膊,……,那以後她對家裡安排的任何事情都很牴觸,季建東見狀也只好聽之任之了。

“這樣不挺好嗎?‘距離產生美’。”何況,你也未必想天天看見我,看着杜長侖的臉色不豫,她把這句話嚥了回去。

杜長侖也不知自己怎麼動了這個念頭,有時晚上回來,走到樓下,他總是下意識地望一下窗戶,黑洞洞的,心裡竟有些空落落的。季欣然在的時候,無論回來多晚,她總是給他亮着玄關的燈。他有些自嘲,一個人的時候也沒這麼多情緒,怎麼結了婚居然開始多愁善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