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季欣然起的很早,杜長侖還在睡,她輕輕地下了牀,穿上衣服出了臥室。
窗外,雪已經停了,遠遠望去,好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她穿上大衣,走到門口的時候,想了想又折回來,在牆上的留言板留了句:我明天不送你了。
路過小區門口的藥店時,她進去買了盒毓婷,在這個時候,她不想再給自己增加麻煩了。
她還沒想好怎麼給德叔回話,德叔居然帶來了消息:家屬已獲准,可以和律師一起去看望季建東。
考慮到寧冰的身體,她和德叔商量,決定不讓寧冰去,他們倆過去。
把想法告訴媽媽時,她倒也沒有反駁,只是說:“我給你爸爸拿幾件衣服,他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
季欣然分明看到她眼圈紅了,她轉過了身。
只是幾日不見,感覺季建東似乎老了很多,在季欣然的印象裡他一直都是那麼威嚴的一個人,但是現在,他坐在那裡,鬢角已經有了白髮,神情也有些黯然。
“爸……”她心裡有些酸。
“欣然,你媽媽好嗎?”
她點點頭,“還好,只是很擔心你。”
“好好照顧她,讓她別擔心,我沒事的。”
季建東和陳秉德又談了一些公司的事情,臨走的時候他對陳秉德說:“秉德,公司就靠你了,如果……,”他沉吟了下,“如果真有什麼事情,寧冰和欣然就拜託你了。”
季建東從來就不是一個輕易會認輸的人,但那一刻,季欣然分明感到了一種英雄遲暮的蒼涼和無奈。
日子就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地過去,事情沒有絲毫的起色。
杜長侖出來已經一個多周了,而這個項目卻遲遲地籤不下來,投資方几次更改簽約的條件,而有些事情又不是他能拍板定下的,他需要彙報給陳市長,然後再定奪。
季建東的事情一直沒有什麼大的進展,就拖在那裡,每次打電話給季欣然,他都能聽出她聲音裡的絕望,而偏偏他又幫不了她。
他第一次開始痛恨自己所處的這個環境,那種時時身不由己的感覺,很多時候自己就像一顆棋子,怎麼走完全由不得自己。
他知道此時自己最明智的就是什麼也不做,就像陳市長說的,有人會着急的,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就那樣眼睜睜地看着季欣然絕望……
考慮了很久,他還是撥了家裡的電話,“爸,我有事要你幫忙……”
季欣然沒想到,米喬陽會到家裡找她。
這個地方他只來過一次,卻記得很清楚。
他知道季欣然這個時候一定會在家陪着媽媽的,沒有打電話,他直接就過來了,他怕她拒絕,不想見他。而他只是想看看她,看看她好不好。
季欣然沒有請他進來,一方面是因爲寧冰,她不想她再擔心,另一方面她也知道米喬陽未必願意來家裡。
她告訴媽媽自己出去一下,穿上大衣和他去了小區路口的一個咖啡店。
“欣然,你廋多了。”對面的她,廋而憔悴。
“你怎麼來了?”
“我路過這兒,想看看你。”其實,他幾乎穿越了整個市區到這兒來。
“你還好嗎?”他輕輕地問。
季欣然閉上了眼睛,“我不好,米喬陽,一點都不好,什麼事情都做不了……”
她心裡積攢了太多的情緒需要發泄,需要有人爲她分擔。
米喬陽知道她需要的不只是安慰,更是傾聽,索性什麼也不說,靜靜地聽她說。
“媽媽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可我知道她心裡更難受,……,我心裡也難受,可我不敢讓她知道,……,我得裝作很樂觀的樣子,其實,我根本不知道怎麼辦?連德叔都沒有辦法,他說,欣然,原來錢也不是萬能的,……,其實,我心裡很害怕,我不知道我爸爸到底做了什麼?他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違法?我不知道,……,平日裡我也痛恨那些貪官和姦商,痛恨他們違法亂紀,可是,如果這個人是我爸爸,……,你說,我該怎麼辦?”
米喬陽陪她坐了好一會兒,直到季欣然的情緒平穩下來。
“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別讓你媽媽擔心。欣然,事情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麼糟,你不要想太多,心裡難受了,找我們說說,別自己憋在心裡,會把自己憋壞的。”
在季家樓前的小路上,站着一個人,看見他們倆,迎面走了過來,居然是杜長侖。
杜長侖停住腳步,看了看季欣然,又轉向米喬陽:“米總,謝謝你送我妻子回來。”
米喬陽點點頭,“我走了,欣然,再見,杜主任。”
季欣然沒吱聲,自顧往家裡走。
剛要開門,杜長侖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
季欣然搖頭,“沒有,我累了,想休息了。”
“那好,我送你進去。”
他們倆一進門,寧冰就埋怨季欣然,“你去哪兒了?手機也不拿,長侖等你半天,不放心,又出去找你去了,小保姆說有人來找你,誰啊?”
“哦,一個朋友,我們聊了一會兒,沒事的,媽。”季欣然低聲說。
杜長侖起身,“媽,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欣然,你和長侖一起回去吧,家裡還有小麗,我沒事的。”小麗是季欣然從家政公司請的小保姆,是到雲海來打工的,人倒是很勤快,就是有些毛手毛腳的。
“噢,不用,媽,還是讓欣然在這兒陪着你,我有空再過來。”
杜長侖走後,寧冰忍不住又數落季欣然:“欣然,你怎麼回事啊?人家長侖出差一回來就趕了過來,等了你半天,你倒好,怎麼連句話都沒有?”
季欣然低着頭,默不作聲。
寧冰見她這樣,不再說了,“好了,媽不說了,你也累了,早點睡吧。”
明明很累,可是杜長侖一直也睡不着。
這個引資的項目終於拿下來了,陳市長很滿意,他對這個項目很重視,臨去的時候就再三囑咐,一定不能出紕漏。這個時候出了問題,無疑是授人把柄。
其實,他跟了陳市長這麼多年,平心而論,陳市長的爲人處世還是很值得稱道的。所以,他心裡也希望他能接任這個市委書記。
讓他睡不着的當然不是這件事情,是季欣然。
看到她和米喬陽迎面走來,他說不出心裡的滋味,他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像個吃醋的丈夫,可還是沒控制住。
他一貫是很理性的一個人,自信也做得不錯,可是從遇到季欣然後,許多事情都變了樣子。
那個晚上,她哭着說“我沒有你那麼長情……”
她隱約知道了一些事情,但肯定不是全部。
他想一定要好好和她談談,把自己心裡想的告訴她,這麼多年很多心緒他都是藏在心裡的,他想告訴她,讓她瞭解。
可接着又出了這麼多的事情,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可是,再不說,也許就沒機會了……
他拿出手機,給季欣然發了條短信:明天下班後,我在濱海路的咖啡廳等你,有話要對你說,一定要來。想了想,他又加了句: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