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桂雲一直跟在鄉勇們後面,她有意拉開一段距離不讓他們發現自己。又轉過一個山彎,她見前面的鄉勇下馬休息了,她也停住了馬。過了一陣就看見鄉勇們往回走。同桂雲感覺不好,她牽着馬繞過一個樹林躲開鄉勇,等他們全部撤下去了,她獨自一人策馬向山上追去。
鄉勇們爲啥撤退了?她不明白,看他們垂頭喪氣的那副樣子,同桂雲知道他們是放棄了追擊。至於他們爲啥放棄追擊?同桂雲也沒想明白,其實她也沒多想,決定繼續向前追去。
同桂雲騎着馬一直追着,也不知追了多久,感覺黃驃馬也跑不動了,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在山路拐彎處,她突然看到了前面的馬隊,應該是那幾個土匪。她仔細數了一下,是五個。她心裡想,“剛纔是三個,現在是五個,怎麼多出來兩個?”但是,有一匹白馬很眼熟,我記得就是剛纔領頭的土匪的,他的那身行頭很特別,她注意到了。
土匪就在前面,同桂雲心中大喜,土匪在前面,那周青峰也在前面。即便是周青峰不在前面,只要跟着這幾個土匪上了山,一定能到土匪的巢穴,周青峰應該在那裡。同桂雲跟這羣土匪保持着距離一直往山上走,土匪的馬走得慢,她也讓黃驃馬放慢腳步,土匪走快了,她也快馬加鞭追趕。
太陽落山之前,土匪們突然拐進一條盤山小道不見了蹤影,同桂雲根據地上的馬蹄印跡判斷出了土匪上山的路徑,她正要策馬往前趕,突然聽得有人喊,“站住,哪來的野小子,竟敢私自上山?”同桂雲擡頭一看,前面不遠處有兩個土匪,端着槍正對着她,側面又冒出兩個土匪,手裡拎着馬刀,惡狠狠地看着她。一個胖乎乎的土匪說:“前面我就感覺後面有個尾巴,沒想到真有個找死的。”瘦高個兒的土匪說:“來這裡就是見閻王的,呵呵。”說着,他們就舉着刀槍到了同桂雲身邊正欲把她綁起來。同桂雲並沒有害怕,大聲說道:“哎,我要見你們當家的,有話要說。”兩個土匪互相看了一下,胖乎乎的土匪說:“嗬,口氣不小,一來就要見大當家。”瘦高個兒土匪說:“那就先帶進去,說不定跟那小子有點關係。”
兩個土匪見同桂雲是個連黃毛還沒長全的毛頭小子,手無寸鐵,也就沒在意,任憑她在前面走着,他們牽着黃驃馬漫不經心地跟在後面。
到了一個山洞附近,同桂雲注意到,那是一個木頭搭建的窩棚,沿着樹林排開,中央有個高大的窩棚,估計是匪首的居所。同桂雲徑直走到門口,從門裡走出兩個帶刀的土匪立在門兩側,同桂雲也沒多看就進去了。窩棚裡光線很暗,裡面黑乎乎的,同桂雲突然進去有些盲眼,啥也看不見。她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看見對面坐着一個大漢,左右坐着四五個彪形大漢,一個個鬍子拉雜滿臉野氣。同桂雲見對面的這個土匪臉堂黝黑,一臉黑鬍子,上身穿一件黃牛皮坎肩,據說是從白俄軍官手裡換的。腰間勒一條紫紅色寬皮帶,左右腰際挎着烏亮的盒子槍,右邊盒子槍下還挎着一把一尺多長的黑牛角夾壩刀,刀鞘上鑲嵌有紅銅絲匝繞的花紋。那黑臉大漢一臉傲慢地坐在那裡如鐵塔一般。同桂雲心想,這位肯定是沙鬍子了。她正要拱手向沙鬍子打招呼,突然看見旁邊柱子上幫着一個人,真是周青峰。這時周青峰也看見了同桂雲,見她一身男裝,他大吃一驚,心裡說:“這不是桂雲嗎,她怎麼來了?”
同桂雲看着周青峰點點頭也沒說話,她雙手抱拳向正前方坐着的黑鬍子一拱手道:“對面可是人稱沙鬍子的沙大爺?”
黑鬍子呵呵一笑道:“沙鬍子早已作古了,你是何人?來此做啥?”
旁邊的土匪說道:“小子,你找死呀,這是我們吳大當家的。”
同桂雲再次拱手道:“見過吳大當家,今兒有事相求。”
“所求何事?說來聽聽。”聽黑鬍子說話的口吻也沒把同桂雲放在眼裡。
“不知吳大當家尋那羊皮書有何用處?”同桂雲問道。
“這個就不勞你操心了,拿了羊皮書換人,媽的,你們可好,竟敢叫來官兵,不想要這小子狗命了。”黑鬍子氣哼哼地罵道。
“那民團的人馬是怎麼來的,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是周家的人。”同桂雲輕描淡寫地說。
“那你是誰?”黑鬍子吃驚地看着同桂雲。
同桂雲拍了拍胸脯道:“我,是刀譜的主人。”
“啥,刀譜?主人?”黑鬍子愣了,更加糊塗了。
同桂雲說:“那羊皮書,就是青龍刀譜。”
黑鬍子呼一下站了起來,繞着同桂雲轉了一圈,心裡納悶,怎麼又冒出這麼個黃毛小子,竟然知道的這麼詳細,還說是刀譜的主人,“媽的,你憑啥說你是刀譜的主人?”黑鬍子罵罵咧咧。
同桂雲沒有啃聲,從傍邊土匪手裡接過一把刀,頭也沒擡就將刀唰一下插了上去,只聽“嗙”的一聲,掉下一隻蝙蝠,流着血還動彈了兩下就死了。
“呀!”衆土匪驚奇不已,看着同桂雲有些不敢相信,真沒想到這個毛頭小子居然有這般身手,目光中流露中一種驚訝和讚賞。
黑鬍子也沒想到,這小子看上去文文靜靜的跟小綿羊似的,出手倒很麻利,他點了點頭,心裡很是讚許。不過他臉上的笑容很快就沒了,露出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嗨,小子,就憑這麼點小手段就說刀譜是你的?”
同桂雲見黑鬍子身後有一尊關公爺的木刻像,她一抱拳,“吳大當家,我本就是關公爺的後人,《青龍刀譜》是我祖上留下的,我也是一直在尋找,剛剛知道下落,結果,你就先把周家少爺綁了票。我給你說句實話,我在周家裡裡外外都找遍了,周家目前沒有人知道羊皮書的下落。你知道今天周家給你拉了一車啥?”
“他們拉的啥?”
“一車羊皮。”
“啥,一車羊皮!媽的,難道他們真不想這小子活命了?”
“那倒不是,因爲他們根本不知道羊皮書之事。那是一百年前的傳聞……”
黑鬍子愣在那裡半天沒想明白,幾個土匪也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他們在嘀咕啥,同桂雲沒有聽清,估計是羊皮的事情。一會兒,黑鬍子恍惚想起來了什麼,罵道:“周家既然送了貨,爲啥通報官兵?”
同桂雲說:“那是東城的民團鄉勇,不是官兵。至於他們是怎麼冒出來的,我真不知道:我想其中定有些誤會。周家大太太一定不會向官府報的,因爲二少爺是她的獨苗,這中間的利害關係他們定然知道。”
黑鬍子見同桂雲一臉的鎮定,說的話兒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也有了幾分相信。不過,就憑這小子幾句話,這件事就這麼完了,似乎沒那麼簡單。“我憑啥相信你?”黑鬍子有些氣惱地說。
“憑的就是江湖義氣!憑的就是普天下人對關公爺的敬意!憑的就是你吳爺吳大當家也是一個響噹噹的漢子!!”
同桂雲一口氣說完,看了黑鬍子一眼。同桂雲這三句話像刀子一樣通在黑鬍子的心窩,他非常震撼,愣在那裡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由得坐了下來。只見同桂雲飛身而起,將剛進門時插在窩棚大梁上的刀拔了下來,輕輕落在地上,向黑鬍子拱手施禮,又向兩旁的衆匪也拱了拱手道:“吳大當家,各位好漢,今日小弟獻醜了,給大家練一套自家的青龍刀法。”說着,她飛快地舞起刀來,只見那大刀在她手裡上下翻飛,虎虎生風,像是千軍萬馬在嘶鳴。她騰挪移動,步伐穩健,衆土匪雖然上山爲匪,卻並沒啥武藝,也沒見識過真正的武把式練家子,見同桂雲刀花飛舞刀鋒凌厲,不知不覺喝彩起來。
“好!”黑鬍子也被她超羣的武藝驚呆了,經不住喊了一聲。
周青峰看得驚呆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做夢一般,他沒想到貌似熟悉的同桂雲竟然有這麼一身的武藝,更沒想到她真是關公爺的後人。不過他想,是不是同桂雲使的咋在騙黑鬍子?可看她一本正經的樣兒也不像啊。
同桂雲收了刀,把刀扔給剛纔那位土匪,再次抱拳對黑鬍子說:“還請吳大當家看在關公爺的份上給兄弟行個方便。”
黑鬍子看着同桂雲,沒好氣地說:“咋說?”
同桂雲說:“請吳大當家准許我先將周家二少爺帶回去,要是山上缺糧了,我可以讓周家給你們送一些,你看如何?”
“媽的,就這麼把他放了,你和他是啥關係?”黑鬍子氣哼哼地說。
“結義兄弟。”同桂雲看着黑鬍子說。
“結義兄弟?”黑鬍子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同桂雲,又看了看周青峰,有些不敢相信。
“對,我們是義結金蘭的三兄弟。”同桂雲回答道。
黑鬍子點了點頭,心裡說:“媽的,這小子長得白面書生模樣,倒是重義氣,好樣的。”
同桂雲說:“他在古城子初等學堂唸書,是個學生,還請吳大當家放他回去唸書。”
黑鬍子猶豫了一下說:“那羊皮書呢?”
同桂雲笑道:“那羊皮書確是我家祖傳的刀譜,它現在在哪裡也無人知道。要是此物還在周家屯莊,將來一定能夠找到。”
黑鬍子笑道:“要是以後找到了,我還能夠看到嗎?”
“關公爺受天下人祭拜,關家刀法天下流傳,要是吳大當家感興趣,當然可以看看。”同桂雲鄭重地說。
黑鬍子是山西人,打小就敬重關公,他心想,那羊皮書寶藏之事是真是假,都無法判定。就算此事是真,現在確實無人知道那個秘密。看這小子說的有板有眼,此時強留他們毫無意義,殺了他們或許還斷了線索。再說他是關公爺的後人,是爲了救他的結拜兄弟,也是講義氣的人。說實在的,他心裡還很喜歡,要是拉上山來或許是個好幫手,可惜也是個書生,跟自己不是一路人。黑鬍子哈哈大笑一聲,看着同桂雲,又撒了一眼綁在柱子上的周青峰道:“今兒個看在關公爺的份上咱家就放你們回去,他日要是有了羊皮書的下落,可別食言。”
同桂雲一聽,內心驚喜,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她不由得輕輕舒了口氣,拱手道:“吳大當家請放心,今日我獨自上山就是相信大當家的爲人和義氣,他日找到祖傳刀譜,也一定請大當家的賞閱,有機會還希望跟大當家討教。”黑鬍子一抱拳,笑道:“討教不敢,到時候能親眼目睹關公爺的刀法秘笈,三生有幸。”同桂雲笑道:“大當家的客氣了,天色已晚,我們就先下山了。”
土匪給周青峰鬆了綁,同桂雲過去給周青峰使了個眼色,周青峰心裡明白,他走上前去向黑鬍子鞠了一躬,“謝謝大當家的!”黑鬍子見周青峰施的是新式禮,心裡好笑,這個書生真是個書生。黑鬍子道:“道上有道上的規矩,下山之後,不要向任何人泄露我們的住處,否則,血濺滿門。”
同桂雲鄭重道:“請大當家儘管放心,周家屯莊雖有高牆大院,但以大當家的本事,想取誰的性命易如反掌,我和周家二少爺定會替大當家的保守秘密。”說着,同桂雲和周青峰緩步走出窩棚,黑鬍子說:“看着天色不好,可能要下雨,要不今夜就留在山上喝一碗酒,明日再走?”
同桂雲一心想着儘快離開此地,免得再生變故,致謝道:“多謝大當家的好意,就不打擾了,我們趕緊回去,否則周家擔心二少爺的安危,說不定會有所變故。”
黑鬍子道:“那倒也是,那就不留二位了。此去往東翻過一座山一直向北,順着山溝下去就是東吉爾山口。”
同桂雲先扶周青峰上了馬,然後輕身上馬,向黑鬍子和衆匪一拱手,“吳大當家,各位好漢,後會有期,”同桂雲說完,策馬而去。
黃驃馬跑起來的時候,同桂雲交代周青峰摟着自己的腰,周青峰不好意思,只把手扶着馬鞍子後架上,他不會騎馬,顛得很厲害。同桂雲不敢耽擱時間,騎着馬捎着(捎着:當地方言,馱着、帶着。)周青峰加速趕路,他們沿着一條小道翻過對面的山樑,太陽已經落山,西邊天際紅雲斜照,很快天色昏暗起來。
剛纔在山脊上,同桂雲向北瞭望,雲遮霧繞,灰濛濛一片,啥也看不見。周青峰在身後納悶了半天,此時實在憋不住了,問道:“桂雲呀,你可真行,把我都騙了!”同桂雲笑道:“事情緊急,我也是迫不得已,現在趕路要緊。”周青峰說:“那土匪不會在騙我們吧,這地方你來過嗎?”同桂雲說:“沒來過,東城南面是山,我們下山往北,到了山溝就差不多了。”周青峰說:“你真的相信那些土匪的話?”同桂雲說:“他們不殺我們,就說明他們暫時不會要我們死,也就沒有必要騙我們。”周青峰沒有再說話。不管怎麼說:同桂雲現在還是相信黑鬍子的話,至少他說的方位基本符合,她是從西邊追過去的,然後上的南山,現在往東走一段路下山,應該是東城的位置。
下山的時候下起了雨,天氣驟然冷起來,他們都穿着秋天的單衣,冷颼颼的風刺得人渾身雞皮疙瘩直打顫顫。下雨了山路滑,黃驃馬行走困難,同桂雲跳下馬背,牽着馬走。周青峰說:“哎,桂雲,你騎上,我牽着。”同桂雲笑道:“二少爺,你坐好,小的給你牽着就是了。”周青峰生氣了,慎怒道:“桂雲,到了現在你還要取笑我,你這是看不起我。”同桂雲收住笑容說道:“你看這麼滑的路,你還能牽住嗎,過會兒也得下來自己走了。”
“好,我現在就下來。”周青峰說着就要往下跳,同桂雲停住了馬。
雨越下越大,山路越來越滑,天色越來越暗,前面是一段上坡路,同桂雲牽住馬一直在前面走,她回頭見周青峰步履艱難,就說:“天黑路滑,你拽住馬尾巴,否則會走散的。”周青峰拽住了馬尾巴,走了一陣上了坡,又是一個下坡路,路更滑了。同桂雲鼓勵道:“堅持一下,下了山坡就好了。”
下到半山坡,變成了雨夾雪,衣服已經溼透,冷風刺骨,渾身哆嗦。同桂雲意識到情況不妙,如果這樣下去,天再黑一下看不見路,他們將無法行走,山上沒有遮風避雨之處,雨雪交加,天寒地冷,一夜過去可能會被凍死。必須找到一處躲避之處,哪怕是個山洞也好。
天已經黑了,山野像暗沉沉的大海茫茫一片,分辨不清哪是山谷哪是樹林哪是山坡了,藉着微弱的月光隱約能看到下山的路。同桂雲牽着馬走在前面,招呼周青峰注意腳下,一邊四下裡察看。突然,她看到山坡下面有一團白霧與周邊形成明顯的界限,那霧氣始終向上蒸騰,彷彿下面有一口巨大的鍋竈。她突然想起陳奶奶說過石人子溝有一處陰陽泉一年四季冒熱水,八成現在到了石人子溝。想到這裡,同桂雲心中一喜,她大約記住了那團霧氣的方向,對周青峰說:“快點,前面有一處避雨之地,”說着,她牽着馬順着小道往山下走。
到了山下,她看到一條亮堂堂的道:有嘩嘩的流水聲,是條小河,她慢慢試探了一下,水纔到腳腕,她招呼周青峰下河向上遊走。同桂雲在河裡走了幾步就感覺不對了,河裡的水明顯比雨水暖和的多,她意識到了她的猜測基本正確,於是加快了步伐。她越往上走,感覺水越暖和,很快她就看到了一塊冒霧氣的地方,周青峰也跟了過來,問她是什麼地方,她沒有回答,讓周青峰牽着馬,她拿起一塊石頭扔進去,只聽“嗵”的一聲濺起水花,同桂雲感覺水並不深,她慢慢下到水中,哇,果然是熱水,她又往裡面試了一下,水深到胸部。同桂雲激動不已,“哎,是熱水,周青峰,你快下來暖和暖和。”
同桂雲從水潭裡出來,過去牽着馬找了一棵樹把馬拴好。
“哦呀,果然暖和,”周青峰讚歎道。
同桂雲見周青峰已經下到水潭裡,她遲疑了一下走開了,她解開馬繮繩牽着馬去尋找青草了。周青峰見同桂雲不下來,心裡也就明白了。外面實在太冷,這樣下去她會凍壞的。周青峰上了岸,到同桂雲身邊說:“桂雲,你到熱水泉窩裡暖一暖,外面太冷,我去放馬。”
同桂雲咬了咬冷得打顫的牙關笑道:“我不冷,你先去暖吧。”
周青峰說:“還不冷,渾身都打顫了。”
同桂雲說:“沒事,你去暖和吧。”
周青峰說:“還是你去吧。”
同桂雲笑道:“你從小就是少爺,哪裡會放馬,把馬放跑了,我們怎麼回去?”
周青峰不樂意了,說:“不會可以學嗎,再說了,你是女生,我是男生。”
同桂雲笑道:“別傻了,這會子學啥放馬,趕緊到熱水攤裡暖和一下去吧!”
周青峰生氣了,吼道:“別忘了,我還是你哥,你得聽我的。”
同桂雲見周青峰真生氣了,覺得好笑,心裡卻暖洋洋的,她咯咯咯笑起來。
周青峰說:“你笑啥,就是嘛,我就是你大哥,就這麼辦。”說着,他過來從桂雲手裡搶馬繮繩。同桂雲側了一下身子,周青峰沒有搶到,生氣地說:“我知道你有一身武藝,我不是你的對手,好了,求求你把馬繮繩給我好不好,讓我做一個男生應該做的事情。”
同桂雲見周青峰一臉的認真勁兒,她心裡感動,不好再拒絕,就把馬繮繩遞給了周青峰。同桂雲深情地看了周青峰一眼,周青峰對她笑了笑,甩了一下頭,意思是,放心吧,下去吧。同桂雲微微一笑,轉身進入熱水泉窩裡。
同桂雲到了熱水裡身上立馬溫暖起來,一會兒時間身上就熱乎乎的了。見周青峰在那裡凍得直打顫,她再次上岸讓周青峰下去暖和一會兒。周青峰笑了笑也沒推辭,下到熱水裡暖和了一會兒,見同桂雲凍得瑟瑟發抖,他趕快上岸讓同桂雲再暖和一會兒。一會兒時間周青峰又冷得發抖,同桂雲上去把馬拴在樹上說:“走,你也下去吧,外面太冷了。”周青峰猶豫了一下,同桂雲說:“下吧,別想那麼多了。”周青峰跟着同桂雲一起下到熱水泉窩裡,同桂雲在南邊,正好可以看見馬,周青峰在北邊,他們面對面坐在熱水裡,一句話也不說。
後來,周青峰說:“桂雲,今天多虧了你,要不然,我可能就命喪匪手了。”同桂雲笑了笑,突然停住了,她好像想起了什麼,問道:“你爲啥要突然回東城?”周青峰嘆了口氣,吞吞吐吐地說:“哎,啥也沒辦成,有啥好說的。”同桂雲愕然,看着周青峰,“你要辦啥大事?”周青峰苦笑道:“還能有啥大事!”同桂雲吃驚地說:“是不是爲了刀譜?”周青峰笑道:“哼,鬼機靈,啥事情也瞞不過你。”同桂雲笑了笑,感慨地說:“那可是我家祖傳的刀譜啊!”周青峰說:“嗨,本打算悄悄拿回來給你個驚喜,沒想到反而被綁了票,還差點送了命,又被美人救,呵呵,這下我可是造化大了。”說着,周青峰自己也覺得好笑,哈哈哈哈笑起來,同桂雲也樂了,咯咯咯咯笑起來。
這時聽到黃驃馬驚恐地叫了一聲,同桂雲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好,她立即起身,只見遠處山坡上有兩道綠幽幽的光,是狼!同桂雲一下子緊張起來,她注意觀察了一下,是兩頭狼,應該是兩頭狼。周青峰也驚呆了,問道:“真的是狼嗎?”同桂雲鎮定地說:“是狼,不怕。”
同桂雲心想,就算兩頭狼一起上來也不怕,現在關鍵是沒有稱手的武器。她注意觀察了地形,這邊是河谷,旁邊是樹林,這一帶地形開闊,河谷裡遍地石頭,可以對付狼。
雨雪已經停了,夜晚的風依然刺骨。同桂雲見野狼暫時還不敢貿然下山,她迅速到樹林找了兩根胳臂粗的木棍,一根給周青峰拿着,自己拿了一根,注意觀察山上的動靜。
此時,野狼向天嚎叫了兩聲,那怪戾的聲音刺破夜空在山谷裡迴響,陰森恐怖,非常瘮人。同桂雲意識到,這兩頭狼或許是在呼喚狼羣,它們要召集同伴來對付他們。情急之中,周青峰說:“狼怕火,要是點一堆火,狼就不敢來了。”同桂雲說:“現在哪裡去弄火,到處都溼漉漉的。”周青峰突然想起了什麼,說:“有了!”他跳出熱水泉窩,來到河溝裡低頭尋找。同桂雲問道:“你在找啥?”周青峰說:“過會兒你就知道了。”
周青峰低着頭在河水裡找石頭,他一邊找,一邊放在一起磕碰摩擦。過了一會兒,周青峰說:“桂雲,你給我找一些樺樹皮來。”同桂雲也不知道他要幹啥,她剛纔到樹林裡找木棍時就看到了樺樹,好像有一棵乾死的,她過去撕了一些樺樹皮過來。
周青峰已經選好幾塊石頭,他拿起兩塊石頭在樺樹皮上狠勁摩擦,不斷有火花產生,同桂雲好生奇怪,她突然想起了打火石,難道他是在找打火石。周青峰一刻不停地不斷摩擦,摩擦了好大一會兒,樺樹皮上終於冒起煙來,他輕輕一吹,火苗出現了。哦,同桂雲驚奇壞了,真的點燃火了,她顧不上多問,立即過去撇了許多樺樹枝條過來添加在火苗上,火越着越大越燒越旺。後來,兩個人不斷地跑進樹林裡,把乾的溼的樹枝都抱了來,往火堆裡添,他們忙忙碌碌,倒把狼的事情給忘了,等他們想起來,東方已經發白,天也亮了。再看山坡上,早已沒了野狼的蹤影。
“現在需要把衣服烤乾了,”周青峰說:“桂雲,要麼你到熱水泉窩裡,我把你的衣服烤乾,然後你再穿上。”同桂雲遲疑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地說:“你先烤你的衣服吧。”周青峰也不多說了,脫下衣服開始烤了,他先烤乾了衣服,又烤乾了褲子。周青峰烤衣服的時候,同桂雲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了一眼,只見周青峰光溜溜地站在火堆旁邊烤衣服,她一下子羞紅了臉。周青峰過來的時候,她都不好意思擡頭看他。周青峰說:“我轉過身去,你趕緊把衣服脫下撂給我,我幫你烤乾,也好穿着乾衣服下山,否則……”
同桂雲很不好意思,她想推辭一下,周青峰固執地堅持,同桂雲不得已,轉過身去,嘚嘚瑟瑟地脫下上衣,又嘚嘚瑟瑟地褪下褲子,她把衣服捏作一團,難爲情地扔到周青峰腳下,迅速坐進水裡不吭聲了。周青峰也沒說話,撿起衣服頭也沒回就向火堆走去,他在火堆邊烤着衣服,並沒有回頭看泉水窩子裡的同桂雲。同桂雲一直窩在熱水裡不敢起身,心裡卻是七上八下的,此時的她反而比在土匪窩裡見黑鬍子還要緊張,她很不自在,很怕被人看到,那可羞死了。
周青峰將桂雲的衣服烤乾,然後拿過來在水潭邊,轉身背對着桂雲蹲下來說:“給你衣服。”桂雲不敢起身,也不敢擡頭,就說:“你扔下來吧。”周青峰說:“扔下去不扔到水裡弄溼了。你起來拿吧,我背對着你。”同桂雲戰戰兢兢地擡起頭,見周青峰果然背對着自己,她趕緊從他手裡拿過衣服,周青峰起身徑直向火堆邊走去,始終背對着她。同桂雲迅速穿好衣服,慢慢走到火堆跟前。
周青峰心裡好笑,說:“怎麼了,武功卓絕的女俠客,怕身子被人看見了?”同桂雲臉兒一紅,嗔怒道:“你還敢胡說。”
“哎呀,我沒看見,一點兒都沒有看見。”周青峰說。
“那還差不多。”同桂雲笑道。
周青峰笑呵呵地說:“吶,要是我娶了你,還不讓看?”同桂雲擡起手要打他,手剛舉起卻又停住了,她收回了手,一時害羞,臉兒一下紅了,急忙說:“以後可不敢隨便開這種玩笑。”周青峰說:“好好好,同大恩人,我得一輩子報答你。”同桂雲緊忙說:“別,也不需要你報答,就是,”
“就是啥?”周青峰說:
“就是那刀譜,一定要找到。”同桂雲一字一句地說。
“好!青龍刀譜,物歸原主。”周青峰笑着說。
同桂雲看着周青峰,滿意地笑了。過了一會兒,周青峰說:“桂雲,這次回去我可能要去迪化城求學了。”同桂雲看着他,問道:“爲啥?”周青峰說:“杜希銘老師臨別時說:古城子畢竟是小地方,沒啥學習環境,他希望我去省城師範學校學習。”同桂雲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東方玉白,天快亮了。同桂雲和周青峰騎馬下山,出小南溝下東溝來到東城山口,天大亮了,陽光照射,山谷裡暖和了,此時,可以聞見了遠處村莊的煙火氣息,藉着平明光線可以看見遠處的村落,聞到莊稼地裡的氣息,糧食的味道:混合着燒坊的味道酸坊的味道粉坊的味道:二人欣喜,策馬疾馳。不一會兒功夫就看到了東城城堡,彷彿多年不見,彷彿久別重逢,那矗立在河谷裡的古城堡,此時是那麼的巍峨,那麼的讓人感到親切,周青峰和同桂雲都笑了。
過了紅山嘴,離村莊不到一里地了,同桂雲跳下馬,牽着馬往前走,周青峰也跳下馬來,同桂雲說:“你就騎上,我牽着走。”周青峰說:“你騎上,我牽着。”同桂雲笑了起來,“那成什麼樣了,我是下人,你是少爺。”周青峰一臉不高興,生氣地說:“以後不許在我面前說這個,否則,咱們今後不再做朋友了。”同桂雲收住笑容說:“好,我記住了。”
同桂雲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她問周青峰,“回去後,你怎麼說?”
“就說你救我回來的。”周青峰不加思考地說。
“不行,你就說是趁土匪不注意逃出來的,我是在外面正好碰上的。”同桂雲說。
“爲啥?爲啥不說明真相?”周青峰看着同桂雲不明白地問道。
“這個,原因嗎,以後再說:反正現在就這樣說。”同桂雲說。
周青峰不明白同桂云爲啥要這麼說:他想同桂雲這麼說也有她說的道理,就這樣吧。同桂雲見周青峰答應了,就說:“那我先回去報信了。”說完,同桂雲騎上黃驃馬向着周家屯莊方向奔馳而去。同桂雲到了屯莊大門口就喊,“二少爺回來了!二少爺回來了!”周家一大家人正在大院裡着急,聽到同桂雲的話驚喜不已,大太太急忙問,“二少爺在哪裡?”
“就在後面,我是來報信的。”同桂雲說完,調轉馬頭“駕”一聲又衝了出去。
同桂雲騎馬跑到了周青峰跟前停下,跳下馬說:“現在上馬,到了可不要亂說話。”周青峰答應一聲,扶鞍上了馬,同桂雲牽着馬徑直來到屯莊,周家大院門口早已圍滿了人。周青峰大老遠就向人羣致意,他跳下馬徑直跑到殷素素跟前,“兒呀,急死我了!”殷素素一把抱着周青峰直抹眼淚,一邊問道:“兒呀,土匪沒咋的你吧?”周青峰笑道:“昨天夜裡,我趁他們喝醉了酒,悄悄下山了,早晨在山下恰好遇到了同桂雲。”
殷素素又仔細打量了周青峰,見他周身囫圇手腳完好沒有一點傷痕沒受任何傷害,也就安心了。她轉過身來,看着同桂雲點點頭,心裡說:“沒想到這丫頭倒是靈性。”
大脬牛在一旁笑呵呵地說:“二少爺真是貴人自有天助,福大命大造化大。”衆人隨聲附和,“向大太太道喜,向二少爺道喜!”
同桂雲仔細看了一圈,人羣裡有一個人表情非常不自在,她突然想起憨娃的話,大吃一驚,“難道……”
周青峰迴到屯莊休息了一會兒,吃了飯就要出去,殷素素問他去哪裡,他說出去走走。周青峰來到週五爺家,向五爺打聽了祠堂裡有關先祖遺物之事,週五爺說:“同治之亂闔族人撤回內地時,爲了防止意外,把先祖遺物分開保存,走的時候是一百三十七口人,回來的時候是十三口人,你說的遺物是哪個?”周青峰說:“太爺,你知不知道家譜和刀譜?”週五爺瞪大眼睛看着周青峰,一時沒明白他的話,“青峰啊,你說啥,家譜是祖宗命脈,定然在,現在還在祠堂。你說啥刀譜,我沒聽說過。”周青峰愕然,不再問了。
第二天周青峰要回古城子學堂,殷素素不放心,想請民團鄉勇保護,周青峰說:“不需要,由同桂雲和大脬牛陪着去一趟就可以了。”殷素素還是不放心,着香兒叫來同桂雲,同桂雲說:“這次土匪不會再來了。”
“你如何知道?”殷素素吃驚地看着她說。同桂雲說:“大太太,前日送貨,民團鄉勇都去了,不知何故?這次護送二少爺回古城子,土匪怎麼會再來,萬一中了我們的埋伏可好。”
殷素素聽了同桂雲的分析覺得有理,隨叫大脬牛趕着膠輪馬車,同桂雲和憨娃騎馬護送,一路安全順利,沒出半點紕漏。周青峰迴到學堂,同桂雲與他告別,周青峰悄聲說:“桂雲,以後抓緊時間學習,多讀些書。”同桂雲點點頭,輕聲地說:“我知道了,你以後要多加小心!”周青峰微笑着點點頭。周青峰與同桂雲分別時最後還說了一句,說等他在迪化站穩了腳就叫同桂雲也去迪化,同桂雲笑了笑沒吭聲。